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線海天
「咄!」鶴仙人一記低喝,身影突然一分為二,分迎海天劍陣。
巫綠芍叫道:「鶴老魔業已黔驢技窮,欲待施展身外化身困獸猶鬥!」鶴仙人惱怒獰笑道:「老虔婆,你真當貧道技止於此?」青銅金絲拂塵連抖,迸發出一蓬蓬洶湧狂猛的鶴翎仙刃往六人轟去。而他的另一分身,手持光劍縱橫開闔,緊隨鶴翎仙刃向巫綠芍猛攻。
刹那間,戰局急轉直下,變成鶴仙人以本尊牽製蘇芷玉等五大天一閣高手,並催動分身狂攻巫綠芍,以期從最弱的一環打破僵局贏得勝機。
巫綠芍左支右絀頓顯吃緊,硬咬著牙不吭一聲,奮力揮劍緊守門戶寸步不讓。
樊婆婆見勢不妙,口中急念真言,祭起天一閣的鎮門仙寶「煉心佩」,飛襲鶴仙人頭頂。甘心衍等人見此情景亦紛紛祭出各自仙寶,一道道珠光寶氣衝天飛舞、回旋雲空,朝著鶴仙人的本尊與分身轟落而下。鶴仙人周身的金鍾罩,在天一閣諸般仙寶的轟擊之下嗡嗡扭顫,彷佛沸騰的水麵波瀾起伏。他心神大受影響,惱羞成怒地道:「米粒之珠,也敢與皓月爭輝!」
話音猶在,分身膨脹數倍高逾六丈,宛若一座金光閃閃的山丘橫亙在海天劍陣中,連天一閣六大高手中身材最為修長的甘心衍亦難及他的膝蓋。而那柄光劍也隨著分身的變化遽然暴漲,化作寬過兩尺、長近三丈的血紅巨劍,一簇簇魔焰呼嘯騰飛,遮蔽住了仙寶光芒。
巫綠芍首當其衝,險些被鶴仙人分身奔放的凶焰壓得窒息吐血。而頭頂上空那柄碩大無倫的血色光劍,此刻正挾著熊熊魔焰斜劈而下,令她周圍三丈方圓盡為暴戾剛猛的劍氣籠罩,端的避無可避。
巫綠芍臨危不亂,左手劍訣疾指道:「破!」背後青木杖流光飛騰,轉瞬放大倍餘劈開魔焰直攖其鋒,「鏗」地一記金石響鳴,掃中血色光劍。光劍一振微微偏斜,擋開青木杖削向巫綠芍左肩。蘇芷玉祭出太上流波綾,「呼」地一聲纏住劍鋒,而盈雪仙劍直掠鶴仙人分身左肋。
那分身光華閃爍,肋部赫然洞開,任盈雪仙劍**,而右手則運勁一扯,將太上流波綾繃得筆直,振劍就往身前拖曳。盈雪仙劍甫一刺入分身左肋,四周金光倏地合攏封閉,將劍刃生生凝住。蘇芷玉默運化功神訣消去光劍上迫來的洶湧魔氣,將左手的太上流波綾往盈雪仙劍劍柄上飛速一繞,指尖運勁導引真氣借力打力。
「颼——」盈雪仙劍等若是憑借分身右臂回拽的絕強力量,從他左肋中應聲拔出。蘇芷玉不待鶴仙人作何反應,太上流波綾便輕盈無比地一抖鬆去光劍,順勢飛退。
鶴仙人見自己拚著真元俱損,以「流元閉神大法」都未能傷及蘇芷玉分毫,心焦道:「這丫頭實在太難對付,今日貧道欲破此陣需得先收拾了她!」念及此處,分身左爪戟張,不由分說地便向蘇芷玉嬌軀攝落。但見人影一晃,甘心衍從側旁閃身欺近,纖手祭起漱玉簪飛刺分身左爪掌心。
「噗!」漱玉簪擊在鶴仙人分身的左爪上,濺起一串光花,爪勢凝頓遲緩。
蘇芷玉、巫綠芍、甘心衍三劍齊出,「叮叮叮」的一連數響劈中分身左腕,生生將他的魔爪一截為二,從腕上斷落渙散。氣機牽引之下,鶴仙人悶哼劇震,低吼聲中光劍回掃甘心衍,而左臂金芒爆閃,重又幻生出一隻巨手往巫綠芍的頭頂拍落。如此雙方又激戰了約莫三十多個照麵,鶴仙人元神上的銀白色光暈漸漸褪淡,舉手投足間的反擊之力亦愈來愈霸道強盛,雖仍被海天劍陣困在正中不得脫身,可氣勢漸漲,隱隱有反客為主之兆。
樊婆婆頭頂水汽蒸騰,再見甘心衍等人莫不如是,揚聲道:「玉兒,海天一線!」蘇芷玉芳心一顫,二十多年前葉婆婆祭出元神與辟星神君玉石俱焚的一幕,不禁又在眼前浮現。那時她隻是年方二八的少女,隨著父親在旁觀戰置身局外,雖看得心旌搖曳,但也對安孜晴指揮若定的雍容風姿傾慕不已。如今卻是她承負起主導整座海天劍陣,乃至天一閣千秋基業興衰的萬鈞重任,方始體會到安孜晴當日所承受的巨大壓力,和對葉婆婆之死的深深內疚。她深諳陣法,又豈會不清楚「海天一線」作為劍陣的終極變化,委實有石破天驚之威,連當年身為散仙之體的辟星神君也難逃一死。然而殺敵一千,自損七百。誰能保證在生死立判的瞬間,己方沒有傷亡?
如果隻是犧牲自己,她自可毫不猶豫地作出抉擇。但是在她的身邊,還有五位天一閣的耆宿長老,甚至包括了自己的師父甘心衍!
她們的生死、天一閣的存亡,此際竟都係於自己的一念之間,又焉能不教蘇芷玉費盡思量?就這稍一遲疑,鶴仙人元神上的銀色光暈又淡去一層,隨時都可能徹底的冰融雪消。甘心衍焦灼道:「玉兒,你還猶豫什麽?」
蘇芷玉深吸一口氣已有決斷,隨著陣勢流轉向外圈撤出半丈,玉手輕掐法印、櫻唇低喝。她頭頂上方的碧光幻出元神,纖手一引攝過盈雪仙劍,絕美的麵容上沉靜淡雅,透著一股決絕之意,沉聲吟道:「鬥轉星移,海天一線——」
「玉兒!」甘心衍等人不約而同地脫口叫道,已齊齊明白了蘇芷玉此舉的用意。
但是海天一線的陣變,業已在蘇芷玉元神的牽引下霍然發動,容不得她們再有絲毫的時間多想,目中均都漾起了晶瑩淚光。鶴仙人微微色變,身形一晃,兩道分身合二為一,青銅金絲拂塵橫執胸前,卻被迫麵而來的激**劍氣,吹刮得向身後獵獵飄舞出團團金光。
他口中厲喝道:「篤!」大無妄魔氣提至滿盈,元神上方隱現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之象。小蛋和芊芊已被迫出十五丈外,目不轉睛地仰望戰團,早已忘記了呼吸。忽聽東北天宇遙遙傳來一聲雄渾激越的嘯音,如龍行萬裏響徹長空,由遠至近地鼓**起漫天風雲。
蘇芷玉的芳心一顫,眼角餘光裏一束紫色劍光劃破南海九萬裏天涯,迎著澎湃碧濤踏波飛來,氣勢之強舍他其誰?任她平日裏如何鎮定矜持,此時此刻亦不由自主地脫口輕道:「是他——」隻聽數十裏外的雲空裏,丁原熟悉的嗓音朗聲道:「鶴老魔,你我今日一戰了斷!」聽到丁原聲音,樊婆婆、甘心衍等天一閣高手心頭也盡皆欣喜道:「此子既至,我南海仙山可保無虞矣!」鶴仙人深陷的眼眶裏爆出兩簇耀眼金光,傲然應道:「貧道在此恭候!」短短三兩句話,丁原已禦劍迫近二十裏內,揚聲道:「好,丁某給你公平一決的機會。」樊婆婆聞言,暗暗苦笑道:「這孩子孤傲妄為的性子還是不改,居然要單槍匹馬挑戰散仙!」
蘇芷玉竟是毫無遲疑地清聲喝道:「靖海澄天,萬法歸寂!」
「鏗——」六柄仙劍整齊劃一地納入鞘中,蘇芷玉元神歸竅與甘心衍等人往四下閃退。鶴仙人頓感壓力驟減,一縱身影抬升十丈,麵迎丁原道:「承蒙盛情,貧道卻之不恭!」
丁原禦劍再進十裏,嘿然笑道:「咱們兩個沒啥交情,又何必假惺惺地客套,看我平亂訣!」
話音中,紫色劍華迸放開萬丈光芒遮蔽背後冉冉紅日,而跌宕的雲霞像是被他駕馭馳騁的千軍萬馬,挾著一股鐵馬金戈之氣浩然長驅。
「呼——」鶴仙人的元神竟讓這股尚遠在八裏之外的浩**劍氣,激得光影閃搖,身不由己地往後微仰,而手裏的青銅金絲拂塵筆直衝天,猶如一柄熊熊燃燒的火炬發出「啵啵」爆響。一個是日夜兼程風塵萬裏,一個是酣戰多時身受禁製,在彼此均不願見的狀況下,於這煙波浩渺的滄海仙山之上狹路相逢。海在咆哮,天在傾覆,不斷地凝縮褪淡,彷佛隻剩下一線海天,一頭係著雄姿勃發的丁原,一頭係著曠古絕倫的散仙,不期而遇,上演的是生死決戰。
「砰!」霞光閃騰,丁原的元神脫離肉軀,劍氣驟強數倍,搖山動海無與爭鋒。鶴仙人的瞳孔漸漸收縮,閃爍的金色光焰裏那束迎麵掠來的紫色劍光卻在不停擴大,直至將他眼中的光芒盡數掩蓋吞沒。八裏、七裏、六裏——丁原的元神左手猛朝腰後一背,凝劍訣再次低喝:「平亂!」雪原仙劍的光華徹底消融莽莽海天,似乎天地中唯有一團紫色飛電璀璨如星亙古長存,與消隱的滄海碧空水乳交融無分彼此。
——平亂大同!於二十多年後再現南海,不啻是人間的劍道極致。鏗鏘龍吟的劍嘯宛如睥睨天下的召集號,喚醒日月山川沉睡的封塵力量,呼吼著奔騰匯成一道沛然莫禦的滔滔洪流,不可一世地向鶴仙人湧去。
鶴仙人臉上映閃著紫色光暈。他注視著已在五裏之內的無儔劍華,心底凜然道:「這小子藝壓天陸,實非虛名所致!竟懂得借用輾轉千裏的海天之威,不作絲毫停頓過場,直接祭起禦劍訣先聲奪人。
「好在說到底他終究是個凡夫俗子,拚出元神又能奈我何?卻須留神旁邊那些個天一閣高手趁火打劫!」
想到這裏他不敢怠慢,左手一收光劍飛捏劍訣,口中默念真言;元神冉冉幻動金光,同樣祭起他將近五百年不用的「千峰競秀參冰訣」!
「砰!」他的元神如同光雨一樣炸開,消逝在金絲拂塵的光瀾裏。彈指之間,蔚藍色的蒼穹之下幻生出一座座高聳入雲的金色冰峰,層層迭迭地不斷倍增擴展,哪裏還看得到上空的藍天紅日?
歧茗山頂的溫度遽降到冰點以下,高空的雲層陡然**,「喀喇喇」地劈閃雷電,而拳頭大小的冰雹幕天席地打落,擊在山岩上乒乓作響。天地昏暗一團,一紫一金兩蓬絢爛的光瀾交相輝映,飛速接近。
丁原心晉天道星海無我無敵,而平亂訣摧枯拉朽的氣勢仍在增強,此際,縱使前方橫亙的是魔神仙佛,他亦不會有半分的畏懼與雜念。平亂訣下雪原劍前,遇神殺神,遇佛誅佛。從來都是有進無退、血濺青天。蘇芷玉幾乎不敢繼續看下去,一顆心抽緊再抽緊,壓榨出胸口的最後一絲呼吸。多少次同生共死,海角離散,今番的重逢卻依然是在生死一線的默默無言中。
她的視線不停追逐著那束紫色劍華,百丈??十丈??一丈??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轟轟烈烈撞向連綿冰峰的炫目流星。
「轟——」紫金兩色的光波迎頭激撞,迸裂開一蓬濃烈絢光,好似團冉冉翻滾膨漲的蘑菇雲,將整座歧茗仙山的峰頂吞噬。雪原仙劍的劍芒驟然暗滅渙散,卻也將那一座座金色冰峰轟得四分五裂、搖搖欲墜。
同一時刻,從幻滅的紫色劍光中驀然亮起一道通透柔和的幽藍色冰光,彷佛可以擊穿天穹的萬鈞雷霆舞出曼妙的劍芒,似天馬行空,似劈波斬海,頃刻交織成一幅美輪美奐的壯觀畫卷。小蛋心馳神搖,緊緊盯著那縱橫睥睨的幽藍色劍光迎浪怒放,令海為之碎,令天為之裂,充滿了無與抗衡的浩**豪氣,不禁沉醉其中,全忘了身外駭浪驚天。
蹈海劍式——原來丁叔他也已參透了那最後三劍,並將它融入到平亂訣中。而這三劍,竟和他在睡夢中所悟的招式一模一樣,於冥冥中殊途同歸!
隆隆轟鳴聲裏,天空像是被炸開一個巨大的金色窟窿,冰峰一座接一座地爆裂幻滅,化作一溜溜的流光往四麵八方竄逸。
幽藍色的劍芒由繁而簡最後盡洗鉛華,凝鑄成一柄晶瑩雄渾的貫海冰劍,劈斬開重重金色險峰,鋒芒所向披靡,直指鶴仙人本尊及元神!鶴仙人作夢也想不到,丁原在平亂訣中還藏著這樣一記匪夷所思的終極殺招。蘊育了天上人間萬載靈氣菁華的貫海冰劍,在瞬息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巨大能量,直蓋過他靜修了五百多年的大無妄真元!
「千峰競秀參冰訣」在他元神前築起的一道道屏障,無法阻擋貫海冰劍半刻便土崩瓦解,而冰寒徹骨的劍氣尚未及身,青銅金絲拂塵已蒙上一層藍汪汪的透明薄冰,險些將他的元神也凍僵!
天地在這一刹那彷佛化作了鶴仙人身旁的牢籠,而迎麵迫來的藍色劍芒便是斷頭台上緩緩落下的巨斧,讓他平生第一次感悟到死亡距離自己是那麽的近。
「叮!」如同樂章終端的最強音,貫海冰劍與青銅金絲拂塵交擊響鳴,迸開朵朵奪目光花,像是直接掉進了每個人的眼睛裏,令所有人閉起雙目。
「啊——」鶴仙人爆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青銅金絲拂塵應聲斷作兩截,而碎散的塵絲似牛毛利箭般射向高空,漾動著金色光華。丁原真身閃現,右手的貫海冰劍**,「噗」地刺中鶴仙人。
「砰!」鶴仙人的元神迸出一團濃烈絢光,一股氣浪將同樣已是油盡燈枯的丁原元神彈射翻飛,拋跌出十數丈遠。
冗長的餘音久久回**在眾人耳畔,眼前瑰麗的光瀾徐徐退潮,一柱柱雪浪此起彼落地衝向高空。
「丁哥哥——」蘇芷玉的目光在激戰餘燼中急切地找尋丁原,芳心亦似那巨浪般一會兒拋上雲霄,一會兒又墜落海底。忽地隻聽小蛋的聲音喊道:「玉姨,丁叔在這兒!」蘇芷玉一喜,聞聲迎去,就見小蛋橫抱著丁原元神朝自己飛了過來,左手光霧騰騰正不停地輸出真元。原來在丁原運出蹈海劍式欲與鶴仙人玉石俱焚之際,小蛋施出「森羅萬象」第一個鎖定他的元神所在,旋即以十三虛無遁術避開空中的光瀾劍氣,搶在眾人之前及時趕至,反比蘇芷玉還快上半拍。
蘇芷玉見丁原元神劇烈顫動,一絲絲光縷從體內遊離渙散,不省人事,她急忙探手一搭丁原左腕,另一邊以天心燈護住他的肉軀,心念默催召引至近前。
樊婆婆和甘心衍亦陸續趕到,先襄助蘇芷玉將丁原的元神納歸肉軀,並合四大高手之力向他體內不停灌輸真元,抑製傷勢。
蘇芷玉取出三枚冰蓮朱丹,想喂入丁原口中,誰知他鋼牙緊咬竟無法吞服。
蘇芷玉心如刀絞,淚珠奪眶而出哽咽道:「丁哥哥,丁哥哥——」也許是潛意識裏聽到她的呼喚,丁原口中發出一聲極低的痛楚呻吟,千瘡百孔的肉軀也微微一顫,齒縫出現了些許鬆動。蘇芷玉趕緊將冰蓮朱丹送入他的口中,瞬速溶作甘甜津液順喉而下。
巫綠芍等人這時也趕了過來,芊芊早已哭成個淚人,又不敢打擾蘇芷玉替丁原療傷,隻得站在一旁,全靠著顏紅漁扶持才沒軟倒。
梵庭詩恨恨道:「可惜還是讓那老魔逃了,不然真該將他碎屍萬段!」蘇芷玉見小蛋抱著丁原汗濕重衣,頭頂水霧濃如白霧,竟是在片刻間將自己的丹田真氣盡皆壓榨而出,毫不吝惜地渡入丁原經脈之中,助他平穩元神、守護心脈。她心下感動,柔聲道:「好孩子,讓玉姨來吧。」伸手一接居然毫不費力,小蛋卻如釋重負地猛往後倒。巫綠芍手疾眼快攬住小蛋,歎息道:「這孩子也給累慘了。鶴老魔遲早報應不爽!」忽聽丁原低低一哼,眼皮翕動了一下卻無力睜開,呼吸漸轉輕柔,臉上泛起了淡淡的一層血色。蘇芷玉知是他的性命業已無虞,暗鬆了一口氣,掌心輸出真氣的同時不斷察看著傷勢,隻覺丁原經脈中一股雄厚醇正的真氣流轉不休,丹田內浩浩湯湯沒有絲毫匱乏之象,更將心脈護持得固若金湯不受魔氣侵襲。不消多問,這自是小蛋輸入的銅爐聖**仙流與丁原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氣水乳交融,正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她不由得望了眼正在閉目養神的小蛋,憔悴的麵容睡眼惺忪,怎麽看都像一副永遠也打不起精神的樣子。光霧散淡,海天重現,暖洋洋的春日重新灑照在漸漸變得波平浪靜的海麵上,好像什麽都未曾發生過。徐徐吹來的海風方向,有一抹豔紅亮色從天際禦劍而來。芊芊抬袖拭去淚水定睛凝望,不是姬雪雁卻又是誰?
劍光一收,姬雪雁滿麵焦急地掠至蘇芷玉身前,惶然叫道:「丁原!」她與丁原本是為了愛子泄漏化功神訣的公案前來天一閣,豈料接近歧茗仙山時卻遠遠見到劍光衝霄,層雲搖動,似有一場激戰正在爆發。丁原當即加緊禦劍,兩人一前一後僅差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可及至姬雪雁趕到已塵埃落定。
蘇芷玉將天一真元源源不絕地注入丁原體內,已累得說不出話來,朝著姬雪雁勉力一笑以示歉意。
甘心衍寬慰道:「姬仙子,你別擔心,丁小哥並無性命之危。」
姬雪雁緊繃的心弦稍稍一鬆,卻並未從蘇芷玉懷裏接過丁原,而是將纖手輕貼在她背上,以自身醇厚的佛門小無相神功渡入。蘇芷玉心頭一暖,略一調息道:「雪兒,我對不住你。」
姬雪雁搖搖頭,低低道:「別這麽說,他哪回出門不是遍體鱗傷?」當下眾人護送丁原回轉天一閣,甘心衍也將丁原與鶴仙人拚得天崩地陷的經過向姬雪雁簡略說了,最後苦笑道:「鶴老魔本是衝著咱們天一閣來的,卻是讓丁小哥打得铩羽而逃,解了仙山劫難。」姬雪雁勉強穩住紊亂的心神,蒼白微笑道:「丁郎和鶴老魔早有戰約,如今終於在南海一見分曉,我這懸了快一年的心也終可落下了。」她隻字不提愛子之事,更不埋怨丁原受天一閣之累險些喪命,卻更教甘心衍過意不去,暗暗思忖道:「這天大的情分,我天一閣算是欠定了!」
說著話,眾人將丁原送入靜室扶上軟榻。樊婆婆道:「玉兒,你和姬姑娘留下照料丁原,我們先回轉歇息,免得屋裏人多口雜礙手礙腳。」
其它人明白樊婆婆此言的用意,紛紛告辭退出靜室,隻剩下蘇芷玉和姬雪雁坐在榻前,默然守望著昏迷不醒的丁原。
不知過了多久,丁原猛然身軀一抖,「哇」地挺腰噴出一口深黑色淤血。姬雪雁急忙扶住他的肩膀,目光卻望向蘇芷玉。蘇芷玉輕搭丁原脈搏,凝重的麵色慢慢舒緩,長出一口氣道:「這口淤血噴出,他淤塞的胸口經脈已有疏通跡象。也許十二個時辰後就能蘇醒。」
姬雪雁「哦」了聲,小心翼翼地放下丁原,就聽蘇芷玉頓了頓低聲道:「雪兒,小寂三天前已主動投案,目下正被軟禁在『觀天井』內。」姬雪雁本就沒有一絲血色的玉容登時越發粉白,良久不發一語。蘇芷玉幾不可聞的歎息道:「雪兒,苦了你了。」
姬雪雁默默搖首,對視著蘇芷玉飽含歉疚的眼神,苦澀一笑道:「你才真的苦。」蘇芷玉的心口莫名一酸,兩行清淚無聲無息地淌落,臉上卻露出溫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