第五十六章 是昔流芳
自那日劍舞坪上火光漫天,甚至驚動了掌門太清真人和其餘幾位長老,瓊華派上下便為之震動。即便是當時不在那處的師長及年輕一輩弟子們亦從他人口中得知,使出那大神通的不是派中哪一位功力深厚的師叔長輩,竟是一個才入門不到半年的少年。
人人都道,玄霄資質絕佳,一入瓊華便被太清真人看重,傳以派中上乘心法不說,還贈予一把絕世仙劍,那柄劍更是乖乖不得了,當日劍舞坪整個上空都被燒紅,可不就是它的功勞?若是聽者略露出一點懷疑神色,說的人更是口沫橫飛,連連比劃,仿佛那日執劍禦火的人不是玄霄而是他一般,說的有鼻子有眼,讓人不得不信。
但有一事卻在玄霄之名盛傳瓊華派的這段時間中漸漸淡去。那些年輕弟子隻顧著羨慕嫉妒玄霄的好資質好運道,那天於劍舞坪上被燒的連一點焦灰也不剩的灰兔和瓊華派二十四代弟子之首竟將一隻妖孽誤帶回昆侖山的這則傳聞卻仿佛隨著那漫天的火焰一起悄然消逝了。
時光荏苒,如流出昆侖山的水波般永不回頭。不知不覺,三年悠悠過去。
玄震的日子又恢複到了下山前的一成不變,太清真人有命,瓊華派如今大事在即,舉派弟子皆要全力苦修,不得鬆懈,他身為大師兄,不得不以身作則,整日裏除了上早課便是守在房中打坐修行,偶爾還要代師尊對師弟師妹們行教誨之責,過得倒也頗為充實。
太清真人因記掛著雙劍亟待宿體的事,在幾位弟子中便對玄霄和夙玉格外高看一眼,偶有閑暇也是多召見他二人去考校,有時更是忙中偷閑點撥這兩個弟子。玄霄、夙玉本就聰慧,如此一來進境更是比其他人快了許多,玄震性情恬淡溫和,又是師兄,倒沒覺得什麽,但其他同輩弟子私下裏卻漸漸有了微詞。
其中更以夙瑤尤甚。她性子爭強好勝,素來對人對己都極嚴苛,入門以來頗受師長栽培,門中年輕弟子亦對她多有敬重,可如今師尊和長老們的目光不再關注她不說,比自己晚入門許多年的師弟和師妹竟隱隱有超過她的趨勢,原本圍繞著她的那些弟子更是轉而對玄霄和夙玉去獻殷勤,這教她如何能忍下去?
夙莘與夙瑤素來交好,修行起居皆在一處,是以也漸漸與玄霄、夙玉拉開了距離,隻有雲天青,因著性子活潑,嘴巴討喜的緣故,在她們中倒還算吃得開。玄霄、夙玉本也是冷淡的性格,旁人疏遠或是親近,對他們來說本就不甚重要,太清真人又頻頻囑咐他們隻需勤奮練功,不必理會閑雜事務,是以這二人更是不大在意這些旁枝末節,隻每日刻苦而已。
玄震夾在這幾位師弟師妹中,當真是無奈至極。好在他是大師兄,夙瑤、夙莘和他相處多年本就以他言行為模範,雲天青這猢猻更是和他成日裏稱兄道弟親熱得很,便是夙玉也因為在南邊小城的那段往昔對他十分感激,多了幾分親近。至於玄霄,那少年對誰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也不曾像無視夙瑤、夙莘那般待他,約莫對他也有些對兄長的敬重罷?
既是同門,玄震對五位師弟、師妹皆是一視同仁,頗為照顧。夙瑤看在他的麵上,即便對玄霄、夙玉心有不滿,也強自按壓下去。可偏偏在一同修行的第三年裏,太清真人將玄霄、夙玉召喚入瓊華宮,私下裏說了些什麽玄震自然不知,但自那日過後,玄霄、夙玉行跡便漸漸莫測起來,這他卻是看得分明。
他心中早已篤定,太清真人隻怕已將羲和、望舒二劍賜予玄霄、夙玉,令他們人劍同修。一次無意中聽雲天青說起玄霄身上多了一塊佩玉後,他更是對這二人的修行之處有了隱隱的猜測。
隻是這些門派秘辛,他身為掌門首徒也不過略略知曉個大概,其餘弟子便是一點也不知了。夙瑤等人隻是看見玄霄、夙玉每日同進同出,時日長了又發覺這二人的修行竟又突飛猛進,心下猜疑便漸漸顯露到了臉上。玄震隻得將師尊的深意對她略提幾句,意在開導,誰知夙瑤聽後卻是麵色大變,將此事視作奇恥大辱,私下裏更是發狠用功起來,一時間廢寢忘食之態倒是讓其他人嚇了一跳。
忽有一日早課過後,夙莘急急找到玄震房中,推門便叫嚷著:“大師兄,玄震大師兄!你去看看師姐是怎麽回事?方才我們一同練習重光長老所授的水靈引時,夙瑤師姐她……她竟吐血了!”
夙莘進屋時,恰值玄霄因進境中的疑難來詢問他,聽聞夙瑤的行狀,玄震怔忪間正要轉頭,一眼掃過卻見自己這位師弟一向冷漠的麵上掠過一絲分明的不屑。
玄震眉頭微蹙,但也隻瞥了他一眼便轉身麵向滿臉焦急的夙莘,疑道:“那水靈引不到第七重境難以駕馭,你與夙瑤不過才至第六重境初期,重光師叔為何會傳授你們此術呢?”
夙莘呆了一下,不由得便垂下眼眸避開了玄震疑惑的目光,嚅嚅道:“師姐她……她說夙玉也不過才第六重境,卻已連‘雨恨雲愁’水術都已施展得爐火純青,我們身為師姐,不能落於她後……”
“胡鬧!”不等夙莘說完,玄震便打斷了她,“夙玉有上品仙器在手,又是純陰之身,使起水術自然事半功倍。夙瑤那柄‘凝冰’雖也不差,但比之望舒卻還要遜色許多,她自己應當比誰都清楚,怎麽還能這樣魯莽行事?快去請青陽師叔瞧一瞧,萬一經脈受損可不是小事!”
夙莘聽得連連點頭,顧不得謝一聲便又急急跑了出去,險些還要被門檻絆了一跤。
待到屋中又隻剩下他與玄霄二人,玄震這才搖頭對玄霄道:“夙瑤雖妒忌心強了些,但畢竟是你師姐,你……唉。”歎了一口氣便不再說下去。
玄霄卻輕扯唇角,冷冷一笑:“此人心胸狹窄,師兄卻是把她看高了。”
玄震奪其神色,如何還看不出他與夙瑤之間積怨已深,隻得不再多提此事,轉而說起修行中的種種當注意之處,將話題帶了過去。
自那次後,夙瑤與玄霄、夙玉之間更是劍拔弩張,當著太清真人及幾位長老的麵還勉強能維持和睦之態,但其餘時候竟是連一句話都懶怠說了。玄震看在眼裏,亦不是沒有想法子化解此中怨氣,但最終仍是無可奈何。
如此又複三年過去,思返穀的山風日日呼嘯,醉花蔭的鳳凰花開了又謝,瓊華派依舊是四季如春,美如仙境,但卻有什麽在悄然中漸漸發生了改變。
逢春三月,草長鶯飛,昆侖山瓊華派所在的洞天雖於人世四季變換不同,卻也較之往昔更添了些勃勃生氣,處處楊柳依依,花團錦簇,其中更以劍舞坪和後山的醉花蔭最是生機旺盛。
醉花蔭繁花似錦,尤以鳳凰花開的最是豔麗,一年四季花香不斷,蜂蝶常飛,隻是因著後山極靠近長老們所居住的太一宮,平時也鮮有人去,自然長得格外茂盛。而劍舞坪卻是因近年來入門弟子忽地大大增多,一時間竟是花前樹下、水畔坪上,處處都是那些年輕弟子們孜孜不倦修習武藝的身影,不可不謂之生氣勃勃。
“鐺鐺、鐺鐺”,遠遠的不知從何處又傳來陣陣鍾聲。風卷著那清越聲響悄然拂進了這間不大的屋子,帶的窗子吱呀叫了一記。榻上盤膝端坐的青年驀地睜開雙目,狹長的眸中猶帶一絲水墨般的潤色,湛然精光不過乍現便已斂回化作溫柔的眼波,那縷縷清風似是察覺他運功已畢,如調皮的孩童般繞了上來,漸漸地颯颯聲起,隨著那青年長身站起,那股風竟如水波漣漪般以他為中心向四麵八方散去。
頓時屋中那些桌椅杯盞俱是微微顫動起來,掛在他身後的那副書畫更是如濤中扁舟般**來**去,劇烈時更是幾欲與牆麵脫離。青年微微闔目,手足未動,隻心頭意念微轉,那股風便又漸次和緩下來,到了最後若非他腦後那如緞青絲仍兀自肆意瀟灑地不住輕動,幾乎便察覺不出屋中有風。
如此隨心所欲的禦風,若非衝破第九重境,斷不能辦到,玄震這般想著,唇角更是忍不住上揚了幾許。
瓊華派上乘道功越到後來便越是艱深,縱觀瓊華派之大,第二十四代弟子中能夠練到此層的如今尚隻有他與玄霄二人而已。便是夙玉、雲天青資質極好,亦隻堪堪練至第八重境,夙瑤、夙莘等弟子更是早已落到了後麵。
想到玄霄,玄震眸中更是掠過一絲讚賞的光。六年過去,當初那個仍略顯青嫩的冷漠少年也漸漸長成了成年男子的模樣,個頭早已超過了自己不說,眉目間更是比少年時的精致多了一抹冷峻的神采,當初便已是似遠山白雪一般的人,現在卻如同他的名字,有了直上重霄的強大氣魄。
自玄霄衝破第九重境以來,修行更是用功,眼見著距離太清真人所推算的妖界降臨的日子愈來愈近,他更是與夙玉長留在禁地之中,竟是打算在那天到來之前助夙玉亦一舉突破第九重境,以增大網縛妖界的把握。太清真人得知後自是十分高興,不隻令三位長老輪流前去指點他們,更命玄震閑暇時亦去禁地一同聽講受益。
“鐺鐺、鐺鐺”,鍾聲將玄震從思緒中驚醒,他這時已然聽出,這是早課已畢的例行鳴鍾,時至今日,以他修為造詣自是不必再與門內年輕弟子一同做早課,是以也不多在意。忽地想起已有數日不曾到過禁地,身隨心動,雙足早已自然而然地步出門去,而那抹清風竟也跟了上去,將門輕輕合在了身後。
PS.於是某草終於快了一把,一筆把六年帶過了o(*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