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 不見
噗通……
血黃色的河水濺落，喬依一頭紮入血黃色的河水中。
“阿彌陀佛！奈何橋上舍身，忘川河中赴情，地府卻是從未有過。此情動天，然終是人鬼殊途……”
和尚起身而立，一圈佛光氤氳而出，將落入忘川河水中的語兒包裹，緩緩帶離水麵。
嘩……
水花翻起，喬依露出身形，無視周圍向著他撲來的冥蛇厲鬼，環首四顧。
“真的，真的是我的喬依哥哥……”語兒手捂俏臉，熱淚滾滾，情難自製。
“語兒，你在哪裏，為何我又感知不到你到底在哪了……”隨手揮開附身而來的冥蛇厲鬼，喬依攪動河水，大急道。
“感知不到”，語兒珠目含淚，怔了怔，低頭看了看縈繞身邊的佛光，忽的驚道：“大師，求你放我出去，我要去找我的喬依哥哥！”
和尚搖頭輕歎，道：“孫施主，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忘川河中，陰陽兩隔，永不相見……”
語兒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大師，您大慈大悲，求求你，求求你……”
和尚歎息一聲，單掌豎起，閉目搖頭，道：“罷了，罷了！”
他揚手一揮，破爛袈裟帶起一縷佛光，解除了語兒身上的光圈。
數丈之外，喬依忽的雙目一亮，激動地道：“語兒，我感知到你了，你等著……”
他揮動手臂，劃水向前，有那麽一刻，他渾然忘了自己一身驚世的修為。
“可我為什麽，感知不到你呢……”喬依惶然停了下來。
語兒掙紮著，遊近了喬依，“喬依哥哥，語兒在這裏，語兒在這裏……”
唰……
語兒極力的探出身形，撲向喬依，可喬依的整個身體絲毫未動，她自己整個身體卻如透明虛幻到不存在一般，毫無掛礙地穿過喬依的身體，出現在了喬依身後。
“語兒，語兒，你在哪裏……”喬依淒然叫道。
“怎麽，怎麽會這樣……”語兒低頭看著攤開的手掌，難以置信地道。
旋即，她又奮力叫道：“喬依哥哥，語兒在這裏，在這裏啊……”
可一切，都是枉然！
前方，近在咫尺的喬依，伸開手臂，到處摸索著，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更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為什麽，會這樣……”語兒淒然地立在水中，凝視著數尺開外的喬依，兩行淚水止不住的滾路，如同一朵飽受摧殘孤苦無依的青蓮。
“阿彌陀佛！”青年和尚帶著金色的蓮台，慢慢飄近。
喬依渾然未覺，仍在胡亂揮舞著手臂，可周圍除了血黃色的河水和空氣，什麽都沒有。那些孤魂野鬼，冥蛇毒蟲早已被他不知覺間釋放的威壓所懾，退開數丈。
“大師，大師，為何我摸不到，我的喬依哥哥……”語兒撲騰幾下，靠近青年和尚道。
青年和尚搖了搖頭，轉頭看著喬依，大喝一聲，化作佛門獅子吼。
“喬施主……”
喬依身體一顫，茫然轉過身來，眼神之中，一片沉鬱和絕望。
“大和尚，你是……”他低聲道。
“貧僧法號地藏！”青年和尚施禮道。
“見過地藏大師”，驀地，他忽的驚道：“你怎麽知道，我姓喬……”
地藏和尚歎息一聲，道：“喬施主，你本是陽世之身，不該進入地府……”
喬依眼神活動了幾分，忽的驚道：“大師，你知道我的語兒，在哪……”
地藏和尚點了點頭。
喬依隻覺昏暗的天空，豁然一亮，慌忙遊了過來，急急哀求道：“還請大師指點迷津……”
地藏和尚搖了搖頭，道：“喬施主，你慧根深重，隻是被眼前迷障迷惑了眼睛……”
喬依搖頭泣道：“大師，喬依愚魯，請你明言！”
“孫小施主，就在你麵前……”
“在我麵前？”喬依惶然四顧，除了青年和尚及身邊的幾個盤膝靜坐的鬼魂，卻什麽都沒看見。
“在哪裏，在哪裏啊……”淒厲無助的哭喊，引得無數亡魂相應，鬼哭一片。
“喬施主，不用找了，你看不到的！”
喬依勃然怒道：“大師，你是何意思，是不是你將我的語兒藏起來了？”
“喬施主，還記得橋頭石碑所刻銘言麽？”
“石碑銘言，大師是說……”
地藏和尚點了點頭，緩緩道：“至情至性之人，為了來生再見今生最愛，若不願喝孟婆湯，可跳入這忘川河，等待千年。千年之中，她看得你，你看不得她，言語不能相通，即使麵麵相對，也不能相逢！”
“麵麵相對，不能相逢”，喬依喃喃念道。
忽的，他瘋狂地一拍河麵，激起水浪半丈，咆哮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有靈魂金眼，能看破虛妄！”
言罷，他一抹濃鬱的玉潤晶瑩之色，湧過眼眸，眼前的一切，清晰可變。
他的目光，一點一點的掃過四周，巴掌大的地方也不放過，唯恐有一絲疏漏。
片刻之後，他驚怒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再……”
“喬施主，不用試了，你看不到的……”
“我不相信，我還有青銅古燈，我還有度人度鬼的青銅古燈……”喬依手忙腳亂的將青銅古燈召了出來，魂魄之力湧動，古燈光芒大漲，轉眼間照亮了數十丈的空間。
青光之下，他再度催動靈魂金眼，去探視周圍。
“為什麽，為什麽……”喬依失魂落魄地道。
“阿彌陀佛，喬施主乃是道家大修為者，這青銅古燈也是上古道家異寶，然而這忘川河水，遍流陰間，分隔陰陽，一岸死，一岸生，乃是陰間一等一的神秘存在。沉淪河水之中的，除了怨戾難解的厲鬼，還有情根深種的癡情人。貧僧在這河中，度化鬼魂，不知已有多久，然能度者，仍是寥寥無幾，皆因這忘川河河水的存在。”
“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麽？”喬依低低地道。
“施主應該知道，萬物有序，陰陽輪回，乃是天道，施主以陽身潛入地府，本已是逆天而為……”
“不行，我要試試，哪怕看不到，我也要將語兒的魂魄，帶回陽間，總有辦法救活她！”喬依仿似渾然未覺，忽的起身而立。
他口誦《度人經》，青銅古燈光芒大作，竟與那佛光共鳴一般，引得周圍萬鬼一靜。
地藏和尚目露驚奇，怎麽也沒有想到，麵前的喬依，居然身懷比他深研的佛法，度化之功更為顯著的道家神功。
隨著喬依魂魄之力的湧入，那金光甚至將地藏身邊的佛光包裹，然後喬依驅使著青銅古燈，對準了周圍的一個被度化的鬼魂。
然而，血黃色的河水翻起，一浪便將金光驅散，那鬼魂麵對青銅古燈的吸引，仍是一動不動。
片刻之後，金光消散，喬依頹然癱落河中。
“為什麽，為什麽……”
“喬依哥哥……”語兒慢慢遊至喬依身旁，伸出一隻玉手，輕輕貼在喬依的臉龐，仿似那若有若無的觸碰，還能感到那一絲熟悉的溫暖。
“為什麽，我的語兒就在我的身邊，可我偏偏看到她……”血紅的淚水，沿著兩頰滾落。
驀地，三聲淒厲鬼嘯傳來，河岸一側，騰起數道強橫無比的氣息。
地藏大和尚麵色微微變了變，低聲道：“鬼蜮鬼王，這下糟了！”
三名氣勢雄渾的鬼蜮鬼王，沿途掀飛一眾鬼魂，強勢擊傷守橋鬼將，衝上奈何橋。
“鬼蜮鬼將，鬼魔、鬼衝、鬼焰，奉幽冥鬼王無帥之名，捉拿人間奸細鬼幽。鬼幽，你還不束手待擒？”
這條忘川河甚是奇特，兩岸皆有禁製，唯有河上沒有。三名鬼將從奈何橋上衝天而起，冷然立在忘川河上半空之上。
陰風濕寒凜冽，鎧甲森然生光，激起血黃色的河水翻滾如潮，血浪高達丈餘，無數的孤魂野鬼，惶然退去。
奈何橋來路之上，所有的鬼魂匍匐在地。
隱約間，聲聲鬼嘯如潮，如山呼海嘯一般傳來，團團鬼氣洶湧，如吞噬來路般遮天蔽日，似乎更有無邊的鬼蜮鬼將陰兵，洶湧撲來。
“地藏大師，喬依有一事相求，能否應允？”喬依緩緩在河水中站起身來，緩緩道。
“施主請說！”
“既然大師在忘川河中，對語兒施以援手，還請此刻莫要放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與語兒無關。”
地藏點頭道：“孫小施主天性善良，貧僧定會竭盡所能，喬施主放心吧！”
“如此，多謝大師！”腳下一點，他踩著青銅古燈衝天而起。
“語兒，既然你我近在咫尺不能相見，就讓喬依哥哥留在這忘川河中，守你千年……”
青銅古燈青光大盛，襯得他如天神降世，麵對三名鬼王，他仍沒有一絲懼色。
“居然敢混入我幽冥鬼蜮，小子，你好大的膽子，今日就叫你魂飛魄散！”為首的鬼魔咆哮道。
喬依一雙眸子，慢慢掃過鬼魔，有種決絕和漠然。
“魂飛魄散又如何？你鬼蜮覬覦人間之心不死，今日我喬依既然已經來到陰間，索性就剪除猛鬼王手下的幾個得力爪牙，也算沒有白修道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