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炎和佩扇匆匆趕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一臉倦色的佩扇也顧不得和燕雲舟打招呼便徑直伸手覆上了白薇的額頭,然後為白薇把了脈。索性白薇的症狀剛才凰炎已經告訴他了,所以確定了是風寒以後,佩扇便將早就準備好的藥喂給了白薇吃下。

“怎麽樣?”凰炎有些擔心的蹙了蹙眉,開口問道。

“身體上沒什麽大礙,吃了藥睡一覺就好了,不用擔心。”佩扇溫和的答話道,不過看著白薇緊蹙的眉,卻是沒來由的歎了一口氣。

凰炎顯然知曉佩扇的言下之意,身體上沒有大礙,可是精神卻是極為不穩定的,而他們卻都無可奈何。一時間,眾人皆是沉默,表上的表情皆是有些微妙。

燕雲舟見白薇也沒什麽大礙,對於他們來說自己也算是個外人,留在此處委實有些不妥,便站起身來對著兩個人微微點了點頭道:“夜深了,雲舟也不在此叨擾了,兩位請自便。”

“嗯,此次勞煩二太子殿下照顧我家主子了。”凰炎聞言忙轉過身來看向燕雲舟,然後鄭重的鞠了一躬。

“凰炎客氣了,帝姬既然在我府上便是客人,客人有事主人豈可怠慢。”燕雲舟笑的很淡,說出的話也十分彬彬有禮,與平日裏那輕浮的風流形象完全不同,給人一種溫雅的可以信任的感覺。

凰炎見狀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客氣的話,而佩扇則隻是向著燕雲舟點了點頭。

燕雲舟雲淡風輕的掃了一眼滿臉疲憊的佩扇,眼睛裏有什麽情緒一閃而過,而下一個瞬間便又恢複了平日裏的盈盈笑意,轉身就向著屋子外走去,卻在與凰炎擦身而過的時候,忽然用意念輕聲低喃了一句:“莫要告訴佩扇鳳族選擇了我的事情,這個佩扇……”

似乎感覺到了佩扇忽然掃過來的視線,燕雲舟並沒有把話說完,隻是隨意的從袖中掏出折扇,然後極為瀟灑的一甩扇子兀自走出了房間。

凰炎心裏一驚,麵上卻是不動絲毫聲色。仍是麵無表情的看向佩扇道:“麻煩了。”

“哪裏的話,小七是我唯一的師妹,她有事作為你師兄又怎麽可能不來。”佩扇輕輕的搖了搖頭開口道,見白薇將被子掀開了一角,便伸出手輕柔的幫她重新蓋上,然後掖了掖被角。做完這一切,佩扇才重新轉過頭來看向凰炎開口道:“關於小七和妖皇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雖然外界的傳聞我略有耳聞,卻總是覺得不太可信。”

凰炎愣了愣,因為燕雲舟的話有些猶豫,想了想還是保留的開口道:“素問的事情你也知道吧,因為一個素問兩個人之間本就有了隔閡,偏偏前任妖皇被人所害,所有矛頭指向天界細作,主子的身份便有些尷尬。”

凰炎故意沒有告知白宣的事情,倒不是說懷疑佩扇什麽,而是白宣是天界細作的事情越少的人知道越好,畢竟要是傳到妖族耳朵裏,就算和白薇沒有關係,也變成了莫大的關係了。

“所以是妖皇懷疑小七,小七一怒之下回了天界?”佩扇微微蹙眉問道。

“妖皇怎麽想的我們從來不知道。”凰炎並沒有從正麵回答佩扇的問題,隻是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看著陷入沉思模樣的佩扇,凰炎也不再說話,抱著劍兀自在一旁坐了下來,看那模樣似要守到白薇醒來一般。

“佩扇仙使為何一副極為勞累的模樣?最近坤淵派發生什麽事了嗎?”凰炎想起剛才自己去坤淵派那一幕,心裏莫名的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裏不對勁了。

他記得他到坤淵派的時候,門下的弟子告訴他兮仲上神講經去了,並不在坤淵派。無奈下他隻好追問佩扇的下落,卻被告知佩扇說是要閉關將自己關在房間好幾個月了,不讓人打擾。

可是在凰炎眼裏,白薇第一,鳳族第二,其他所有都是浮雲。所以壓根不管那佩扇是不是在閉關什麽的,完全無視那弟子的高呼,徑直一腳踹開了佩扇房間的大門。這些都並無太大的不妥,可是在踏進房間的那一瞬間,凰炎感覺到了一絲奇怪的氣息,即使房間裏還設有結界,可是卻還是讓他覺得有什麽異樣的氣息從結界裏泄露了出來。可是這樣的感覺卻是在瞬間消失,下一個瞬間佩扇便撤了結界走了出來,直言自己在房間裏鼓搗藥草。

那是藥草的氣息麽?

當時因為白薇的事情,凰炎並未多想。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卻發現他竟是有些記不住那氣息了。明明這麽短的時間,怎麽可能忽然就忘卻了呢?奇怪,真的是太奇怪了。

“坤淵派無事,不過是自己最近有些沉迷藥理,花費了些時間去研究這些東西,故而有些疲倦。”佩扇開口解釋道,說完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挑了挑眉開口道:“說起來我更好奇為何小七會在二太子殿下的府上呢?”

燕雲舟剛剛那句“莫要告訴佩扇鳳族選擇了我的事情”似乎還留在心裏,現在忽然聽佩扇如此問,凰炎不由得皺了皺眉,他並不是擅長說謊的人,可是若是忽然沉默不語,隻怕也不太合適。

要如何是好呢?

見佩扇定定的看著自己,凰炎麵無表情的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白薇,半餉才沒有任何語氣起伏的開口回道:“三太子親近主子,三太子在這裏。”

凰炎說的自然是實話,隻是省略了許多重要的東西罷了。佩扇見凰炎並未回避的望著自己,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

“夜深了,既然主子已無大礙,這邊便交給我來照顧吧,佩扇仙使可要先回坤淵派去?”

“雖然按理說來是沒事了,但凡是皆有個萬一,所以我還是留下來等到明天早上看看情況再回坤淵派。”佩扇說的懇切,言語坦**,委實沒有什麽讓人值得懷疑的地方。

仔細想來,整個坤淵派最寵白薇的也就是她的師傅兮仲和她的六師兄佩扇了,委實看不出佩扇會對白薇如何。便說今日,佩扇的擔心和照料根本沒有半分虛假,難道是燕雲舟杞人憂天了?

如此想著,凰炎便點了點頭沒有再反對。

這句話後,兩個人便各自沉默著沒有再說話了。夜越來越深,房間裏卻是安靜的幾乎可以聽到三人彼此的呼吸聲。

佩扇因為有些疲倦,在這樣安靜的氛圍裏竟終是抵擋不住自己的睡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漸漸睡著了。

許久未曾有夢的他,今日卻是難得的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那些遙遠的就連自己都差一點忘記的事情。

與其他六個師兄不同,他並不是出身於天界的名門,不,準確來說,他連自己究竟出身何處都不知曉,他隻是一個被師父兮仲撿回去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隻知道從自己記事開始自己便已經在坤淵派了。

兮仲雖然貴為上神,卻是從不擺架子,待他們幾個弟子都是極好的,待他自然也是一樣。佩扇心裏很高興卻又莫名的急躁著,因為他漸漸地認識到自己與六位師兄的不同。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特別擅長的技藝,甚至……連術法都學不好。

他本想成為一個讓兮仲感到驕傲的弟子,可是明明並不笨也那般勤勞修煉的自己卻怎麽也把術法學不好,這樣的半吊子隻能讓他的師父蒙羞而已。

兮仲對他越好,他就越有負罪感,總覺得這樣的自己不配兮仲這般待他。想要讓他狠狠地罵自己幾句,罵自己這般沒出息,可是兮仲每次卻都是淡笑的看著他道:“佩扇,別著急,慢慢來。”

兮仲對他太過包容,以至於佩扇越來越感覺到自己的沒用和無力。

後來他擅自離開坤淵派,又不小心跟一個上仙結下了梁子被重傷。自己被大師兄找回去的時候,幾乎奄奄一息了。

他悠悠醒來的時候,一眼就望見了負手站在床頭的兮仲。

“弟子見過師父。”佩扇勉強的支起身子下了床向著兮仲行了一禮。

可是這一次兮仲卻不想以前那般淡笑的包容著他的一切,他看見兮仲慢慢轉過了身來,俊朗的麵上竟是帶著一絲薄怒。

“啪。”一巴掌順勢落下,打在佩扇的左臉頰。

他以為兮仲對他徹底失望了,他以為兮仲會盛怒的責罰他一頓,可是兮仲卻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用著無比認真的語氣開口道:“佩扇,我知道你在焦躁什麽,但是佩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點,你隻是還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方向罷了,不要在那之前放棄自己的可能性。”

“可是……”一想到自己和六位師兄的天壤之別,佩扇總覺得自己不該和他們是一個世界的人。

“佩扇,你擅自畫下的鴻溝太無聊了,那種東西,不管是幾次為師都跨過去給你看。”認真的語氣,認真的表情,渾然天成的自信卻帶著一絲難言的溫柔。

佩扇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眼眶驀地有些濕潤。

在那之後,佩扇偶然聽四師兄時雨提起,那位重傷他的上仙被兮仲揪了個事由給重新貶下界修煉去了。

日子日複一日,就在佩扇煩惱著自己究竟做什麽能比別人更加擅長的時候,白薇被鳳族帝君給送上了坤淵派來。白薇任性又愛胡鬧,給坤淵派惹了不少事情,可是兮仲卻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著她去了,可謂是極其寵愛和包容。

彼時,被白薇各種惡整過的幾位師兄都不是太喜歡她,可是佩扇卻不這麽想,因為白薇即使知道了他的身世和修為,卻也不多捉弄他,更不同情他,隻是和往常一樣。

這樣的一樣,讓佩扇有一種難言的認同感,他知道這種想法很是奇怪,可是卻莫名的覺得任性的白薇其實並不是那麽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