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此時青龍在旁,知曉他的這番心思,說不定要氣得發抖。

“材料方麵,倒的確是個大問題。”自樂自得片刻,墨守誠隨即嚴肅起來。其實這個話題,他是老早便為難過。

神州天地造化諸多靈獸之中,四神已經是突破了仙階,可以“神階”來劃分的靈獸。雖然在太古一戰中,這四神均失去肉身,而這千百年過去,當初所受的損耗再大,此時也盡數都恢複了過來。它們恢複過來的實力,便不是普通的機關身軀能承受得了的。

修真者之所以要不斷突**體極限,便是因為修真者體內蘊藏的力量過於龐大,假若肉體本身不夠容納,便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反過來說,假若用來製作機關獸的材料不夠堅實,最後製作出的軀幹容納不住元神力量的話,後果就是此時的青龍了。

當初在五柳峰下,墨守誠費盡心思收集到的材料,雖然是在青雲山這靈氣充裕之地所采集,但奈何本身質地便是普通,便是數百年數千年沐浴仙氣,也隻比世俗道中木匠材料好上一些。而這個,也是當初青龍的機關身軀在發出全力一擊後,自身也潰散得不成模樣的重要原因。

“不過,這方麵總還是有辦法的。”蝶葉藍苦著臉道:“真正問題,是我們鳳棲穀中,少有人修煉元甲一道。所以就算最後將機關獸製作出來,也沒人能夠駕馭。”

她這話一說,墨守誠方才想起一個嚴重問題,向荊離詢問道:“這麽一說,對了,難怪我之前一直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荊少閣主分明是修煉本源一道的,怎地能轉向元甲一道?”

荊離會神化之術,這並不稀奇,本身每個元甲期修真者修煉至合神期,便會掌握這門神通。就如破空期修真者各個會使用“水窮雲起真訣”一般。但問題是,荊離是怎地能從本源修煉一道,轉成元甲修煉一道的。

對於這個問題,荊離隻麵無表情地吐出一句話,卻讓房間中人盡數心驚。

“我先前的功力,盡數被我爹化去,然後才轉修元甲一途。這件事,與玄武機關獸的製作是相同時期。”

先散功,再轉向!墨守誠聽得心中驚愕,好半天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其實這個辦法,本身也並不出奇,但修真者一身功力修習過來,得花費多少年月精力?又有幾個修真者敢這麽說散就散?

“倒也沒什麽,最初有點不習慣,但初期的幾個境界修為之前就達到過,重新再練一次也不為難。隻是正式修行元甲的時候有點麻煩,因為玄天閣裏關於元甲修行的功法典籍並不多,想找個合適的花費了些功夫。不過之後,倒是一馬平川。”荊離雖然是說的輕描淡寫,但旁人皆知,這其中過程必然艱辛無比。

不過他說後期一馬平川,這點墨守誠倒是能夠體會,當初他墜落山崖時,連禦劍期的修為也沒有。但元甲修煉一途,卻有兩個非本源修真者所能及的好處。其一便是元甲修煉,就是以功法為輔,製作機關為主,在替青龍製作機關身軀這個過程之中,功力修為提高之快,當時連墨守誠自己都嚇了一跳。其二,也是因為有青龍元神相助,這與本源修真者去搶奪修真者元嬰煉化,提升自己修為的手段,其實在本質上是一樣的。

但青龍元神,與普通修真者的元嬰,卻實在是有天差地別。

“便是無人駕馭,四神之一的機關獸也是極強戰力。”眼見房中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荊離開口道:“不管如何,目前當務之急便是將四神機關獸招齊。古妖門一方,我看還是以對方已經掌握了百邪,更將其中能與四神分庭抗禮的四大魔獸機關獸製作了出來,作為戰力考慮為好。”

墨守誠點頭附和道:“不錯,凡事還是盡量先把最壞情況列出作為考慮條件。”但他說這句話同時,心中卻在想:而且,隻怕未必這就是最壞情況了。

他們三個人討論起來,一邊的燕赤刑、敖來、小夜、蝶蒼蘭這幾人,卻感到無所事事了。眼見那邊討論的投入,敖來都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小夜最初是一副擔心墨守誠的模樣,但看到墨守誠平安無事之後,明顯也放鬆了許多。但她此時看著蝶蒼蘭,卻發現這位姐姐,臉上竟是一陣難掩悲傷神情。少女雖然無法說話,卻有著最為善良與體貼的心腸。此時默默走到對方身邊,拉住了蝶蒼蘭的手。

“嗯?小妹妹,你怎麽了?”蝶蒼蘭勉強露出笑容問道。

小夜自然無法回答她的問題,隻能用操作表達自己的關懷。雖是不能完全理解,但從女孩兒雙眸之中,蝶蒼蘭也看出了對方的關切。

“是在擔心姐姐嗎?”

小夜點頭,蝶蒼蘭卻在搖頭,輕聲說道:“沒事喔,姐姐隻是,突然有那麽一點點覺得寂寞而已。”雖然是這樣說著,蝶蒼蘭微曲身子,將小女孩攬入懷中。

然後整個房間之中,隻有小夜聽到了這句話。

“沒關係的,因為姐姐,就快要死了。”

就在小夜還未回過神來的時候,蝶蒼蘭已經迅速放開了她,然後推開房門離去,連招呼也沒有打。墨守誠沒有察覺到她的離開,蝶葉藍也沒有察覺到她的離開,而荊離,當然更不可能會注意到這件事。

我果然,隻是蝶蒼蘭而已。

病弱的少女,此時正走在回到自己房間的必經小徑上。四周的風光,她從小瞧到大,再如何美麗動人,卻也不能勾起她的感觸。

我果然,隻是蝶蒼蘭而已……雖然這一點,早就明白的不能再明白。可是這世界上,卻偏偏不是所有的事情,隻需要明白,就能夠理解,就能夠接受的。

蝶蒼蘭知道自己剛才又逃了,因為自己的軟弱,竟連一個小孩子也看了出來。

步伐越來越慢,隻是因為心越來越沉重,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來。而之前在腦海之中,撚轉反複了百次千次的念頭,此時又一次浮上心頭。

“你在苦惱什麽?”

一個冰冷的女聲,突然在耳邊響起。但正迷惘的不能自已的蝶蒼蘭,第一反應不是驚怕,而是下意識地回答。

“我在想墨大哥。”

話說出口,少女頓時驚覺不對,但又哪裏收得回來?隻能羞怒交加地抬起頭來四下張望,想要把問話人找出來。

這並沒有花費她多少工夫,因為那個問話人,就站在她麵前,與她相距不過三尺。

那個全身上下包裹黑衣,冰冷得叫人不敢接近的女孩,此時卻出現在蝶蒼蘭的麵前。蝶蒼蘭知道這個女孩的名字,也知道她的身份,但卻從來沒有與對方接觸過。

“是……雪菲妹妹?”就連名字是否叫做這個,蝶蒼蘭都沒有把握。但對方並沒有否認,那就是默認了。

“為什麽會在這裏?找我有什麽事嗎?”蝶蒼蘭倒不認為對方找自己會有什麽事,就算有,也應該去找姐姐才對。可是對方這架勢,又似乎是專門在這裏等著自己的。

雪菲冷冰冰地瞧著她,突然又開口道:“你就快要死了吧。”

蝶蒼蘭嬌軀一震,這件事,包括她自己在內,整個鳳棲穀的人隻怕都心知肚明。可是卻從來不曾有人在她麵前,這般直白地說出口。

可卻也因為這是一句實話,反倒讓蝶蒼蘭沒有絲毫生氣感覺,隻沉默片刻後,微微點頭。

“你覺得死,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麽?”雪菲這句話,更加莫名其妙。蝶蒼蘭心中微動怒氣,聲音也冷了幾分道:“雪菲妹妹……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雪菲臉色依然沒有變化,不知道是否錯覺,蝶蒼蘭覺得對方似乎連眉毛都沒有動過一下。

“我隻是有點好奇罷了。”

雪菲這句話說出口,終於令蝶蒼蘭神情大變。在呆愣了好久之後,她才逐漸收拾住內心複雜情緒,勉強笑了一聲道:“雪菲妹妹,你……你不要開玩笑了。”

假若不是因為雪菲是墨守誠的女徒,又因為蝶蒼蘭本身個性便極為溫婉,此時她哪裏還可能會對方做出笑臉。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一件可以拿來開玩笑的事情,而且玩笑的對象,還是自己這個當事人!

“我不開玩笑,我隻是想知道答案。”雪菲冷笑道:“如果你不願意先回答我,那麽我可以先告訴你我的答案。死並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很早很早之前,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對方說得認真,但偏偏越是認真,越讓蝶蒼蘭膽寒。突然之間,她覺得眼前這個女孩除了冰冷之外,更透著一股邪氣。

“為什麽會想問我?”

麵對這個問題,雪菲沉默了許久,最後才搖頭道:“因為,你與我很像。”隻在這個瞬間,蝶蒼蘭才看到了眼前少女冰冷的另一麵。

那是夾雜著哀傷與憂愁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