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遲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坐在vip席位看籃球賽。

高中因為唐虞的緣故跟著去看過幾場,不過一群初中生的籃球賽往往打到後來就發展成惱羞成怒, 在水泥地上滾作一團了。

再來, 上回隻是從籃球場走過就被籃球爆頭, 她心裏還是有一點小小的陰影。

一聲哨響,比賽開始了。

藍色球服的建築係隊不知道是不是穿得太少凍著了,周明率先搶到籃球, 靈活地轉身過人, 仗著人高騷氣地晃了一個假動作。

誰知道對方不為所動, 伸長手去拍球, 周明立馬彎下腰狼狽逃離包圍圈, 程琅在後頭防守,攔住兩個, 周明趁機投球進籃,贏來一片喝彩聲。

趙然是給自己的建築係加油的, 看到他的**作, 吐槽:“周明又要被程琅揍了。”

話音剛落, 賽場上周明屁顛顛跑回去邀功,程琅抬手就錘他腦門:“比賽發什麽騷, 你是不是傻?”

周明抱頭竄出去兩步:“難得女生多, 耍個帥嘛!”

“你覺得剛才帥?”

“……”

暴揍過一頓之後, 周明相當穩重,走起了保守路線,跟程琅配合得非常完美。

不過建築係的實力不容小覷,比分咬得很緊, 桑遲一個門外漢都能看出來,比賽已經陷入膠著,按照這個你追我趕的架勢,說不準還有加時賽。

中場休息的時候,桑遲的目光一直追著程琅在場上跑,看著他跟隊友說話,衣服下擺撩起來擦汗,數九寒冬的天氣,愣是跑得汗涔涔。

正出神,視線忽然被人擋住,露出葉鬆韜被蒸騰出紅暈的臉。

他伸手抹了把額頭,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她旁邊的位置,大喘氣:“老遠就看到你了!來看我比賽啊?算你有良心,上回操場留我一個人吹冷風……”

他喋喋不休地自說自話,桑遲一時之間接不上,嘴唇動了動:“我……沒看到你。你也比賽啊?”

葉鬆韜仰頭喝水的動作一頓,整個人靜止了兩秒。

“噗。”

趙然笑出聲,探過腦袋:“葉鬆韜你少自戀了。誰來看你啊?”

葉鬆韜憋紅臉咳嗽了兩聲,揉巴揉巴臉:“不是來看我?那你來看誰啊?”

停頓兩秒,他腦子裏閃過一個程姓大三據說挺帥神秘男子的身影:“男朋友?”

“……”

今天所有人好像都在致力於揭穿她跟程琅的關係。

桑遲心虛地垂下眼,小聲說:“不是……”

話到一半,腦袋瓜被人摁住了。

程琅握著一瓶水站在她麵前,跟葉鬆韜對視:“對,來看男朋友。“

他微微垂了眼簾,看到他傾向桑遲的隨意坐姿,冷淡道:“讓讓,這是我的位子。”

兩個男生都在默不作聲打量對方。

——一米八五,脫了鞋不好說。

——戴發帶,娘們兒兮兮的。

——籃球水平中下,全程給觀眾席飄飛吻,輕浮。

——臉一般,娘們兒兮兮的。

……

十秒鍾之後,雙方得出一個共同的結論:不是一路人。

葉鬆韜眯著眼哼了一聲,拍拍桑遲的肩膀,站起來:“下次請我吃飯。”

說完,跑回到對麵隊友身邊去了。

左邊的位子空下來。

程琅沒坐,擰開水瓶仰頭灌了半瓶,後仰的脖頸弧度上突兀的喉結快速上下滑動著。唇邊溢出來的水漬隨手用手背揩去,目光一垂,落在桑遲的身上。

沉沉的如有實質。

桑遲雙腿往後一縮,屏住了呼吸。

要開始了嗎?飆演技的時候。

她醞釀了一下茫然裝傻失憶失智的表情,隨時準備action。

結果程琅隻是看了她兩秒,食指屈起,關節在她腦門輕輕敲了一下:“等會兒跟你算賬。”人就回去繼續比賽了。

……

嚴祺湊過來:“怎麽啦就要跟你算賬了?”

被秦尚致摁著腦袋轉過去:“有你什麽事啊……”

他把嚴祺趕到旁邊的位子上,自己坐過來:“桑遲,問你個問題啊。”

桑遲從程琅的小動作裏回神:“什麽?”

秦尚致抓了把頭發,有幾分不自在:“就趙周周……她最近是不是經常跟一個男生在一起?什麽關係啊?”

桑遲很茫然:“什麽男生?”

她已經很久沒有參與寢室三人的活動了,鬧別扭之後,更是連日常交流都沒有,對於她們的感情生活一無所知。

周周談戀愛了嗎?她還以為,她是喜歡秦師兄的。

秦尚致眼神暗淡下去,扯著嘴角笑了下:“沒事沒事,我就隨口問問你。”

……

最後是計算機係以微弱的比分優勢贏了這場比賽,雙方友誼至上挨個擊掌,約了下午一起吃飯。

桑遲正在跟唐虞發短信匯報最近的情況,聽見有人叫程琅的名字,一抬頭,看見他的臉,身後是散場稀稀落落離開的人潮。

他還沒有換回自己的衣服,白色的長袖上星星點點的汗水痕跡,臉上還帶著劇烈運動之後的紅,搭著肩跟隊友定晚飯位置。

他跟葉鬆韜不同。

葉鬆韜是十足的開朗脾氣,一舉一動都透著蓬勃的朝氣,恨不得在臉上刻上“老子永遠十八”這幾個大字。程琅的少年氣是刻在骨子裏,藏在沉穩懶散的外衣下,偶爾不經意間的展露更像是一種撩撥。

至少對桑遲這樣向往鮮活的人來說。

程琅走到跟前來,隨手從座椅底下的紙箱裏抽出瓶新的礦泉水,問她:“無聊麽?”

桑遲搖搖頭:“沒有,挺精彩的。”

程琅笑了一下。

身後趙然幾個正在套外套,招呼他:“程琅,一起走啊!難得你今天不泡圖書館,要不要一起去哪玩?”

程琅想也沒想地拒絕:“改天。現在有點事情。”

說完牽著桑遲就走了。

趙然切了一聲,摟住賀芷:“有女朋友了不起啊!我也有。”

嚴祺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搖搖頭:“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籃球場人多,一時沒有散開,程琅人高馬大,還穿著顯眼的籃球隊服,不少人都看到了他牽著桑遲往外走的一幕,嗷嗷開始起哄,被程琅笑著罵了回去。

桑遲低著頭,左手被抓著,汗涔涔的。

為了避開人流,他們是從學校後山小徑繞出去的,周邊行人漸漸少了。程琅一路領著她上了情人坡。

說是坡,其實就是校友捐贈的一片小樹林,填了土,裝了路燈和長椅,是學校情侶常來的約會聖地。

冷風一吹,桑遲的腦子清醒過來,拽他:“你不先回去換衣服麽?很冷了。”

他的外套還披在她的身上。

“不急。“

程琅牽著她在一個長椅上坐下來,沒有半點鋪墊,直入主題:“那個葉鬆韜,跟他表白過?”

桑遲想也不想地回:“沒有。”

“那就是暗戀過?”

“……”不說話了。

程琅心裏有了數,低頭給她把掛在中央的拉鏈拽下去:“暗戀了很多年?”

桑遲搖頭,小聲說:“沒有,就……高一的一個學期。”

少女心剛剛萌芽的時候,班裏拔個最快性格最開朗的葉鬆韜顯然是少女心最佳的寄托對象。隻不過同班時間一久,葉鬆韜的浪子屬性暴露無疑,暗戀的小火苗噗嗤一下就熄滅了。

程琅神情沒什麽變化,又問:“那上次國慶回家,高鐵站接你的那個男生呢?”

“我弟弟。”想了想,還是補充,“繼父的孩子,我們感情很好的。”

程琅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這兩筆陳年舊賬,心思還不深的時候就惦記上了,到今天才算問了清楚。

一個繼弟,一個曾經的暗戀對象,都不值一提。

了解完假想情敵,程琅人往旁邊挪了幾寸,開始算她的賬。

“那剛剛在葉鬆韜麵前,否認我們的關係是什麽意思?”

說起來,從今天在圖書館的時候就很奇怪,他的本意是不想提起昨晚的事讓她不自在,桑遲卻表現得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比起害羞,倒更像是在刻意假裝自然

程琅垂下眼,語氣低落地:“你後悔了?”

看到他落寞的神情,桑遲的話就卡在喉嚨裏說不出口了,腦子裏空白一片,本能說:“沒有。”

程琅抬起頭:“那為什麽否認我們的關係?”

“我……當時忘記了,以後會記得的。”

聽到自己的話,桑遲:“……”

她在說什麽啊……

假想中的對峙完全掉了個,主動權落在程琅的手裏。

“我的告白這麽不讓人深刻嗎?”

“不是……”

程琅接著說:“那我給你複盤一下,加深印象。”

桑遲:“不用了吧……。”

程琅的情緒高起來,靠在椅背上,不緊不慢地說:“昨晚,在公寓裏,我表白了。“

桑遲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你答應了。“

“哦……“

“然後我就親了你。“

桑遲哦到一半,整個人懵了一下,臉頰溫度驟升:“你什麽時候親我了!”

一抬眼,對上他含著碎星的眸:“這個記得還挺清楚。”

“那這個也得記住。”

程琅把她身上的外套拉鏈拉到頭,輕輕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帶,低頭迎了上去。

……

……

桑遲的大腦一片空白。

冷冽的風裏,他厚實的外套把她整個人都裹在其中。

程琅的唇輕輕壓在她的唇角,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很單純的唇瓣相貼合的吻。

柔軟幹燥,通電一樣戰栗直達全身。

過了幾秒,程琅略移開一點,捏著她的臉頰,語氣裏帶了點遺憾,低聲說:“身上都是汗。”

桑遲蹭地站起來,蹬蹬蹬往後退了好幾步,兩隻手臂抬起來疊在臉前邊,露出濕漉漉的一雙眼。

目光抬起來碰到他又很快落下去,暴躁得像隻小獅子。

程琅被她的反應萌到,反而更想逗她了,慢吞吞把下半句話補全:“不然就要更過分一點了。”

桑遲把眼睛也埋起來:“你再說,我就原地爆炸給你看了。”

作者有話要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