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禮賢不肯就此放過他,想到別的可能,悠悠又問了一句:“可遇到過神跡?”

神跡,指神仙不便顯露真身時,借用凡人的身份完成某件事,具體方式包括附身、托夢、顯形、化形……莫輕塵想起一事,不敢有半點隱瞞:“錦鯉妖子衿說,是小道指引他來寧城尋妻。彼時小道被妖物所傷,正在閉關,不可能去那麽遠的地方。”

是化形。有仙家借莫輕塵的模樣,將子衿引來寧城。

王禮賢想知道的那句十八歲,是附身。借莫輕塵的口,道出若音的命數。

——如此便說得通了。

王禮賢當時就在附近,居然完全沒有察覺到,說話的根本不是莫輕塵。

那人是誰,是惡意的詛咒,還是善意的警醒?

“當時還有何異狀?”王禮賢不肯放過莫輕塵這個線索。

莫輕塵從善如流地把朱言賣了:“當時墮神朱言曾在小道眼前顯形,稱姑娘是他護著的人。”

看來不是詛咒。他的狀況察覺不到那人,朱言絕對不可能察覺不到。王禮賢稍微安了心,卻生出挫敗感來:他果真時日無多,兩位非凡界的人在他眼前,他居然一個都沒有瞧出來。他不明白,有誰會在發現若音與朱言的蹤跡後仍不動聲色。

——天界上神承鈞的心思,從來沒有人能琢磨透。他那日顯露神跡,被朱言瞧破後,還與朱言說了兩句話。但這些卻不是莫輕塵與禮賢所能知道的。

莫輕塵身上再問不到有用的信息,王禮賢淡聲吩咐一句,藍田立即打開空間,送莫輕塵離開。青羽跟進來,聽到王禮賢沉聲問道:“上一代族人還餘多少?”青羽流利地答道:“紅脈尚餘一百五十九人,其餘各脈零散加起來,有三十一人。”

王禮賢合上眼,露出疲憊的神色:“盡快吧,我怕撐不了太久。隻是這段日子要辛苦你們了。”他以為看得到那一天,卻原來高估了自己。

青羽吃了一驚:“王上?!”

王禮賢笑了一笑,反過來安慰她:“緊張什麽。鳳族

的涅槃代表新生,你們會有一個新的王上,帶領你們翱翔六界。我活了近萬載,一直拖著不肯涅槃,早成為鳳族的異數,是時候換人了。”

看到的太多,他倦了,也累了。

隻是涅槃之後,再無禮賢。沒有魂魄不入輪回,沒有元神重生萬物,天地間不留半點痕跡。

青羽定了定神,忽然覺得,她或許做錯了什麽決定。她俯到那人腳邊,將前兩日的事情說了:“王爹叫紫虹來問,如果王上不嫌唐突,他便去找李爹說道,迎姑娘過門。”

說完以後青羽等了許久,聽到頭頂一聲低笑,低得如幻覺一般,仿佛風一吹便會消散:

“好啊。”

不需要子衿開口,若音明顯察覺到子衿的妖力正日漸衰弱。

從前是魂體的時候,子衿穿牆過壁都不見受阻,如今有了形體,行動反而遲緩起來。初時以為是不習慣形體束縛,哪知才幾日功夫,神色便開始憔悴,以若音粗心大意的性子都發現不妥,可見有多嚴重。

她本想找禮賢哥詢問,想起他不高興攙和子衿的事,頓時打消念頭,決定等朱言回來了再問。如果是牛鼻子莫輕塵耍的花招,一定要好好教訓他。可是子衿否定她的猜測,自己想了足足兩個時辰,搖搖晃晃走到後院池塘邊,嘩啦跌進水裏。

若音嚇得驚聲尖叫。

錦鯉妖浮上水麵,口吐人言,用子衿的聲音說道:“姑娘莫驚,是我。”

若音尖叫聲驟停,拍著胸口罵道:“你跳水前好歹打聲招呼,嚇死我了。”

子衿晃晃尾巴:“我原本是猜測,所以跳下來試試看。現在尋到原因了,隻是脫水,不妨事。勞煩姑娘費心了。”以魂體的模樣飄零多年,差點連魚兒的本性都忘記。

若音對他客客氣氣的態度仍是不習慣,呸呸兩聲:“誰費心了。”

子衿抖了抖鰭,並不與她爭辯:“我要入定,姑娘自便。”說罷沉到水下去。若音近些時日經過他的補習,學到些修煉常識,知道入定時候忌諱外力打擾,便守在池塘

邊等著,免得有什麽人過來打斷子衿。

這一等便等到入夜時分。李家爹爹遲遲不見女兒回來,尋到綢緞鋪去問,青羽一聽若音還沒回家,謊稱托她出去辦些事,把李爹爹安撫一番打發回家,轉身趕緊打發人去尋。等王禮賢尋到馮家後院,若音抱著臂坐在地上,背後靠著池邊的大石,一下一下點著頭打嗑睡。王禮賢懸著的心放回肚裏,忍著不痛快輕輕推了推她:“若音,醒醒。”

若音惦著子衿,沒敢睡太死,被他一碰立即驚醒過來:“子衿,你好了?”

王禮賢將她從地上拉起來:“是我。”

若音迷迷糊糊的,有些分不清狀況:“是禮賢哥啊。子衿呢?”

池邊風涼,若音坐得時間久了,**在外的手臂吹得冰涼。王禮賢脫了外裳,仔細裹住她的身子,牽著她往外走:“這麽晚不回家,你爹都尋到鋪子裏來了。”

若音頓著腳不肯走,四下裏張望,隨口應道:“馬上回。”

王禮賢一看就知道她還惦記著子衿,沉下臉不說話。若音根本沒注意到他的臉色,以為他的沉默是默許,靠著大石繼續犯迷糊。水下的子衿就沒有她這麽輕鬆了,入定中突然有強烈的勢壓過來,嚇得一激靈,嘩地竄出水麵一躍。

它帶出的水花有兩滴濺到若音臉上,她飄忽的意識頓時被扯回來,揉了揉眼睛,嘟囔著問:“入完定了?”

子衿這才發現她沒離開,竟然一直在旁邊守著,旁邊王禮賢神色不善。子衿半是感動半是驚懼,化了人形上岸衝她行禮以示謝意。若音隨意地擺擺手,打著哈欠走開:“煩不煩啊,天天瞎客氣。沒事的話我走了啊,明天找肖允去。”

若音本來以為,爹爹肯定要囉嗦到死,一路上都在煩惱要用什麽借口好。哪知回到家裏以後,李興旺一看是王禮賢送她回來,不痛不癢地說了兩句,叫她以後注意時間便放她回房間休息,眼神一個勁往他們身上溜,仿佛在說“年輕人不必解釋,爹爹懂的”。若音巴不得他少問兩句,鑽進自己房間便往**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