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深入虎穴

自雲夢大澤與小蛋別後,屈翠楓拜在鶴仙人門下,這大半年都藏匿於一處深山中。

鶴仙人一麵修煉化功神訣,一麵休養傷勢,將屈翠楓如下人般差來使去,半式心法也未曾傳授。

屈翠楓竭力隱忍,暗中苦修天道星圖,丹田內的異體真氣卻日益加深。

半個多月前,鶴仙人為配製一方用以消弭體內暴戾之氣的丹丸,命屈翠楓前往南荒尋找草藥。恐他一去不返,鶴仙人在屈翠楓身上種下“知更符”,一旦超過兩個月沒有化解,即會爆精而亡。

屈翠楓無奈之下,隻得往南荒一行。

這些內情屈翠楓自不會告訴小蛋,他道:“我已在曉和園裏待了五六天,盡管沒有食用園中的東西,可隱隱約約感到身上越來越不對勁,偶一聽聞那些**之音,便禁不住怦然心動,躍躍欲試。

“思來想去,隻怕是園內的花草香氣暗藏玄機,那些正魔兩道的高手如我一般真氣盡散無力抵禦,不免接二連三的著道。”

小蛋連忙屏住呼吸,改用內息流轉,問道:“你身上的消功散可有解藥?”

屈翠楓往林外一指,道:“托盤裏的蠟丸,就是化解消功散的解藥。每服食一顆,真氣便可凝聚一成,可謂立竿見影。”

說到這裏,他略帶得意地一笑:“可我一顆都沒吃。消功散的解藥裏定然藏著一種極厲害的惑神迷魂之毒。漓渡仙境的主人哪有這樣的善心,無端端地把解藥主動捧到你麵前來?”

小蛋聽得心下欽佩,問道:“可終歸有人服食過吧,這些人現下如何?”

屈翠楓一哼,道:“他們服食過解藥後,一個個日夜焦躁不安,須得不時繼續服用蠟丸方才能消停。

“再後來,功力是恢複了,卻開始享用起歡仙散,起初抽完了還回轉曉和園,不過幾天就沒日沒夜地泡在那邊,也不回這裏了。”

若是尹雪瑤或者農冰衣在此,定然能聯想到這些蠟丸中必定隱藏著某種可令人成癮的藥性,多次服用後便會不知不覺對此產生依賴,一旦停用便失魂落魄。

待到後來,蠟丸裏的藥性已無從滿足服食者的欲望,於是自然而然抽食起了藥性更烈的歡仙散,直至不可自拔。

小蛋心中駭然,搖頭慶幸道:“還好我先前路過忘憂精舍時沒碰那玩意兒。”

屈翠楓冷笑道:“此間主人手段陰毒多變,遠非你可想象。隻要在這兒待下去,任你仙心如盤,遲早都會著道。”

小蛋默然片刻,問道:“滅盤聖祖這般煞費苦心,是何目的?”

屈翠楓顯然早已想過,回答道:“當然是將這些擄來的高手收為己用,以供驅策。”

小蛋霍然想到前兩日遭遇的那些神秘黑衣高手,心中一動,道:“屈大哥,或許你說的沒錯。”

他將遇到黑衣人伏擊的事情說了。屈翠楓聽到衛慧身懷六甲,神色微微一變,卻什麽也沒說。

等小蛋說完,他輕輕一拊掌,道:“這就對上了!試想這些意誌沉淪,整日隻知翻雲覆雨,吸食歡仙散的仙林高手,焉能抵敵得住懾魂邪術?滅盤聖祖行徑環環相扣,所圖必大。”

說著,屈翠楓在原地踱步轉了兩圈,一麵沉思一麵自言自語。“一定得逃出去??”

小蛋道:“今夜我就探一探漓渡仙境,設法救出歐陽姑娘,替你取得解藥。”

屈翠楓遲疑道:“這麽幹有點冒險,萬一被察覺,你就完了。”

小蛋不以為意地笑笑道:“我小心些就是。”

屈翠楓停止踱步,尋思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就讓他試上一試。就算他被人發現,可也怪不得我。”

他計議已定,一歎道:“可惜我真氣消散不能同行,你多加留神。”

小蛋應了,別過屈翠楓,先一步出了花樹林,施展開穿花繞柳身法,隱形匿跡往曉和園外掠去。

不一刻,他來到一處僻靜的牆角,舒展靈覺往外打探。

三丈多的朱紅色高牆外,環繞著一圈濃密的乳白色霧氣,其中危機四伏,沒走多遠就會讓隱匿於暗處的守衛發覺。

換作別人,除非有丁原、曾山一般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身法修為,否則多半要無計可施,但對小蛋而言,這道寬度不知凡幾的乳白色霧陣,卻絲毫難不倒他。

待確定左右無人,小蛋掣出雪戀仙劍默運心訣,“呼”地一劍虛劈在腳下泥地上,地麵銀白光華一閃,露出微土星門,小蛋揉身而入,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蛋施出微土遁術行了約百餘丈,掩身土下,“萬羅森象”如潮水般湧出地表,無聲無息往四外擴展延伸。

須臾之後,小蛋收了神功,擰身躍出,一個輕盈飛旋,藏到不遠處的鍾樓上,他目光四掃,不斷與方才以“萬羅森象”搜得的四周景象相互對照。

白天他曾被鑲金錦車帶入又送出的那座大殿,巍然佇立在東首二十丈外的夜色中,殿門前宮燈高懸,守備森嚴,一隻蚊子也難以飛入。

小蛋適才已用萬羅森象心訣探察過殿中情形,曉得隻消過得門外一關,進到空無一人的大殿內,即可順藤摸瓜,尋到早先歐陽霓與滅盤聖祖秘會之處。

他唯恐打草驚蛇,下了鍾樓後,借著地形掩護,潛至距離那座大殿不到十丈遠的一處水景前,運起“十三虛無心法”劈開靜水之門,隨即身軀一沉,悄無聲息地沒入水下。

小蛋收了靜水遁術,身子一貼地底淤泥,二次打開微土星門,靈台鎖定頭頂側上方的大殿一角,縱身躍入。

神不知鬼不覺,小蛋已進到大殿裏。

殿內空曠冷清,宮燈高掛,一排緊閉的殿門將守衛盡數隔離在外,渾不曉裏頭已多了位不速之客。

小蛋略作調息,如風行水上,瞬息穿過大殿,晃身進到屏風後掩著的一道側門。

側門後是一條曲折幽靜的長廊,有兩排小巧的朱紅色宮燈照明,橫跨殿後的庭院。

小蛋望著長廊盡頭的內殿,心道:“那位滅盤聖祖說不定就住在這兒,若能抓到他一兩個心腹,或可套問出歐陽姑娘的下落和屈大哥解藥的所在。”

他藝高人膽大,順著長廊單刀直入潛進內殿,正想著下一步該如何施為,突然瞧見前方的回廊裏有人一前一後行過。

小蛋差點驚咦出聲。

走在後麵的那個男子,赫然便是東海平沙島的掌門人晉連晉公子,前頭引路的一人,卻是已經命喪在屈翠楓掌下的饕心碧嫗!

小蛋怔怔望著饕心碧嫗佝僂的背影,驚疑道:“這老妖婆不是已死了麽,怎麽又活過來了?”

驚愕稍過,他旋即想道:“死人焉有複活之理?就算大羅金仙也辦不到,也許這人是她的孿生姐妹,兩人模樣酷似,亦就不足為奇。”

至於晉連何以突然出現在漓渡仙境,小蛋便越發地百思不得其解了。

“難不成晉掌門也如我和屈大哥一般,被誘騙或擄了進來?”

他疑雲叢生,悄悄綴在兩人身後,打算探明究竟。

那綠袍老嫗引著晉連來到一間靜室前,朝裏恭敬俯拜道:“聖祖,晉掌門求見。”

裏頭立時響起一個粗暴洪亮的嗓音:“龜兒子好大的架子,磨蹭了半天才來,讓老子這一陣好等。叫他滾進來!”

晉連全沒料到他尚未和滅盤聖祖見麵,站在門外先被劈頭蓋臉臭罵了一通,心中火起,冷冷一哼,道:“晉某好歹也是堂堂的大派掌門,聖祖何其無禮!”

靜室虛掩的門戶無風自開,滅盤聖祖在內哈哈大笑,道:“格老子的,有點硬骨頭,到底是平沙派掌門人,可比那些廢物強多了。晉掌門,老子就是這個臭脾氣,你莫要見怪。”

正在藏身偷聽的小蛋險些笑出聲來,作夢也想不到這位處處顯示出厲害手段的滅盤聖祖,一開口居然和個市井漢子差不多。

晉連顯然也沒料到,一時啞口無言,由綠袍老嫗請入靜室。

靜室內,方圓七八丈的屋內陳設異常簡單,除了一張已被滅盤聖祖占據的座椅外,就隻剩下幾個蒲團。

滅盤聖祖半披半裹著一件深綠色大袍,寬厚的下襬直拖到地,遮住雙腳,光禿禿的腦門上隻在兩側各長著一撮火紅色的虯發,眉毛胡須亦是一團火紅,連一雙銅鈴般的眸子裏,也滿是血紅駭人。

乍看上去,此人相貌古奇,身軀魁偉,確實像位出身草莽的豪傑,可晉連十分清楚,和眼前的老者打交道,很快就會連骨頭渣滓都不剩下丁點。

那抹豪邁甚而粗獷張揚的笑容後頭,隱藏著直教人心膽顫栗的陰狠與殺機。

晉連正偷眼端詳著滅盤聖祖,綠袍老嫗已掩上了門,冷冷道:“晉掌門,請坐。”

晉連怒意又生。

靜室裏唯一的一張座椅,已讓滅盤聖祖大馬金刀地獨霸,難不成要自己以正道大派掌門之尊,跪坐在這個老魔身前的蒲團上?

他冷然拒絕:“不必,晉某習慣站著和人說話。”

綠袍老嫗也不勉強,在晉連身側的一張蒲團上跪坐下來,眉目低垂,神情恭謹。

小蛋不明白綠袍老嫗的來曆,晉連卻一清二楚。

當日屈翠楓手刃強仇,一劍穿透了饕心碧嫗的胸膛,卻不知隱藏在這仇敵體內的本命元蠱悄然逃逸而去,幾經波折終於回返漓渡仙境。

這饕心碧嫗實為滅盤聖祖座下的三大弟子之一,本是奉了乃師之命前往平沙島與晉連秘密聯絡,不料陰差陽錯撞到了小蛋、丁寂等人。

她的元神藏在蠱中得保十數日不散,急匆匆回到滅盤聖祖門下求救。

這滅盤聖祖手段也恁的了得,取出一枚兩百多年前得自大雪山絕情姥姥處的雪魄梅心,為饕心碧嫗重塑肉身,起死回生。

這番周折莫說小蛋想不著,即使曾經同樣從絕情姥姥那裏求得一顆雪魄梅心、為冥輪老祖年旃再鑄肉軀的丁原,亦絕計料不到。

滅盤聖祖聽晉連拒絕落座,嘿嘿笑道:“若讓晉掌門站著說話,豈非老夫失禮?”

晉連心頭暗罵:“這老魔擺足了架子羞辱我,還能厚顏無恥大說風涼話,普天之下隻怕難以找出第二個來!”

然而小不忍則亂大謀,晉連強忍怒火,道:“聖祖無需客套,晉某來此並非隻為找一張椅子坐的。”

滅盤聖祖一拍大腿,道:“說得好,龜兒子的這句話在理,老子愛聽!”

晉連心下直皺眉頭,恨恨道:“這老魔裝瘋賣傻占我便宜,委實可惡之極!”

滅盤聖祖對晉連的反感似乎毫無所覺,發問道:“聽說晉掌門對咱們兩家的合作計劃,好像有所保留?”

晉連生硬道:“晉某隻希望聖祖能將敝派真正視作盟友,而非手中傀儡。”

滅盤聖祖扭頭問饕心碧嫗,道:“那個傀什麽儡,啥意思?”

饕心碧嫗恭敬道:“啟稟聖祖,傀儡就是玩雜耍用的牽線木偶。”

滅盤聖祖恍然大悟,道:“晉掌門這話就不對了,老子手裏別說線,就連他奶奶的井繩都沒半根,老子不耍傀儡的。”

屋外的小蛋苦苦忍著笑,雖無法瞧見晉連此刻的模樣,但亦可想見他的臉色必定不怎麽好看。

惡人自有惡人磨,既然晉連要與虎謀皮,這氣他不受,誰受?

滅盤聖祖話鋒一轉,接著道:“晉掌門別生氣,老夫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畢竟咱們眼下的合作甚是融洽,有點小誤會也在所難免。”

他猛拍光溜溜的前腦門,叫道:“格老子的,差點忘了!老子還沒謝過你將太清宮、越秀派、碧落派這幾家掌門引到南荒的大功呢。沒你那幾份書信聯絡,那些老家夥哪肯乖乖跑來南荒喝冷風?”

晉連怒火稍消,忍氣吞聲道:“這是晉某份內之事,倒是你接下來準備如何行事?”

滅盤聖祖摸摸光腦門,道:“怎麽,適才你們在底下沒商量好麽?”

饕心碧嫗忙道:“啟稟聖祖,弟子和晉掌門已經商定,三日後他便前往石林與各派掌門會合,而後連袂向年老魔興師問罪,拚個兩敗俱傷。”

滅盤聖祖笑道:“這不就結了嘛?年老鬼一完蛋,你最恨的丁原就等若被斬去了左膀右臂,待到來年,葉無青自會和盛年、羅牛拚個你死我活同歸於盡。

“到最後,丁原孤家寡人,晉掌門還不是手到擒來?他奶奶的,這計劃夠完美啊,是哪個王八羔子想出來的?”

晉連忍無可忍,眉宇一挑道:“看來聖祖是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觀,坐收漁利了?”

滅盤聖祖怫然不悅道:“這是什麽話?你是嫌老子幹活少嗎?要是晉掌門覺得吃虧不想繼續合作了,老夫絕不勉強。”

他頓了頓,又氣乎乎地嘟囔道:“你奶奶的,沒了張屠夫,老子還不吃沒毛豬了?實話告訴你,今日葉無青的特使已經到了漓渡仙境,現下正在老子的迎賓精舍裏等著回音。你不想幹,有人巴不得陪老子玩!”

小蛋溫言心一寬,聽滅盤聖祖的口氣,歐陽霓目前似乎安然無事,但她身負的使命,卻不由得令小蛋暗暗心驚。

再想到滅盤聖祖剛才所說的那一係列膽大妄為、毒辣至極的陰謀,他委實有些不寒而栗。

“翠霞派和忘情宮來年的決戰勢在必行,我師父和盛大伯即使獲悉了滅盤聖祖的陰謀,又能如何?”

小蛋在外頭心亂如麻,屋裏的晉連更是火冒三丈。

三年多前,忘情宮突襲平沙島,晉連門下弟子死傷慘重,就連東海五聖這般的門中耆宿亦不能幸免,兩家從此勢同水火,結下不共戴天之仇。

滅盤聖祖哪壺不開提哪壺,如此當麵的羞辱,簡直比迎麵捅他一刀還要難以容忍。

冷冷一笑,晉連道:“既然這樣,晉某已無留在此間的必要,告辭!”

他拂袖轉身欲去,滅盤聖祖笑吟吟瞧著晉連出門,也不勸阻。

晉連話說完已開始後悔,隻盼對方出言挽留,奈何滅盤聖祖一言不發,他也隻好硬著頭皮出去。

晉連一走,滅盤聖祖笑容頓斂,沉聲問道:“你瞧這小白臉如何?”

饕心碧嫗欠身回答:“此人自命不凡,誌大才疏,不足為謀。”

靜室裏忽然響起另一個人的聲音,如冰雪般森冷:“錯了,晉連是一條狼,餓極了就會發狂瘋咬的狼。要想令他乖乖聽話去咬別人,便需時不時喂上一塊臭肉,可又不能讓他吃得太飽了。”

話音落處,牆上暗門轉動,從裏頭負手行出一個白袍老道,竟是百流道人。

小蛋聽著聲音不由大吃一驚,醒悟道:“百流道人何時投靠了滅盤聖祖?那些黑衣高手自是他們兩人連手的傑作,難怪會如此詭異厲害!”

隻聽滅盤聖祖說道:“道長這話大有道理。他奶奶的,狗給逼急了還會跳牆,何況是晉連這頭白眼狼?這麽著,你這就給晉掌門送把梯子去,好讓他就坡下驢。”

饕心碧嫗領命離去。

滅盤聖祖喃喃道:“格老子的,我總覺得晉連這小狼崽子中看不中用,未必能挑唆起那一幫正道蠢才和年老鬼死拚。到臨了,還得老子親自出馬才能擺平。”

百流道人不以為然,道:“讓這些正道高手先給年旃墊刀頭也好,至不濟也可讓他們結下不可化解的怨仇。”

滅盤聖祖斷然道:“不行,老子絕不能給年老鬼第二次機會,定要畢其功於一役,若讓這老鬼緩過神來,再想對付可就難了。

“道長,你要加緊馴化那些個軟蛋,要讓他們一個個統統變得六親不認,悍不畏死。三天後老子要傾巢出動,給年老鬼好看!”

百流道人胸有成竹地笑道:“聖祖稍安毋躁,這事包在貧道身上。”

忽然一陣清風拂過,庭院樹上的花瓣紛紛揚揚地灑落,百流道人目中精光一閃,掌風一**,呼地撞開門戶,身形如電般從靜室內掠出,朝著對麵的屋脊上襲去。

一溜耀眼的殷紅色光飆後發先至,射向屋脊,寂靜的夜空被一聲淒厲的慘叫打破,光飆射落處,“轟”地迸發出一團妖豔的魔火。

百流道人飄上石瓦,腳下聲息皆無,目光掃過那團熊熊燃燒的魔焰,卻是一隻夜鳥,毛羽上幾片花瓣正在烈火裏迅即消融,渾身散發出難聞的焦臭味道。

“是隻鳥兒。”百流道人啞然一笑,縱身飛回靜室。

滅盤聖祖端坐椅上罵罵咧咧道:“仙人板板的,枉費了老子一枚”電光火矢“!”

這兩人的修為均到了爐火純青的大乘之境,數十丈內哪怕是針落葉飄,亦難逃過他們的耳目,故此才敢高聲談笑,不虞有人偷聽。

可滅盤聖祖和百流道人卻萬萬沒有料到,數丈外的屋脊上,小蛋已隱伏窺聽多時。

若是尋常的隱形匿蹤伎倆,自是躲不過這兩大魔頭,然而偏巧年餘小蛋曾得丁原指點,豁然領悟到“萬象無我,我本為無”

的天道真諦,從而臻至身心與天地萬物渾然一體、莫不可分的無我無象之境。

他此刻凝心斂息,譬如滴水入海,了無印痕,以致於靜室內兩大魔道絕頂人物疏忽之下,竟也無從察覺。

直至適才風吹殘花,偏有幾片花瓣飄落在小蛋衣上,這才引起滅盤聖祖與百流道人的驚覺。

小蛋頓感不妙,正欲撤身施展十三虛無飛遁,突聽耳畔有人傳音入密道:“別慌,是我!”

他腰上一緊,已被來人攬住,騰雲駕霧般倏忽去遠。

那人挾著小蛋仿似風行水上轉眼潛出數百丈,當真如入無人之境,小蛋心頭不禁生出由衷敬佩之意。若純以身法造詣而論,小蛋僅是稍遜一籌,但要說到運用諸般地形避實就虛,掩映無形,小蛋瞠乎其後。

不一刻,兩人潛入一間僻靜無人的庫房內,小蛋甫一落地站定,便驚喜地低聲叫道:“玉姨!”

蘇芷玉一襲水色長衣,氣定神閑,向著小蛋溫婉含笑道:“自翠霞山一別足有四年未見,難得你還能聽出我的聲音。”

小蛋欣喜過後迅即冷靜,問道:“玉姨,剛才晉掌門和滅盤聖祖的話您都聽見了?”

蘇芷玉微微頷首,優雅淡定的玉容上泛過一抹陰霾。

她此次下山,乃是為查尋愛徒羅羽杉的下落,因需恪守三大聖地輕易不介入天陸仙林正魔兩道紛爭的祖訓,故而行止極其低調,幾無人知曉。

聽說南荒時有正道弟子失蹤的傳聞,蘇芷玉亦於近日悄然南來,一探虛實。

不意她暗中查探之下,竟掘出了晉連與饕心碧嫗私下往來的蛛絲馬跡,於是順藤摸瓜隨著二人潛入漓渡仙境,卻偶遇小蛋。

待到風吹花落,小蛋為滅盤聖祖和百流道人所覺時,蘇芷玉及時出手以一隻夜鳥李代桃僵,騙過兩魔耳目,攜著小蛋脫離險境。

蘇芷玉一麵留神庫房外動靜,一麵問道:“小蛋,你為何會來漓渡仙境?”

小蛋照實說了,蘇芷玉麵色沉靜地耐心聽完,道:“歐陽姑娘的安危你不必擔憂,她是滅盤聖祖的座上貴賓,絕非一介落魄的平沙派掌門可比。倒是翠楓的事??”

她從袖口裏取出一個小瓷瓶,道:“這裏麵是十幾顆消功散的解藥,你先收下。”

小蛋接過,驚詫道:“玉姨,您恁的神通廣大,竟連消功散的解藥也手到擒來。”

蘇芷玉淡然一笑:“說出來毫不稀奇,我不過是將曉和園內供奉的蠟丸取來,再借用漓渡仙境的一處丹房,將其中蘊藏的罌粟藥性化去而已。”

說著她的黛眉輕輕蹙起,低聲歎息:“難辦的是那些魂魄被攝的黑衣高手,他們隻認令不認人,極難對付??”

驀地語音一頓,蘇芷玉清澈睿智的目光凝視著小蛋,道:“或許,你和翠楓可以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