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三章 我們的十四行詩！ 十一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噢，原來你也在這裏？”——張愛玲。
四五年的時候，她二十五歲，大學畢業後留校工作，主持著一個小小的實驗室，每天來往於實驗室與公寓，生活平淡。
他二十六歲，加入了宇航局，成為一個預備宇航員，每天在訓練中揮灑汗水，在人群中習慣冷漠。
她還是喜歡吃他做的魚，看八點檔的電視劇，偶爾心血**會拉著他一起去看新上映的狗血愛情電影。
他還是會在她失眠的夜陪著她，陪著她看八點檔的電視劇，偶爾心血**會拉著她一起去城外看星星。
生活似乎沒有什麽變化，但其實兩個人都知道彼此之間已經有了變化。
“還記得蘇珊嗎？她結婚了，上個月打電話給我，請我去參加她的婚禮，對了，她還問到你了。”
她倒了一杯咖啡，放在他麵前，斜眼看了眼他的電腦，他就不動聲色的合上電腦，抬起頭，接過咖啡，抿了一口，“問我什麽？”
“她問我們還有聯係嗎？畢竟在孤兒院的時候，我們一直很要好。大家都知道。”
她故作風輕雲淡的說著，捧著杯子，氤氳的水汽迷蒙了她的眼眸，遮住她眼中的想法。
“嗯。你沒告訴她，我們一直都在一起嗎？”
他隨口說著，她就微微皺著眉，有些不滿的道：“怎麽說？說我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像父親跟女兒，還是哥哥跟妹妹，或者反過來？”
她看著他，然後白皙纖細的手，“你不覺得我們之間差了什麽嗎？”
他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沉默了一下，“我以為你明白的。”
“我也一直以為我明白的，可是，我二十五歲了。”
她說著。“我需要一個男朋友，丈夫，孩子的父親。”
“我說過，我暫時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他皺起了眉，抱著電腦要去自己的房間。
“所以。抱歉，是我打擾你了。”
她抓住他的手，“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猶豫什麽。還是說，你以前說的那些都是騙我的？”
“我可以欺騙全世界，但絕對不會欺騙你，你知道的。洛水，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他輕聲說著，他的確開始猶豫了，當掌心的沙漏隻剩一點點。他忽然覺得自己之前有些魯莽了，他不應該在無法給她未來的情況下，還來招惹她。
是啊，沒有未來，在這個世界呆得越久，他就漸漸察覺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著怎樣的疏漏，想要讓一個坍縮的世界繼續維持下去，直到與真實世界曆史接軌，需要的能量是一個讓人絕望的數字。
“我不知道你在猶豫什麽。我隻想知道你到底要讓我等到什麽時候？我已經等了五年了。”
她望著他，眼眸有些悲傷。“從五年前開始，你就變得有些不像你了。雖然你好像看起來沒有變化，一樣對我很好，可是不一樣的。”
她想要說明。但終究沒有說明，因為她知道他明白她想要說什麽。
“你有別的女人了嗎？”
她忽然冷聲質問道，“在宇航局的時候，認識了別的女人？”
“我沒有。”
他歎了口氣，“我隻是需要一點時間。因為有些事情跟我原本的計劃出現了一些差錯，我想要找到辦法修正它。”
“修正它？你想要修正什麽？修正我們的過去。還是我們的未來？李墓，你太自私了。你怎麽可以這樣，我們在一起二十年了，我的整個人生都是你，現在你跟我說你要修正它？”
她有些憤怒起來，“所以你想說我一直以為本來應該理所當然的人生，和你戀愛，結婚，組建家庭，都是我一個人在這裏一廂情願？”
“洛水，你冷靜一點，我不想跟你吵。”
他有些疲憊，時間仿佛真的可以衝淡一切，他所幻想的所有與她在一起的時間裏，從來都沒有想過爭吵，但可惜這樣的爭吵似乎開始變得有些頻繁了。
他知道她並不知道他在擔心什麽，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就可以這樣無端的懷疑他，無理取鬧，在他最需要冷靜的時候，挑動他有些脆弱的神經。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吵嘛，每次都是這樣。好像隻有我一個人在無理取鬧一樣，李墓，我受夠了，我想做你的女人，你的妻子，你孩子的母親，而不是一直，一直隻是你眼中會撒嬌的女兒！”
她有些憤怒起來，然後提起自己的包，轉身就走。
“你去哪？”
他手臂動了動，但沒有去攔，隻是問道。
“我去實驗室，晚上不回來了。”
她說著，打開門，故意放慢了自己穿鞋的速度等待著他來攔住她，可惜他沒有，所以她就越發覺得難過，重重甩上門，靠著牆壁，無聲的哭泣著。
他在門裏，聽到她哭泣的聲音，就重重的歎了口氣，打開門，走出去，抱著她。
“你說過，你不會讓我哭的。”
她哽咽著說，眼眶很紅，甩開他的手，抗拒著他的擁抱。
他不管，伸出手，用力將她抱緊懷裏，她就踢他，錘他，咬他，掙紮著不讓他抱她，“你說過，會一直對我好的。你說過，我們會有一個家的，你說過的……”
“我知道，我都記得。我沒有忘。”
他說，“所以，對不起。我隻是，忽然有點怕了。我怕……”
“你怕什麽？”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傷悲，她止住淚，紅著眼，看著他。
他說不出口，因為他終於意識到了一個他很久之前忽視的問題，真實世界的曆史中，他逆轉時光，回到過去，見到了洛水，他們相愛，他們相守，但也隻是短短的那十幾天裏，在此之前，洛水的生命中並沒有他的存在。
或者說整個他所知道的地球時空裏並沒有他的存在。
這曾經沒有被他注意到的問題，隨著原素精金中的沙漏一點點消散，終於被他警覺到了。
他到底從何而來，他腦中的那些記憶來自於未來，如果說他本來就是來自未來，所以才沒有在過去留下痕跡，那他到底又是在什麽時候與洛水相愛的，留下那麽多眷戀的記憶。
特別是在這個坍縮宇宙的時間裏，他漸漸更是察覺到了一些讓他悚然的東西，因為有一些更深刻的記憶若隱若現，到了最近這幾年，他更是經常會發現自己與洛水做某一件事情都會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
就仿佛他現在所經曆的這一切，並不是因為他意外闖入了這個坍縮的世界，而是他人生命運中的一條必然之路。
所以，他有些怕了。
可是當他看見她哭紅的眼睛，他就忽然意識到，這些無畏的恐懼其實沒有任何意義，真正重要的事情是他在這裏，而她也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