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一直知曉桃九說話很準,卻沒有想到桃九說話居然會這麽準。這廂地痞流氓剛在上演強搶民女,下一刻燕辰砂便已經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那地痞的手腕:“放肆!”

那模樣和氣度還真與戲本子裏的英雄很是相似,隻是戲本子裏的英雄多半生的英武帥氣,可是燕辰砂這臉……卻是有股瘮人的鬼氣。

那地痞被燕辰砂這麽一瞪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他還搞清楚到底什麽情況便看見剛剛還在一旁和燕辰砂喝茶的翩翩公子走了過來,笑眯眯的開口道:“我倒是誰這麽有膽子,竟敢在文大人麵前又要搶人又要砍人的,這不是張員外家的人麽,嗬。”

翩翩公子話音一落,那幾個地痞模樣的人瞬間臉色變得煞白,要知道他再囂張也隻算個民,而民不與官鬥這話就算他沒讀過書也清楚的很,所以剛剛的囂張勁兒頓時斂了大半。可是嘴裏卻還是有些不饒人的開口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算是文大人也不能不讓我們幾弟兄收錢吧?”

“喲,膽真大。”翩翩公子似笑非笑的開口道,然後不顧那些地痞變綠的臉色兀自拉過那個餘家的小姑娘站到了一邊去。

“她欠你們多少錢?”

“紋銀六十二兩。”地痞雖然有些害怕燕辰砂卻是壯著膽子回答了。

燕辰砂沒有表情的一把放開了地痞的手,然後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了銀子遞給了那地痞道:“這下清了吧?還不把餘姑娘的欠條拿來。”

“啊?對,清了清了。”也許是因為幸福來得太突然,那地痞一時間竟是有些反應不過來,隻能呆愣的望著燕辰砂,許久才如小雞啄米一般的連連點了點頭,最後給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便將欠條交到了燕辰砂的手裏。

燕辰砂讓餘丫頭確認欠條無誤後,這才極為從容的將那欠條撕掉了:“以後若是你們再敢糾纏餘家母女……”

“不敢,不敢,小的哪敢啊。”那地痞慌忙搖了搖手,“那小的們可以走了吧?”

看著地痞臉上那討好的笑意,一直沒有表情的燕辰砂竟挑了挑嘴角笑了,隻是他這次的笑意裏卻帶著一股難言的涼意。但見他從容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淡淡的開口道:“走?走去哪裏?在本官麵前又要搶人又要剁人的,你以為你走得了?”

“文大人這……”

“許公子,反正你要回府便順路將這些人送到衙門裏讓他們好好學學律法和規矩吧。”燕辰砂說的很是輕巧,雖然他麵相並不好看,可是說著這樣的話的燕辰砂卻是給人一種很是舒服的感覺。

“我們隻是說說有並未真的這麽做,文大人憑什麽把我抓起來?”

燕辰砂聞言便笑了:“有一句話叫做防範於未然,懂麽?哦,抱歉,像你們這樣的人可能真的不懂。”

一句話落,茶館裏的客人頓時都樂了。那許公子笑的更是誇讚的連連拍了好幾次燕辰砂的肩膀,這才讓自己門外候的家丁押著那幾個地痞離開了。

茶館在座之人都皆大歡喜的讚歎了燕辰砂兩聲,倒是白薇眨了眨眼睛轉過頭向著凰炎和桃九問道:“我怎麽覺得燕小三有點像顏華啊?是錯覺嗎?”

這樣的行事風格完全是顏華的模樣啊,那個乖巧天真又有點無主見的燕小三現在居然可以談笑間把人給坑了,委實是件奇事啊!

凰炎淡定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想到自家那個和他老爹一樣有些腹黑的小主子,心裏覺得就算燕小三變成這樣也簡直合情合理的很,畢竟有個詞語叫做“近墨者黑”,跟著顏華久了誰不會沾染點那種脾性?也就白薇還單純的以為自家兒子是個天真爛漫的乖寶寶。

就在白薇她們還在那裏混亂的時候,餘家姑娘已經走到了燕辰砂麵前盈盈一拜道了謝,隻說自己會盡快將錢盡數還給燕辰砂。

燕辰砂本想拒絕,可是一想這孩子不卑不亢的道謝後又主動提及還錢一事定是不願意被人無端同情,許是很喜歡餘家姑娘這股驕傲倔強的勁兒,燕辰砂溫和的開口應道:“好。對了,在下還有個問題想要問姑娘。”

“大人請講。”

“敢問姑娘可是曾邢曾先生的外孫女?”

“是。”雖然不知道燕辰砂為什麽這麽問,餘家姑娘還是禮貌的點了點頭。

“三年前文卿還與曾先生討教過作詩,也算得上有交情,今日能幫得上姑娘母女二人實屬榮幸。若姑娘不嫌棄可否賦詩一首?”燕辰砂說的極為有理。

白薇正看得津津有味便聽得自己身邊的桃九“嘖”了一聲道:“戲本子裏的經典橋段要來了,絕對那姑娘賦詩後燕小三就要誇讚幾句,然後不受人家銀子了。”

凰炎見狀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而等白薇回過神轉過頭去的時候那姑娘已經做完了詩,而燕辰砂則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許久白薇才看的燕辰砂笑了笑道:“姑娘果然伶俐,不知姑娘是否願意跟著我學詩呢?”

“桃九,你這戲本子不太準啊。”白薇一邊嘟囔道,一邊看著那個餘姑娘感恩戴德的向著燕辰砂拜了拜然後敬了一杯茶,“還有燕小三要教人寫詩什麽的,我就莫名想笑啊。”

要知道燕辰砂跟在白薇身邊的時候最喜歡看的聽得都是些戲本子和雜記之類的書,哪裏看過什麽詩詞歌賦啊。

凰炎見狀卻是搖了搖頭道:“燕辰砂的才名可謂是聞名天下,要教一個小姑娘簡直綽綽有餘。再說主子可知道燕辰砂雖然喜歡窩在你身邊看那些閑書,可是他的課業卻一直是滿分啊。”

“……”白薇假裝聽不懂凰炎有點揶揄的弦外之音,默默地目送著燕辰砂他們離開茶館。

而桃九則再喝了一杯已經與白水無異的茶後,這才開口歎了一句:“看來這姑娘應該就是小三的桃花了,長的真水靈,配小三這相貌真是有點……”說完桃九連連搖了搖頭。

“其實人家燕小三相貌沒多難看啊,隻是……驚世駭俗了點,隨心所欲了點罷了,桃九你委實不用做出這幅痛心疾首的模樣。”許是覺得現在的燕小三實在是有點可憐,白薇不得不昧著良心幫燕辰砂說了幾句好話,卻不想凰炎和桃九聞言後竟都被逗樂了。

時間匆匆而過,當時被燕辰砂收為徒弟的餘蕙姑娘已經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且也成為了一個小有名氣的才女。燕辰砂知曉她喜歡詩會,於是經常宴請各路雅士聚集在一起舉辦詩會,隻是為了讓她有機會跟這些人交流。知道她喜歡遊覽山水,他便早早處理完公務陪著她四處走走,然後吟詩作對。

這個時候的燕辰砂已經是三十一歲的男子,可是卻至今未有一房妻妾。他不說為何,餘蕙也不問為何。他之於她是嚴師也是朋友,本以為日子這樣過下去也不賴,可是這個時候的燕辰砂收到了朝廷的詔令要返回都城。

燕辰砂要走的前一夜,本該陪著自己母親返鄉的餘蕙卻是忽然出現在了燕辰砂的府裏。燭光下的餘蕙美得溫婉卻又魅惑,她看著他還沒說話臉上便已經浮上了一層豔麗的紅霞。燕辰砂還沒有開口說話,餘蕙便將手中的鴛鴦錦帕遞給了他開口告白道:“文卿,你在哪裏我便在哪裏。”

那是餘蕙第一次喚他的名字。

可惜的是她的溫情換來的卻是燕辰砂的一句抱歉。

桃九惱怒燕辰砂無情,白薇卻連連搖頭道:“其實我覺得是小三他真的很在乎她才會拒絕。你想啊那姑娘年齡又小又如此美貌,小三覺得自己配不上她。”

因為那樣的樣貌,因為師徒這個束縛,燕辰砂哪裏敢接受她的滿腔愛意。

燕辰砂回到都城後,餘蕙連連寄了好幾封信前來,有書信也有她最近的詩作,可是心裏猶豫而懦弱的燕辰砂卻一直沒有回過她一封信。他怕她會有所期待。

兩年後燕辰砂父親被誣入獄,燕辰砂被連坐收監。後其父被屈打成招判了死刑,而他的母親則在他父親行刑那日自縊身亡。為了複仇燕辰砂忍辱負重,改名換姓,甚至用盡自己的才華去討好仇人的女兒,娶了她為妻。曆經種種,燕辰砂終於為自己的父親洗去了冤屈。這個時候的燕辰砂已經四十餘歲。

可是他卻已經身心俱疲,休了自己妻子後的燕辰砂再次回到了那個與餘蕙相識的縣城,本以為他會再次遇到那個蕙質蘭心的美貌女子,卻不想等著他的卻是一座孤墳。

原來當年他雖然拒絕了餘蕙,甚至囑咐了家世和樣貌皆為上品的許公子照料她,可是那個人心裏一直有他。即使她後來接受了許公子嫁做人婦,可是對燕辰砂卻一直念念不忘。當她聽到文氏一家破敗,文卿下落不明恐已身亡的消息後,也投池隨了他去。

她的願望從始至終都是陪伴著他。

可是她在世的時候他們不能相守,她想離去陪他的時候,他卻還活著。生死離別,陰陽兩隔。

燕辰砂悔過自己一心報仇所以沒有給餘蕙寫過一封書信,任由她以為自己已經死去。可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活著的他隻能夜夜醉倒溫柔鄉,隻希望午夜夢回之時能夠再見到那個絕代佳人的身影。

白薇她們默默地陪著燕辰砂走完一生後,不禁都有些感慨“有時候錯過了就是一輩子的事”。

當然白薇說這話的時候下意識的看了凰炎一眼,她知道就算她不明說凰炎也該明白珍惜眼前的那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