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罪證

這車駕來得好快。昊天門眾多弟子隻是剛剛看到那車輛出現在山腳,山路上就卷起一道火紅的影子,狂飆一般直衝上來,眼睛一眨間,四頭獨角火麒麟就已經到了眼前,方圓數裏之內,一片熾熱的氣浪撲麵而來!

在昊天門核心山門外,這車輛竟然絲毫沒有減速,就這麽一溜煙氣勢洶洶地殺上來!

如果放在平時,弟子們早已經大聲嗬斥起來,甚至直接上前動手阻攔了,但這一次,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一步,沒有一個人敢說半個不字。身為仙界第一大宗門的精英弟子,他們絕大多數已經認得出來那個蓮花標識,知道這輛車上究竟是何方神聖——那是整個仙界修為最頂尖、最神秘、最有權勢、最霸道最不講道理的女人!

修為高不可怕,昊天門的玄仙高手就有好幾十位;神秘也不可怕,哪個超級宗門沒有點極其秘密的殺手鐧呢;有權勢也不可怕,仙界五大超級宗門門主,哪一個權勢也不小;不講道理也不可怕,不講道理的多了去了,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家夥,誰沒有見過幾十上百個?

可是,能將這幾個條件完美結合到一起的,很可能放眼偌大仙界,也找不出幾個來,最可怕的她還是個女人!甚至有人根本就認為,最近千萬年來,整個仙界最可怕的人,就是車裏這個人,沒有之一。

就算少數人沒有認出來人身份,也都能認得出來,那拉車的四頭獨角火麒麟。那可是擁有上古神獸血脈傳承的異種,天賦能力驚人,而且修為至少已經在金仙後期以上!這要什麽樣的人物,才能用四頭這樣的異獸,作為自己的座駕?更不要說,旁邊還有一個根本看不出修為的恐怖大漢!

眾多弟子就這麽眼睜睜看著車駕直趨山門,帶著無比的囂張和霸道。然後他們就看著門主太叔康和三位長老,和車裏的人客氣地打招呼,看著他們將車輛讓進了山門之內,看著他們直接進入宗門議事大殿,看著他們消失在自己的神識之外,整個過程之中,那輛車的廂門始終沒有打開,裏麵的人也未層露麵,更不曾發一言。

直到這時候,一眾弟子才覺得心頭無名壓力陡然一鬆,突然回過神來,隨即議論聲四起。

“她……她來做什麽?”

“難道宗門有什麽人與魔族勾結?”

“怎麽可能?我們可是仙界第一超級宗門,怎麽可能發生那種事情,怎麽可能有那種不肖弟子?”

“那怎麽解釋監察道的大佬,竟然會親自上門?”

“……也許是有事相求呢?畢竟我們可是仙界第一宗門啊!這不很正常麽?”

“呸!你見過有人求人的時候,還這麽囂……這麽大架子的麽?”

……

一進入議事大殿,幽蓮華身上,就陡然升起似有似無的靈力波動,一道嚴密之極的禁製瞬間形成,在防護重重的議事大殿防護陣下又嵌套了一道禁製。

“你這算何意?”眼見幽蓮華幾乎二話不說就來了這麽一手,太叔康還沒說話,三位長老中脾氣最火爆的魯長老已經大聲問道,語氣極不客氣,就差厲聲指責了。而身邊的鐵長老和馮長老,臉上也很不好看。他們就從來沒見過這麽霸道的人,在別人宗門中二話不說,直接動手動腳,當這裏是自己家麽?

太叔康雙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三位長老稍安勿躁,雙眼直視幽蓮華,沉聲道:“道友如此做法,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麽?”

幽蓮華神色不動,仍然是一副高冷的女王範兒,道:“事關重大,不得不然。”聲音略帶嘶啞,話卻說得理所當然的樣子,言語間,連一個“抱歉”“海涵”之類的客氣字眼都沒有,神情中,更是一點點歉意都欠奉。

“你!”魯長老怒極,剛要說些什麽,太叔康已經阻止了他,對幽蓮華道:“究竟何等大事,要這般小心?道友若沒有個合理說法,隻怕有多不便。”

幽蓮華也不廢話,徑直點點頭道:“皆因數年以來,我監察道監察密使多方查探,終於偵得各大宗門之中,多有弟子與魔族勾結,欲圖不軌,是以特地登門,請教列位該當如何行止。”

太叔康兩道濃眉登時就皺起來,幽蓮華雖然沒有明說,但言下之意,分明就是直指昊天門中有人與魔族勾結,這可是一個天大的罪名!

“你說什麽?”太叔康還沒有說話,魯長老就再次發作起來,“是說我昊天門有內奸麽?誰不知我昊天門鬧仙界中流砥柱,千萬弟子誌慮忠純,豈容你信口雌黃,任意汙蔑!”

這一次,鐵長老和馮長老也向幽蓮華怒目而視,就連太叔康也沒有阻止魯長老,幾個人同時盯著幽蓮華,神色間都頗為不善,強大的氣機升騰而起,牢牢鎖定幽蓮華,大殿內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強大的壓力,幾乎要投殿而出。

在仙界,絕對沒有人敢這樣汙蔑昊天門,就算她是監察道的掌舵人,也不行!

但在這強大的壓力麵前,幽蓮華竟似乎毫無所查,隻是冷冷站在那裏,如同一朵高傲的雪蓮。好半天,幽蓮華才輕撫一下麵紗外透出來的一縷長發,冷笑道:“是麽?那你們看看,這是什麽?”

也沒見幽蓮華有什麽動作,議事大殿中,登時就多了一麵玄光鏡,畫麵一閃,一位看上去有些孱弱的老人,就出現在幾個人麵前。

“山長!”太叔康和三位長老神情頓時緩和下來,向鏡中老人抱拳為禮。無論各大宗門之前如何與對方討價還價、勾心鬥角,晚些袖裏乾坤的把戲,但那不過是出於各自宗門利益考慮,在內心深處,每個人都對這位老人保持了幾分敬意。不是因為他的修為,而是因為他對仙界的公心,因為他千萬年來為仙界做了那麽多事,也因為他謙和有禮的態度和公平的處世之道,讓所有與之接觸過的人,都無法不為之心折。

對於這位老人的話,他們從心裏信服。隻因為,千萬年來,這位老人從來沒有在大事上,說過任何一句謊話。

但與此同時,太叔康心頭也疑雲頓起,難道,幽蓮華所說的,並不是信口誣陷?這可是個大麻煩,太叔康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

“列位道友,事關重大,事態緊急,老朽長話短說,禮數不周了……”尼山老人一貫謙和地拱拱手,“你們看這個。”

玄光鏡中畫麵一閃,出現了朱碧池兄妹的身影。

一次又一次,這兩個人或者單獨行動,或者分頭查探,在玄武院中行跡四處遊**。乍看上去,這兩個人的動作並沒有什麽不妥,似乎就是在單純地遊山玩水,但漸漸地,所有人都察覺到不對勁了。

這對兄妹進入玄武院修習,已經超過百年,就算玄武院的山山水水再令人迷戀,隻怕也早已經興味索然了,但在這百年時間裏,兩個人到處遊**的身影,卻幾乎沒有一日停息過,偌大的玄武院,幾乎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這對兄妹的足跡。

最關鍵的是,在最後的十幾年間,這兩個人對著某幾個地方,展開了一次又一次的探查,而這幾個地方的景色,簡直毫無過人之處。

這種行為,簡直已經稱得上怪異!看過了這些畫麵,如果說兩個人沒有其他目的,恐怕就算三歲小孩子都不會相信!太叔康的眉頭,越皺越緊。

畫麵一轉,朱氏兄妹行蹤詭秘地走進吳成文的房舍,隨即消失不見。太叔康和三位長老都是玄仙級別的修士,自然一眼就看出來,這是有人認為布置了一道奇怪的禁製,阻隔了旁人神識的探查。不久,一條黑影從房舍裏騰空而起,閃電般消失在雲端。

“閃電烏隼!”鐵長老驚聲叫起來,魯長老的臉色已經變得很不好看。閃電烏隼,那是昊天門獨有的一種奇特妖獸,速度極快,智力極高,能夠在千萬裏之外準確地識別路徑,抵達目的地,是昊天門常用的通訊方式之一。

緊接著,玄光鏡畫麵一轉,在一個黑漆漆的深夜,閃電烏隼已經出現在一個山高林密的所在。一個黑紗蒙麵,渾身被奇異的靈力波動完全掩蓋著的人,從閃電烏隼身上取下一枚極小的玉簡,隨即,另一隻閃電烏隼帶著這枚玉簡衝天而去,飛向另一個方向。隨後,第二隻閃電烏隼,落在一片散發著詭異紅光荒漠之中,一個同樣把自己遮蓋的嚴嚴實實的黑衣人,取下玉簡,突兀至極地消失了。

太叔康和三個長老都已經臉色大變。

他們都已經認出來,畫麵中的地點,正處在昊天門核心山門的邊界處。

現在的問題可就有點不一般了。若說朱氏兄妹窺探玄武院還能勉強說得過去,若說他們用閃電烏隼向昊天門傳遞消息還能解釋得通,那麽,第一個黑衣人的所作所為,隻怕很難讓人相信,他的行為是正常的——在昊天門外,向另外一個黑衣人傳送消息,這是什麽性質的行為?更重要的是,那片血紅色的荒漠,根們就是仙界封禁魔族的空間交匯之所!

“監察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最近十幾年間,勉強跟蹤到這兩隻閃電烏隼,捕捉到這些畫麵。”幽蓮華略帶嘶啞的聲音響起,卻沒有了先前的冷意,而是帶上幾分沉重,“同樣的情況,我們一共目睹過三次!”

幽蓮華並沒有指明那片紅色的荒漠究竟是哪裏,她相信,對這一點,在場所有人都應該再清楚不過了。

隨著幽蓮華的話,畫麵上,一次接一次出現相同的畫麵,隱秘的行蹤,衝天的閃電烏隼,詭秘的黑衣人,血紅的荒漠……

畫麵再一轉,已經到了一間小小的茅屋之中。朱碧池兄妹和吳成文分別坐在一條古樸的凳子上,沉默不語。

“老朽很好奇,”尼山老人輕輕喝著茶,淡淡道,“三位道友在玄武院呆了百年,就秘密查探了百年,你們究竟在找什麽?老朽可得與聞麽?”

吳成文默然不語,囁嚅道:“我……我們……沒有……”

一邊的朱碧池冷哼一聲,狀甚不滿,而朱碧蓮更一臉不屑地叫起來:“膽小鬼!便告訴他又待如何?我們在找玄武院的內門所在,你能怎麽樣?”

此言一出,太叔康臉色就是一變,在昊天門到場的四人之中,他是知道“內門”這個秘密的唯一一人,實際上,內們的存在,本來就是個宗門門主才能掌握的秘密,就連魯、鐵、馮三位長老都不清楚這其中的曲折。可是,這樣的頂級機密,卻出現在一個算不上宗門高層的金仙女修口中,怎不令他大驚失色?

“尋找內門所在?”尼山老人神色卻依然淡淡的,甚至連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都不曾褪去,道:“卻是為何?”

朱碧蓮似乎是有恃無恐,大聲道:“自然是要覆滅你玄武院,將所有弟子一網打盡,以便我主上行事!”

“主上”兩字一出,昊天門內幾個人臉色再度一變,這種稱呼,在昊天門內是絕對不會出現的,這也說明,朱碧蓮一定已效忠了另外一個人或者一個組織!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叛門罪證!

在尼山老人與朱碧蓮說話過程中,太叔康一直臉色凝重,死死盯著畫麵,生怕漏過了任何一點可疑之處,這時候更是對著馮長老以目示意,馮長老看了太叔康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太叔康就長長歎了一口氣,馮長老是宗門內最精擅種種神識攻擊、控製之類的法術的,他既然搖頭,那就說明朱碧蓮等人並沒有被人控製的跡象,也沒有人在他們身上施展撼神術之類的法術。這也就意味著,朱碧蓮說的話,都是她自願說出來的——這份罪證,她無論如何也翻不了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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