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紕漏

天氣越來越熱,太陽明晃晃地照著,一動一身汗。樹上的知了叫得人越發焦躁。

喬明瑾懶怠出門,隻窩在家裏看帳本。

作坊的事不需她操心,自有雲錦和周管事去處理,處理不了的事也會來向她稟報。家裏離作坊也沒幾步路。

喬明瑾家裏也不像大戶人家挖有地窖,冬日裏便早早藏了冰。周宴卿倒是想帶幾盆來,奈何城裏到這裏也不是一盞半盞茶的距離。

故家裏的綠豆消得極快。

沒幾天雲錦就要進城裏買上一兩袋。作坊也是日日不停歇地煮。

諸如雕刻這般的細活,非靜心不能成。

喬明瑾也並不吝嗇那兩個錢。

這日,知了叫得越發歡快,周宴卿又招搖來了。

一進門就嚷嚷熱。手裏那題了不知誰人大字的紙扇搖得嘩嘩響。

這廝自天熱後,也不愛天天跑來了。倒回回慫勇喬明瑾搬去城裏。

回回都引誘明琦和琬兒,比如那冰如何如何涼快,敲碎了拌水果吃又如何如何的爽口。引得兩個孩子圍著她直嚷嚷要冰塊,那舌頭伸得跟看門的狗沒什麽兩樣。

常惹來喬膽瑾一頓訓斥。

那廝老嚷嚷說如何委屈了大人,也不能委屈了孩子。奈何喬明瑾聽著他們鬧,並不為所動。

引得周宴卿心裏直叫苦。沒辦法,誰叫他要潤物細無聲,要一點點地攻陷,要把人一點點化了呢。

周宴卿連喝了三大碗吊在井裏的綠豆湯這才算是緩了過來。

喬明瑾看他仰倒在躺椅上,一副活過來的模樣,暗自好笑。

“何苦來著?讓你沒事莫往這裏跑,你非要吃這份苦。倒害我的綠豆消得快。”

周宴卿聽完往院外瞅了瞅,沒見石頭和車夫,也不知躲哪喝綠豆湯去了。

斜了喬明瑾一眼:“幾把綠豆值當什麽。明日就給你挑又大又好的送來。”

“我可是記住了,可不許耍賴。”

“嘁。爺還會賴你幾把綠豆不成?”

喬明瑾看著他笑了笑。隨即扔了一把鄉下莊戶人家慣常使用的大蒲扇給他。

“用這個吧。你那紙扇還是留著擺架子好了,莫扇壞了,還得心疼。”

周宴卿嘩地把紙扇收了。那扇麵上的字還真是他千求萬求來的,扇壞了還真得心疼。

接過大蒲扇在手裏來回翻看,又使勁搖了幾下。點頭道:“嗯。還是這個風大。耐搖。”

連著呼呼扇了十來下,又傾身到喬明瑾麵前,狗腿地幫著搖了好幾下。

又覺得自己沒扇到風。又湊近了些,好歹也算是兩人都能扇到了。嘴角這才揚了起來。

“湘陽去年欠收嗎?”

周宴卿正搖得起勁就聽到喬明瑾問道。

“湘陽?沒啊,這兩年難得的好年景,湘陽雖不比江南,但還算魚米之鄉。又有個大湖,別地都旱了,它那裏還有水灌溉。”

“那鄰近幾縣呢?也未欠收?”

周宴卿擰眉想了想,道:“未曾聽說。去年一年都沒聽說哪裏有旱澇蝗災什麽的。”

“那去年朝中可太平?邊境是否起了幹戈,征糧了?”

周宴卿看向喬明瑾。道:“沒有。京裏的消息我們府還算是靈通的,都未曾聽說。怎麽這麽問?”

喬明瑾眉頭皺了皺。把手中的一本帳本遞給他。

“這是去年湘陽那邊糧鋪的帳本。比往年糧價收得高了,利潤也比往年少了兩成。”

“有這事?”周宴卿正了正身子,一臉嚴肅,把帳本接了過來。

仔細連翻了幾頁。

喬明瑾看他這樣看沒個對比也看不出什麽來,遂把前年及前一年的帳本也找出來遞給他。

“這兩成聽著不覺什麽。但這糧鋪曆來是個摟錢的,這兩成可就是好幾千兩銀子。也不知最後都入了誰的口袋。湘陽離這裏到底遠了些,正好讓你看看是不是離得遠了人心就遠了。”

周宴卿嘩嘩地連著翻動帳本,越看到最後,眉頭越是擰得緊。看完那麵上已是升了幾許怒火。

“打量爺離得遠了,不親自去了,一年查一次帳,就給爺裝鬼了!”

周宴卿把幾本帳本狠狠摔在桌子上。

“湘陽幾縣曆來就是朝廷幾個征糧的糧庫之一。另的地方沒糧了,那裏都是連年豐收。現在仗也不打了,天公也做美,這糧價倒是悄無聲息地給我漲了。打量爺就看一個總帳呢?”

若是圖省事的,翻一翻總帳,收支再看一看,再略比對一下,帳目做平了,不細瞧,倒真是瞧不出什麽問題來。

怎奈喬明瑾是苦日子過來的,開始的時候,母女倆沒田沒地的,吃什麽都要買,賣一車柴便要去糧店換幾鬥雜糧吃。

那糧鋪進得多了,各種糧食什麽價也算是門兒清。後來圖省錢,又在村裏買,這鄉間收什麽價,糧鋪賣什麽價,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就算湘陽離青川有些距離,但那糧價也不應差別太大才是。

沒想到一斤普通的大米竟是差了好幾文錢!拿了前兩年的來比對,發現那糧價跟青川城卻是差不多的。

這湘陽糧食又未欠收,朝中又沒有大批征糧,糧價跟前兩年竟有這樣的出入。

隻能說明有人在帳本上動手腳了。

進價記得貴了,賣價又記了跟往年一樣的,這中間的差價自然就裝自己的腰包了。

也不知是有人授意的,還是掌櫃管事的中飽私囊。

倒是個做帳的好手,不細瞧還真看不出來。

像周宴卿這樣的,手裏鋪子管得多的,還真就看個總帳,收支看一看,看帳目做得平,不細瞧自然是瞧不出來的。

哪怕一斤白米隻差個一文錢,但這糧是個量大的,一進一出,一年到頭也能漏個好幾千兩出來。

喬明瑾看周宴卿猶自氣得不輕,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這種事她也不不好說些什麽。畢竟出自誰的手筆,現在還並不知道。周府的家業也不是他周六爺一個人的。

“其他的呢?”

喬明瑾搖了搖頭:“目前沒看出什麽不妥。這糧價還是我心中有數,覺得跟青川有些出入,這才拿了前兩年的帳本來比對,這才發現的問題。其他的生意我並不是很了解。”

那首飾鋪金價銀價、收來的珠子玉石,雜貨鋪、南來北往的幹貨、布匹毛皮,這些東西的價格本身就差異大,年年都不一樣,造成價格差異的原因也很多。並不像糧價這樣穩定,查是不好查的。

隻要掌櫃和管事的不是那麽貪的,隻漏一點點,查是查不出來的。

又因為這南來北往的貨物在路上損耗就不少,想動手腳的,隻說路上損耗了,也就漏在手裏了。或是把一等貨變次等,這差價也就摟到自己腰包裏了。

除非是有較大出入的,不然不容易看出來。

“會不會很辛苦?”

“嗯?”喬明瑾不解。

周宴卿看向她:“若是不辛苦,就幫我再細看看往年其他鋪子的帳,再細比對看看。”

歎了口氣,又道:“除了青川城及附近幾個縣的鋪子,我走得比較勤,他們不敢弄鬼。那遠些的,隻怕都不幹淨。往年掌櫃的要摟錢,隻要做得不過分的,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這湘陽城倒是膽子越發大了。竟是剝了兩成的利潤。”

喬明瑾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這天高皇帝遠的,半年一年查一次帳,又是集中查看,想摟錢的也存了個僥幸的心理,以為主家忙得很,不會細看,又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

所以說這年頭做什麽都不容易,賺幾個錢要操心勞力的事兒也多得很。

喬明瑾看他一臉凝重,想了想問道:“你是想親自走一趟?”

周宴卿搖頭:“這樣的事還不值當我親自跑一趟。不過既然出了這樣的事,看來我也不能躲閑了。一些鋪子總要走上一走的,就算不親自去,也要派了妥當的人去看看才好。”

喬明瑾點頭:“自然是要去看的。這做生意哪裏能當甩手掌櫃,什麽事都不做就坐等收錢的?”

周宴卿歎了一口氣:“這家大業大了,總是力不從心。哪裏就能一一關照到了?用人不疑,選的人一開始自然都是妥當的。隻是這時間長了,有小算盤的人倒是不少。湘陽這事也不知是誰的主意。要是讓我查出來後麵還有後手,我定饒不了他!”

喬明瑾歎了一口氣。

這家業大了,就算選了妥當的人,那掌櫃管事的跟府裏還能沒一兩個牽扯?

就算跟府裏沒什麽牽扯,那外頭的牽扯哪裏又少了?做得久了,一如既往忠心的又有幾個?

不精明的當不了掌櫃管事,而那精明的又哪裏沒有自己小算盤的?

喬明瑾想了想,道:“我以前聽說,會有些東家把一些稍遠些的鋪子托給掌櫃的。會許他一成半成的紅利,鋪子若經營得好了,掌櫃管事的自然就拿得多。這樣也算是甩手讓他們自去發揮。一來能激發他們的積極性,二來他們有想法了有事做了,自然也沒時間去弄鬼。”

周宴卿聽完眼睛一亮。

ps:

今天回得晚了,來不及寫第二更了。明天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