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興旺看他們氣勢洶洶的模樣，生怕他們衝撞了仙家，哪裏敢放他們進門，拎著一杆鋤頭死命擋在門後。

子衿從這些人頭頂飄過，進了若音房間，發現房間裏更加鬧騰。馮少醒倒是醒了，糾結於邋遢破爛的形象，死活不願意見人，被朱言一腳踹翻，痛痛快快地把他一張英俊年輕的麵龐踩成豬頭：“不想見人？那就別見了。”

馮少一顆玻璃心碎得渣渣都不剩，扁著嘴嚎啕大哭，朱言一眼瞪過來：“敢吱一聲，讓你連豬頭都當不成。”

馮少的嚎啕頓時噎回嗓子裏，翻了翻白眼就要暈。朱言繼續瞪他：“暈吧，暈了就讓你再也醒不過來，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都投畜生道。”

馮少傻乎乎地睜著眼張著嘴，半天沒出聲，最後可憐兮兮地蹲去牆角抽泣。他看不見飄進來的子衿，隻記得昨夜先是若音提出“交易”，後來妖物被一把火燒光、朱言從天而降，然後便徹底暈了。醒來躺在若音家裏，以為是朱言滅了妖物，哪敢對他有半點違背，再想想他的惡劣態度，打心眼裏感到絕望。

若音閉著眼睛，一直在無聲流淚。王禮賢怕她淚多了傷眼，絞了毛巾給她敷在眼上，隔一會兒就拿下來換新的；又怕她哭幹身體，燒了開水放涼，灑入一點細鹽，用淺勺一點一點地喂。

子衿告訴朱言說：“鄭玉離開寧城，入京赴任去了。中午時分動身的，家裏隻剩兩名老仆。”

若音仿佛聽見子衿的話，極細微地掙了一下。王禮賢眼尖地看見，心頭輕輕麻了一下，拍拍她的手掌：“若音，夢境都不是真的，快醒過來了。”若音眼上仍覆著毛巾，嘴唇翕動，極輕地喚了一聲：“禮賢哥？”

王禮賢揭下她眼上的毛巾，應道：“是我。”

若音仍然沒有張眼，歎息般呼出一口氣：“好累。我睡一會兒。”

朱言嗤笑：“你是豬嗎？都快睡一天一夜了。”

若音不作聲。呼吸漸漸平靜和緩，眼皮也不再扇動。

王禮賢等了一會兒不見她出聲，細細察看過，發現她這回是真的睡著了。沒有夢境，隻是普通的休息。他頓時鬆了口氣，隨意拭了一把冷汗，腳下一軟坐回床頭的椅子裏。

朱言習慣性地摸摸下巴，衝子衿一勾手指，示意他跟著，又踹了角落的馮少一腳，指著門口示意，率先走出去。等馮少頂著豬頭臉不情不願地滾出房間，朱言還好心地帶上門，意思相當明顯：別打擾老子徒弟補眠。嘲笑歸嘲笑，他其實心裏清楚，夢裏遊**這麽久，以凡人的精神力確實夠嗆。

子衿迅速同朱言講了元秀清的事，想求朱言幫忙。朱言根本不耐煩管，指了指地上癱成一團的馮少，尚未開口便聽見門外一聲斷喝：“何人在此喧嘩！”

朱言抬起頭，隻見一輛馬車穩穩行來，正停在若音家門外。接著車簾撩開，一名年輕人走下馬車，周圍人倒抽一口冷氣，稀裏嘩啦跪了一地：“狀元爺。”

子衿剛匯報離開寧城的鄭玉，出現在若音家門外。仆從大部分打發回老宅，隻留了幾個貼身服侍的。他臉色不太好，心情也不太好，於是表情就很臭，把一群家丁嚇得戰戰兢兢。

朱言冷笑：凡人無知，見個狀元郎就嚇成這樣，麵臨真正的可怖時卻敢張牙舞爪。

鄧婉芝跟著走出馬車，聽說若音暈倒後被人送回來了，馮少被她狠狠欺負了一通，羅姨給她的丫頭怡翠則完全沒有消息。反倒一位銀發男子站在院內，踏著閑適的步伐，一步步地越過眾人，神色輕蔑：“你就是鄧婉芝？”

旁邊丫頭當即變臉，厲害斥道：“放肆！”

朱言全當沒聽到，似笑非笑地打量鄧婉芝。鄧婉芝被他瞧得很不舒服，在他的目光下，她仿佛成了砧板上待處理的鮮肉，而他就是執刀的屠戶。

鄭玉下車前，遠遠瞧見朱言從若音房間內走出，本已不喜，之後見他下車不跪拜，還敢衝撞鄧婉芝，當即便動了肝火，怒道：“哪來的野小子，不懂一點禮數！”說來奇怪，離開時他身上難受得很

，回到寧城竟然莫然其妙地好了。

朱言把眼一瞪，甩手反斥：“是誰放肆！”

出聲的瞬間，朱言解開斂威的法術，周遭氣場頓時飆升。在場眾人大部分都是沒有靈力的，察覺不到威壓，隻發現平地忽地刮起一陣大風，正衝著鄭玉鄧婉芝而去，眾人被風尾掃到，瞬間跌得東倒西歪。

鄭玉懷內玉佩光華一閃，替他卸去大半力道，因此鄭玉隻是後退半步，扶著車壁堪堪站穩，回眸瞧見鄧婉芝避讓不及，被風吹得踉蹌欲摔，伸手一挽將她拉到身側。

狂風來得快，去得也快，一眨間的工夫便消失無痕。要不是眾人狼狽跌了一地，仿佛那陣風根本不存在。鄭玉尚未反應過來，臉色在慎重和猶疑問來回變幻；鄧婉芝的心卻瞬間跌到穀底，手腳一陣陣地發涼，心頭無數念頭閃過，卻想不起有哪位尊者是滿頭銀發的。

朱言撣了撣衣服，冷冰冰地盯著鄧婉芝，負手而立。

那目光像是有形，壓得鄧婉芝喘不過氣來，偏偏還不敢逃避。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拂開鄭玉，頂著駭人的威壓，硬著頭皮走到朱言麵前，恭謹地向他行禮，姿態謙卑：“蓬萊太華七十九代外門弟子鄧婉芝，拜見尊者。”

撲通！

豎著耳朵聽熱鬧馮少嚇到跌倒：他攤上大事了。

蓬萊太華，但凡知道一點修仙常識，這四個字就如雷貫耳。伏羲女媧等洪荒眾神相繼隕落以後，太元眾神應世而出，主導天地倫理綱常，梳理六界秩序，為凡人提供庇護。其中最為有名的，就是太華上神。她心懷慈悲，感念凡人弱小，創立修仙門派，向凡人傳授修法仙訣。後來太華上神隕落，她的弟子們為紀念恩師，將門派更名為太華門。

無怪馮少驚嚇。數千年來，在前仆後繼的求道者心中，太華門已經成為信仰般至高無上的存在。即使是外門弟子，也是無上的榮耀。

難怪她手上有鮫珠。馮少下意識地伸手入懷，結果摸了個空，驚出一頭冷汗：鮫珠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