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酒酣拔劍斫地歌』 第六章 冰姿媚骨,噬誰人之清魂
待這一行三人回到千鳥崖上,這位四海堂的新成員,寇雪宜寇姑娘,便去那岩間流泉處,就著清寒的泉水,濯洗臉上沾染的灰漬。
而待她洗去那一臉的灰塵之後,這位剛剛收留她的四海堂少年堂主才發現,眼前這位與自己萍水相逢,可以說是順手救下的落難女子,那一臉蒙蒙的煙塵,遮住的竟是如許清麗的容光!
說起來,醒言至今結識的幾個女子,居盈、靈漪,還有這仍是稚齒的小瓊肜,個個都是那世間一等的人物。以前他還有些忽忽視之,以為世間女子,也大抵便是如此。直到了他入了上清宮,上得著羅浮山,見識過門中那許多年輕女弟子,醒言才發現,即使這上清宮眾人矚目的杜紫蘅、黃苒,比之自己相識的那幾個女子,卻還是頗有不如——雖不是東施西施之別,但也絕非貂禪昭君的千秋各具。
正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現在在醒言心中,那世間的女子,即使再好看,又如何能及得上居盈、靈漪半分呢?何況,這眼前正在濯麵之人,還是自己在田邊隨便碰上、順手救下的尋常女子。
正因存了這樣的念頭,在寇雪宜經冷泉之水浣濯、露出她那清爽容貌之後,醒言乍睹之下,還在那兒有些漫不經心的評價道:
“唔…這女子生得還不錯。”
隻不過,瞧著瞧著,便似那寇雪宜臉上突然多了一塊磁石,少年的眼睛便這樣被吸引著,一時竟轉不開去。
“咦?!”
這一看,直讓醒言心中大訝!
原來,待這位閑著無事的堂主,再仔細瞅瞅,竟是越看越驚奇——這位寇姓女子,何止是生得不錯!細細打量之下,這位在田邊低頭無意救下的苦命女子,即使比之於那居盈、靈漪的仙姿玉貌,竟也是不遑多讓!
雖然,這寇姑娘現在仍是一副荊釵布裙的打扮,但就是這樣的尋常打扮,亭亭立在那水聲潺潺的冷泉之側,卻自然流露出一脈娟妍清麗之氣。這股清雋入骨的神氣,與那同樣清冷寒涼的流泉,互相映襯,愈發顯得她所立之處,清幽非常。
特別的,與居盈、靈漪還有瓊肜相比,這位寇雪宜寇姑娘,雖然年歲似乎比自己還稍稍長出,但那舉止之間,總讓人覺著有幾分纖弱出塵之態。她那宛如玉雪的粉靨上,正帶著一抹淡淡的淒容,更襯得那纖妍清婉的身姿,似乎正隨著這千鳥崖上的清風,在飄搖浮**。
並且,這寇雪宜正是人如其名,肌膚之間如若冰雪,一股清靚玉白之氣,直滲入肌理之中。
正是:
數點寒泉潤蔻柔,足踐輕塵暫淹留;
滿樹瓊香宜雪綻,半含冰露半含愁!
被醒言這樣目光灼灼的盯著,這寇雪宜寇姑娘,倒並未現出什麽羞赧之色,那神色之間,依然從容淡定,似乎並不以為意。倒是少年過得片刻,自己醒悟過來,覺著這般舉動頗有些失禮,便趕緊將目光移開。
這寇雪宜與那大半月前搬來的瓊肜一樣,也在側屋中覓得一室安頓下來。
少不得,第二天醒言又換上一身便裝,去那羅浮山下的傳羅集鎮上,用上次賣符剩下的一些銀錢,又置辦了一些必要的飾品衣物。那瓊肜素來是絲帶束發,醒言這次便替她又買了一段鵝黃發帶。又在頭腦中略微想象了一下寇雪宜穿上衣物的樣子,醒言便替她購置了一襲靛藍布裙.
這藍布裙雖然是粗布衣衫,但透氣還不錯,正宜這夏日山間穿著。那深藍布裙之上,還用白粉之色染著孔雀曳尾的圖案,裙邊則是幾小片蘭叢寫意,看起來倒頗有楚地風味。這也正是醒言選它的原因:在價格便宜的前提下,盡量挑選那些韻味別致之物,正是這位飽讀詩書的市井少年,一貫的購物原則。
在付錢之前,少不得,又要跟衣飾店老板略略討價還價一番。自入得上清教門之後,雖然讀得不少道家清淨無為的“出世”典籍,但一旦自己“入市”,這討價還價的習慣,卻還一時沒能改掉。
在臨出店門之時,那掌櫃又跟醒言大力推銷鋪中順帶銷售的胭脂水粉,極言其佳,稱其頗能添女眷之美。但很可惜的是,任這掌櫃說得再是天花亂墜,醒言還是沒有任何的購買意向。這倒不是他慳吝;而是醒言又凝神想象了一下,小瓊肜那宛如脂玉的可愛麵頰上,塗滿朱紅水粉的樣子——當即,醒言便差點笑出聲來!
這麽一來,眼前這老板的落力推銷,效果自然是大打折扣,少年自然是要堅辭不買了。正是:
翩翩玉質,妙在無瑕;一染嫣紅,便成俗物!
待這位上清宮四海堂堂主,折騰完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之後,便去弘法殿找那相熟的陳子平閑聊。
說起來,這個陳子平陳道兄,雖然受他那清溟師尊影響較深,行事頗為端方。但實際上,內裏也並不完全是那木石心腸之人。上次醒言將瓊肜收入四海堂中,對熟知內情的陳子平來說,實際上頗有幾分“先斬後奏”的味道。但當醒言看似理直氣壯、實則緊張萬分的將此事告訴陳子平之後,這位素來對異類精靈深惡痛絕的上清弟子,卻是沉吟了半晌,然後緩緩說道:
“既然這樣,那張道兄以後,切記莫再在你那四海堂中,隨便畫那道鎮妖符了……”
此言一出,醒言當即便將他引為知己。
這次前去,卻有另外一事相問。
待和陳子平略說了一陣閑話,醒言便問道:
“陳兄可曾聽說過‘噬魂’之事?這噬魂、是不是我正教的一種厲害功法?”
——昨天與那蛇妖相搏,可謂九死一生;雖離現在差不多隻有一日的功夫,但那時種種的情景,已不知在少年的腦海中回放過多少遍。那個突然發狂的人麵蛇身妖怪,在喊出那“噬魂”二字之時,原本猙獰的麵容,一瞬間竟變得那般的驚恐。這一幅離奇鮮明的場景,就如同剛剛發生一般;那刺耳的驚呼聲,就似還在耳邊震**回響。
“瞧那蛇妖如此恐懼的神情,恐怕他口中這‘噬魂’之術,便是我正教之中一種極厲害的功法吧?又或者,說不定這‘噬魂’,正是俺這‘煉神化虛’之法的別名!”
這是醒言百般思忖之後,得出的一個較為合理的結論。現在來找陳子平閑聊,正是要印證一下。
誰知,待他這句語調平和的問話話音剛落,卻見眼前這位神色端和的青年門人,已是遽然變色,驚聲問道:
“你方才說的、是‘噬魂’?!”
“是啊。怎麽了?”
“此事你是從何處聽來?”
“也是昨日無意中聽來的。這噬魂倒底是何物?聽起來倒怪怕人的。難道不是我正教中的道法?”
醒言也頗是機靈,現在見眼前這陳子平反應如此劇烈,心說最好還是先含混一下,聽聽再說。
“何止不是我正教道法!”
卻聽這位知交憤憤說道:
“這‘噬魂’,正是那邪門左道中,第一惡毒之術!”
“哦?!”
“道兄有所不知,這個噬魂之術,卻是那些邪魔外道之人最為推崇的法咒。若能施展此術,便能吸化旁人精血,以來增強施術之人的法力——若隻這樣,倒也罷了,還算不上是最陰邪的法術。畢竟,這世上還有一些邪術,也能吸人精血,但隻要受害之人奮力逃離,還能留得一條性命;修養一些時日,這些損傷的精氣血脈,還能彌補回來。而這噬魂之術尤其邪惡之處,便在於若將它施展在修道之人身上,不僅能吸其精血,更能將修道之人苦苦修持的道氣元神,一並吸噬殆盡,並且不死不休!”
“呀!這般邪毒!”
這位少年堂主,越聽越是心驚。
“是啊!多年道行,毀於一旦——這對我等正教修道之人來說,是何等的險惡!吸精煉魂,這‘噬魂’之名,也正是從此處得來。”
“而那噬魂之人,通過此法,便可憑添多年的道行。這等不勞而獲之邪途,也隻有那邪魔之人才會走得!”
現在,這位素來沉靜寡言的陳子平,經醒言這“噬魂”二字一撩撥,立時便打開了話閘,如同換了個人一般,一番陳說下來,滔滔不絕。說到那激憤之處,語氣激烈,端的是慷慨激昂!
“既然這噬魂之術如此厲害,那豈不是我正教中人的心腹大患?”
“那是自然!隻不過幸好天佑正道,據說這‘噬魂’之法,修煉起來非常麻煩,一般也就流於傳說之中,幾乎無人真正看見施展過。”
“呀!幸好幸好!”
受得陳子平感染,醒言也長籲了一口氣。隻不過,略定了定神,心中卻忍不住想道:
“無人看見施展過,這話倒有些尷尬……如果真有人看見,差不多也便罹難了吧?”
正琢磨著,卻聽那陳子平繼續說道:
“據說那噬魂施展之時,陰風惻惻,不時有黑氣冒出,端的是恐怖怕人……”
隻是,陳子平之後的這些話兒,醒言卻再也沒心思聽下去。
雖然,表麵仍在那裏時相應和,花插著搭著話茬,但在他那內心裏,卻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