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緣由

皓月千裏,浮光耀金,靜影沉璧。

喬依半躺在老陳頭家裏的屋頂上,頭枕雙臂,看著上方幾無窮盡的夜空。拔起酒葫蘆上麵的塞子,隨意的飲了一口,清涼的酒水入口宛如烈焰,火辣辣的湧入腹中。

“嘎吱,嘎吱”,沉重的腳步傳了過來。

喬依也不回頭,皺了皺眉,說道:“小胖,你該減肥了,陳爺爺家的屋頂都要被你踩塌了。”

夏小胖摸了摸腦袋嗬嗬一笑,學著喬依躺在屋頂,伸手搶過酒葫蘆,喝了一口,品了品,奇道:“怎麽不是你自己釀的果酒,這酒口感酸澀也著實辛辣了些。”

“既入世俗曆練,這世俗的生活你不體煉,莫非要等到回了師門來回憶麽。再有,你不覺得此時此刻,服用些甘甜的果酒太過煞風景了麽?”

夏小胖撓了撓頭,不以為然地道:“你這家夥,幾年沒見那副酸溜溜的小書呆子模樣一點沒變,有好酒不喝,還弄出這麽一堆理由。至於回憶,拜托,我才十五歲,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還沒到十五歲吧?相對於幾百年的修真歲月來說,我們還是初生的嬰孩,回憶那是幾百歲的師門前輩才幹的事。”

喬依也不駁他,不知不覺中自己十幾歲的心性已經老到要回憶了麽?搖了搖頭,從暗金戒指中取過一瓶果酒,遞給他道:“小胖,你怎麽上來了,你不是很喜歡睡覺的麽?”

夏小胖尷尬地道:“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因為看到這些鄉親們對我們那濃濃的感激,心生感慨吧。”

“對了喬依,我們接下來去哪?”

喬依想了想才道:“水母妖蓮依那日妖蓮出水時的形態判斷,隻怕成熟在即。而今距月圓之日尚有半月,我們隻需月圓之日趕去就行了。倒是那附身菲兒夫人身上的厲鬼來源,我們要去詢問一番。那厲鬼怨戾之氣滔天,再有她附身菲兒夫人十數日之久,卻並不害命,這裏麵有些明顯的妖人操作的痕跡。說不得,我們要管上一管。”

說吧,取過葫蘆,又是一大口酒灌下。

夏小胖轉頭凝視他片刻,忽地嘿嘿一笑道:“剛剛才說你一點沒變,你就表現的不同以往。以前的你不說膽小怕事,也是絕不肯沒事給自己找事的,不逼得狠了都不肯露頭的,如今這變化當真有些大啊!”

喬依略顯尷尬,摸了摸鼻子,道:“有麽?“

“你說呢?”

“或許吧!”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走出小橋村前的那一夜麽?”

夏小胖微有錯愕,道:“記得啊,說起來,我們三個走上尋仙問道的這條路還是你起得頭呢!”

喬依點了點頭,道:“我還記得我最初的願望不過是獲得力量,能夠替我爹報仇,然後找回我娘。可是後來……”

夏小胖眉毛一挑:“後來怎麽了?”

喬依搖了搖頭,說道:“小胖,別問了。”

夏小胖點了點頭,也不多言,喬依想說的一定會告訴他,他們是打小的兄弟。

兄弟,有時候並不需要無話不談,彼此間總有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守在內心,懂得、信任、義氣,兄弟往往也就是這麽簡單。

“等爹和娘的事情弄明白後,我真的就沒了修道一途的追求。拜入師門後,隨著師叔藥無極修真煉丹,隻是我一直弄不明白,藥師叔一個痛失愛侶,百餘年來形神蕭索心存死誌的人,到底是什麽支撐著他渡過這如許的漫長歲月。直至師叔隕落時,他告訴我,他說他要守護師門,守護開陽峰。百餘年的蹉跎歲月隻為守護二字。我人單力薄,還無力像師叔一樣守護師門,守護開陽峰。然而身邊這些世俗之人,他們善良樸實,熱情爽快,他們一樣值得我去守護,這也是我現在能夠做到的。”

這一刻,他一雙明亮的眼眸逐漸清正,隱隱竟似有股浩然之意鋪散開來。

這一夜,他二人聊了許久,從小時候的玩耍,到大了的修道,從師兄弟之間的相處,到懵懂初來的愛戀。他們時而相互嘲諷,時而擊掌互勵,時而嗬嗬傻笑,時而羞澀難堪,不知道他們到底弄清了什麽,又有些什麽疑惑……

那一夜,他們醉酒熏熏,一如當年!

翌日,臨遠縣衙後院,被喬依稍稍一嚇的胡衛清再沒了一絲脾氣,將喬依二人推到上位坐下。片刻後,他便扶了虛弱的柳菲兒出來,先是叩謝了喬依的救命之恩,方才陪到一旁坐下。

喬依坦然受了他二人一拜,並非是喬依傲氣,對付胡衛清這種人,有時候得恩威並用,再說若非是他,這柳菲兒當真要被厲鬼折磨致死,絕無幸免。

細觀之下,這位柳菲兒夫人體態妖嬈,貌美如花,雖是麵無血色,一身素衣,卻另有一番楚楚可憐的媚態,當真是一位風情萬種的絕色妖嬈,也難怪這位胡衛清大人為之癡迷顛倒。

喬依咳嗽了一聲,說道:“菲兒夫人,這兩日恢複得如何了?”

柳菲兒螓首微微一低,盈盈施禮道:“多謝仙長為小女子醫治,這兩日氣力漸複,相信不出幾日便可康複了。”

喬依點了點頭,他這一句不過是禮節性的問候,隻從柳菲兒能夠離榻行走便不難看出,她恢複的不錯。

“夫人這一身病痛緣由想來大人已經告知,既然如此,在下也不跟大人和夫人繞彎子,這施法害人的鬼術妖人如今尚存世間。從他對夫人這些時日的折磨來看,此人不但與夫人相識,多半還有深仇大恨。既然一次不能如願將你折磨致死,日後多半還會找機會再來加害。還請夫人據實告知,以免夫人或者其他無辜之人再次受害。”

柳菲兒聽聞此言,蒼白的臉色竟是有些青色,顫巍巍的嬌軀竟似搖搖欲墜。

喬依麵色一變,右手一拂一隻玉瓶出現在手中,低喝一聲:“張嘴!”

柳菲兒一愣,嬗口微張,喬依也不多言,屈指一彈,一滴天地靈乳飛入其口中。

驚愕之下,柳菲兒不及細想,下意識的一咽,隻覺一股清涼的氣息順著咽喉直入肺腑,片刻間便擴散到整個身軀,數日來的虛弱之感一掃而空,神清氣爽。

一旁的胡衛清更是驚奇不已,那一滴不知名的**甚至他都沒有看清就飛入愛妾體內,轉眼間她那蒼白的麵旁邊泛起一抹紅潤,嬌軀一動,竟然直挺挺的站了起來。

“多謝仙長”,大喜之下的柳菲兒那還不知得了天大的好處,當下盈盈一拜。

“罷了,你且起來,將你遇害一事仔細道來吧!”

喬依也是沒有辦法,這位菲兒夫人此時身體虛弱還不算什麽,然而三魂七魄被厲鬼控製如此之久,傷損頗大,如今隻是情緒微有動**便要昏厥,照此情景看下去,說不定還需三五日方能應話,他如何等得?一滴天地靈乳對別人來說非同小可,對他來說如今卻是算不得什麽。

柳菲兒看了胡衛清一眼,見他重重一點頭,便緩緩開口道:“仙長容稟,菲兒本是百裏外五柳村人士,娘家姓柳,家境還算寬裕。但父母膝下唯有姐妹二人,大姐柳絮兒早嫁,父母便欲讓小女招婿家中繼承家業。小女有一遠房表哥名喚嚴諾,家道中落父母早亡,年幼時便曾寄養家中。菲兒與之自小一起長大,可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嚴諾表哥便請得父母,允下這樁婚事。數年前,我夫君胡大人尋訪故友見到菲兒……”

言至於此,柳菲兒頓了頓,看了一眼老臉泛紅的胡衛清,接著道:“夫君使了些手段威逼利誘,菲兒顧及父母年邁,不堪煩擾,無奈之下便取消了那門婚事。菲兒對表哥歉意甚濃,卻也隻得硬起心腸一刀兩斷。家中父母過意不去,便取了些銀兩與他,哪知表哥傷心之餘竟是拂袖而去。自從進了胡氏家門,蒙夫君憐愛有加,菲兒便漸漸將嚴諾表哥放下。前些時日,菲兒思念家中父母,便請得夫君知曉,回家省親。回到家中的翌日,便有人傳來一封書信。拆開之下,發現是表哥嚴諾所寫。信中有言,說是有要事求於我,菲兒念及舊情,晚間便依照書信中所言,到了村後的荒敗的小院。甫一進院,身後院門便自行關上。菲兒大驚欲喊,卻見屋中轉出一人,正是表哥嚴諾。菲兒正要上前敘話,卻見表哥破口大罵,罵菲兒見利忘義生性****。見嚴諾表哥麵色猙獰,菲兒心中恐懼,就欲擇門而逃。卻見嚴諾表哥一揮手,一道黑影便朝著菲兒飛來,之後我暈了過去,醒來已是前日了。”

這一番話講完,柳菲兒已是珠目含淚,輕聲哽咽。

喬依和夏小胖對視一眼,已然明白,這鬼術妖人多半便是這嚴諾無疑,隻是不知這嚴諾一介凡人如何學的如此凶厲的鬼道異術。

“敢問大人,這五柳村如何前去?”

胡衛清答道:“此去往北百餘裏便是,五柳村雖說是一個村子,其實頗大不亞於一處小鎮,到了附近一問便知。”

喬依點了點頭,起身離坐,說道:“事情已然明白了,我師兄弟二人擇日便去那五柳村會一會這位高人。今日多有打擾,胡大人還請扶菲兒夫人後堂休息,喬依告退。”

略微拱了拱手,二人一狗晃悠著出了縣衙大門。

翌日清晨,二人稍作收拾,在城門外辭別了依依不舍的老陳頭和魚魚,便向著五柳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