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月清溪

不一刻,老僧頭頂如架蒸籠,額頭汗出如漿,滿麵脹紅呼呼粗喘,身上黑氣緩緩消褪,眼裏的精光亦逐漸黯滅。那道蘊藏在眼眸深處的詭異身影遊離煥動,麵目猙獰,似欲從裏頭掙脫出來撲向小蛋。

小蛋腦海裏昏昏沉沉,幾近麻木,承受著銀絲上攻來的一波波凶猛魔氣。朦朧的視野裏,就隻剩下對麵一雙淒厲怨毒的眼睛在不停地閃爍晃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蛋迷迷糊糊感到湧來的魔氣由盛轉衰,周身壓力大減,烏犀怒甲的表麵卻盡皆為一層濃烈的黑氣覆蓋,連自己左臂齊肘以下的部位也不能幸免,渾身衣衫亦早已讓汗水濕透。

當目光觸及老僧背後飄懸半空的歐陽霓,小蛋心頭不由驚了。

那張原本嬌豔的玉容上,現在布滿觸目驚心的黑色絲光,嬌喘細細,按在老僧背上的纖手如染重墨,騰起縷縷霧光,嬌軀劇烈顫抖,猶如寒風中瑟縮搖曳的黑鬱金香。

小蛋暗叫不好,以為歐陽霓也似自己一般,在老僧魔氣侵蝕下岌岌可危,力不能支。

正轉念間,耳畔突然爆起一記震耳欲聾的轟鳴,老僧雙目裏噴出一蓬血色寒光,隱約聽見眸中人影發出一聲厲吼,剎那間支離破碎,幻滅無蹤。

光瀾如洪激**,老僧身軀被卷裹而起,直衝高空。小蛋和歐陽霓齊齊在肆虐的罡風激流中載沉載浮,身不由己,直欲炸裂開來。

小蛋高高翻飛數圈,撞破東廂房的屋頂磚瓦,去勢不休,重重摔落在地。他一陣天旋地轉,眼前金星亂冒,渾身的骨頭就像被人拆開,經脈扭曲顫動,一口瘀血堵塞胸膛,竟是噴吐不出,憋得鬱悶至極。

“嗡∣∣”四相幻鏡如影隨形,追入屋中,在小蛋頭頂轉了一圈,徐徐落回他的懷內。一股溫暖靈流頓生,小蛋胸口鬱結稍解,這才把那口凝滯的瘀血激出。

霸下破窗而入,躍到小蛋胸前,將萬載積聚的精元毫不吝嗇地輸入體內,助他療傷。

小蛋緩過一口氣,勉力支劍起身,喘息道:“我不要緊,快去找歐陽姑娘和那位大師。”蹣跚邁步,搖搖晃晃走出東廂房。

隻見歐陽霓雪白的胸襟上有一灘殷紅血跡,滿臉憔悴盡顯疲憊,正倚靠在殘垣斷壁前合目調息。聽到動靜,她警覺地睜開星眸,見是小蛋,頓時麵容由驚轉喜,頷首示意道:“你沒事罷?”

小蛋點點頭,看見歐陽霓肌膚上黑氣依舊濃重,關切道:“妳的傷要緊麽?”

歐陽霓委婉一笑,道:“隻受了點輕傷,不礙事。”

小蛋略感放心,舉目四望尋找老僧的蹤跡,卻發現他癱軟橫倒在一片瓦礫上。

他提聲喚道:“大師!”強忍傷痛走上前去。

那老僧彷佛驀然之間又衰弱了百歲,一道道皺紋爬滿額頭,肌肉鬆弛枯槁,身上體察不到半點魔氣的存在,就似被完全抽空了一般。

小蛋也沒多想,左掌貼住老僧胸口,輸入一道真氣。須臾之後老僧悠悠醒轉,眼睛裏的暴戾紅光業已**然無存,先是一陣子的迷茫,繼而漸漸恢複清明澄靜之色。

他虛弱地喘息一聲,麵泛紅潮道:“是你?老衲油盡燈枯,不必小施主費心了。”

小蛋早已察覺到老僧心脈斷裂,內髒破碎,縱有神丹妙藥也難以救活,黯然道:“大師,對不住,我沒能救您。”

老僧從容微笑道:“老衲遭人算計身負重傷,險些墮入魔劫釀成大錯,卻與小施主何幹?你能否告訴老衲,方才我神誌迷失之時,是否傷了很多無辜之人?”

小蛋猶豫了一下,默默點了點頭。

老僧笑容頓沒,麵色一慟,喟然低歎道:“冤孽,冤孽??老衲的罪業又添一層,理當打入阿鼻地獄才是。”

小蛋勸慰道:“大師,那、那也不是您的本意??”他還待再說,卻終究抑製不住一口鮮血從嘴角溢出,哼了聲仍硬撐著左掌不放。

老僧輕輕搖頭,嗓音愈發微弱,說道:“小施主,老衲想拜托你一件大事。”

小蛋頷首道:“大師請說。”忽感背後一股暖流湧入,卻是歐陽霓上前襄助。

老僧剛要回答,猛然看見小蛋身後的歐陽霓,禁不住心神俱震,抬手指向她:“妳、妳∣∣”一口氣接不上來,“哇”地嗆出大灘瘀血。

歐陽霓愣了愣,霎時明白老僧是發覺了自己臉上餘留的黑氣,故此心生警覺,她當機立斷掌心吐勁暗暗一震。

小蛋毫無防備,氣機頓亂,輸入老僧體內的真氣為之一滯,盡避立刻接上,卻仍舊於事無補。他不知老僧為何麵露驚疑,詫異道:“大師?”

老僧連喘幾口大氣,奮盡最後餘力,斷續道:“臥靈山??淡家死村百、百年老井下∣∣去找、找??”

話到此處,他的身軀陡然僵硬,右手無力垂落,圓寂在小蛋的懷中。

歐陽霓暗道僥幸,說道:“常公子,此處不可久留,我們還是趕緊離開罷。”

小蛋凝視老僧麵容,沉默良久,緩緩伸手替他合起雙目,心中難受。盡避這老僧由於迷失本性,差點要了自己的性命,然而在短暫的清醒中,言談舉止慈和淡薄,令自己心生親近之情。

可惜,自己連他的法號來曆也沒來得及問明,更不曉得他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想到老僧臨終前交代未完的遺言,小蛋更是有點疑惑。但無論如何,他已暗自下定決心,待此間事了後,便往臥靈山一行,務必完成老僧最後的遺願。

風吹過清冷雜亂的院落,四周死寂無聲。小蛋艱難抱起老僧的遺體,道:“我們走罷。”

兩人離了小鎮,向南行出二十餘裏,在一座僻靜的密林裏停下歇息。林間流水淙淙,有道清溪蜿蜒迤邐穿越而過,向著亭林鎮方向淌去。

小蛋稍事喘歇,在歐陽霓的協助之下將老僧的遺體埋在了溪畔,墳頭上豎起一塊木碑,碑上隻刻九字“晚輩常寞、歐陽霓謹立”,以待將來查明他的身分後再行補上。

立完了碑後,小蛋再也支撐不住,靠在墳邊的樹下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霸下見狀,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慢悠悠爬進小蛋的懷中睡覺去了。

惟獨歐陽霓沒有入睡,盤膝坐在溪邊,凝神運功,將侵入體內的魔氣慢慢渡入黑星玉戒內煉化。

不知不覺就是數個時辰,清空中月向西移,東方天際徐徐有啟明星亮起。小蛋悠悠醒轉,身上關節肌肉無一處不酸疼欲裂,體內經脈火辣辣地像被烈火燒灼,手腳軟綿綿使不上力氣。

他抬手望了望,左臂上的黑氣已然消退很多,自是在睡夢中仙流靈泉以生生不息心訣,於先天境界中替自己悄然迫出了魔氣。若非如此,他也不敢這般高枕無憂,倒頭即睡。僅憑這點,便教人望塵莫及,豔羨不已。

瞧著手臂上殘留的黑氣,小蛋不由得回想起前半夜那場九死一生的惡戰。老僧雄厚超卓的功力尚屬其次,那渾若天成無跡可尋的出手,著實令他刻骨銘心,不斷在腦海裏浮現重演,卻始終想不出破解之道。

他搖了搖頭,收回神思,轉首朝四下望去,禁不住一呆。

丈許之外歐陽霓輕抬皓腕,在溪邊正垂首梳洗如瀑秀發,身上僅著一件淡薄小巧的褻衣,自後頸以下,玉背倒有大半**在外,那襲白裳卻是洗淨了晾在枝頭。

小蛋下意識撓撓腦袋,心道:“姑娘家洗頭,我可不該偷看。”偏轉過頭去。

他百無聊賴,思緒又回到方才的問題上,尋思道:“那位大師所以能破解我的『一諾千金』,便是由於他的出手壓根談不上招式套路,超出我所有的後招變化之外,隻能實打實地正麵硬撼,自然而然落入了他的套中??”

想到入神,他腦海裏不覺再次回放出當時的情景。恍惚裏,彷似那老僧突然死而複生,重又站回到自己身前,又是一模一樣的一拳向著他胸口轟到。

他剎那中轉動過無數應對招式,可照舊沒有一式能夠化解去這平淡無奇的一拳,腦袋裏亂哄哄一團混沌,眼睜睜瞧著老僧的拳頭飛速逼近擴大。

“砰!”老僧一拳重重轟擊在他胸口之上,小蛋身心劇震,卻覺不著疼痛,反而是腦海裏諸般幻象齊齊迸碎消隱,模模糊糊像是抓到了什麽不確切的東西。

他渾然忘我,深陷在那一拳巨大而奇妙的衝擊中不可自拔,喃喃低語道:“無中生有,有中藏無;無無無有,無有無無??”

腦袋裏鼓鼓脹脹,如同著魔。

猛然聽見歐陽霓驚聲喚道:“常公子,你??”語氣裏盡帶羞赧惶急之意。

小蛋一省,方自察覺到不曉得什麽時候,自己的頭又偏轉回來,一雙眼睛正直勾勾盯著歐陽霓身上。歐陽霓雙手掩胸,側轉嬌軀,雙頰火紅賽過朝霞,嬌羞萬狀。

他“啊”了聲,趕緊低頭,心中苦笑道:“想得出神,又闖禍了。”

歐陽霓見小蛋低頭,盈盈起身,低聲道:“你等會兒,我這就將衣衫穿上。”走到樹前取下衣衫,一麵偷偷打量小蛋,一麵穿衣。

小蛋僵直著頭頸,再不敢向歐陽霓的方向瞥上一眼,直等她輕籲一口氣,道:“好啦。”

抬頭卻見歐陽霓一襲半幹不幹的衣裳穿在身上,緊貼肌膚曲線畢露,底下春色若隱若現,愈加地撩人遐思。

歐陽霓臉上紅暈未消,解釋道:“我本想把髒衣服洗一洗,卻沒想到你醒得好早。”

小蛋心下奇怪,不明白以歐陽霓的修為,要烘幹濕衣服不過是舉手之勞,為何還要半夜裏晾在樹枝上苦苦等幹?

轉念一想,或許是歐陽霓先前一戰功力耗損過劇,更不曾想到自己這次居然能醒轉得如此之快,心下更覺歉疚。

歐陽霓偷眼觀瞧,小蛋目光清澈,神情雖然尷尬卻並無絲毫不良色態,好似自己身上穿的不是件激**人心的輕紗白衣,而是一層厚重堅實的盔甲般。

她眸中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逝,一邊側身擰吧秀發上的水滴,一邊道:“對不起,都怪我一時疏忽,你別介意才好。”

小蛋聽她自責,過意不去,說道:“是我不好,早知道就該多睡一會兒。”

歐陽霓聞言忍不住“噗哧”一笑,忽覺不妥,忙用手掩住櫻唇。

小蛋看到她臉上的黑氣幾乎褪盡,可那隻掩在唇間的右手墨色卻又加深了不少,訝異道:“歐陽姑娘,妳的傷勢怎樣?要不要我幫忙?”

歐陽霓微微一凜,忙婉拒道:“多謝常公子關心,我自己能夠應付。”

小蛋也不以為意,微笑道:“那就好。”

歐陽霓不著痕跡地垂下右手,藏到腰後,道:“常公子,我預計還需兩三日才能將魔氣完全迫出。這裏幽靜偏僻,正可供療傷之用,能否多逗留幾天?”

小蛋算算,與鬼鋒約定的期限尚有富餘,況且自己眼下的狀態,也不宜直接應付與他的對決。

趁這一兩日工夫,他也正可用心體悟和老僧一戰中所獲取到的種種珍貴心得,對來日之戰或能大有裨益,於是讚同道:“好啊,還是妳想得周到。”

歐陽霓見小蛋答應得爽快,芳心裏悄然一笑。忽地又蹙起秀眉,似笑非笑瞅著小蛋,道:“常公子,你衣衫上的味道可也好聞得很啊。”

小蛋怔了怔,抬衣袖用鼻子大力吸了口,險些給熏暈了過去。他剛想開口,驟然小肮一冷,一團寒意勃然升騰,朝四周經脈迅速擴散,痛徹肺腑。

緊接著,他心頭猛生出一股強烈的煩躁之意,像是要把身子給撐破了似的,彷佛要狠狠地跟誰幹上一架,盡情宣泄過後才能稍稍感覺舒服點兒。

“不好,蟲寶寶又要作怪,可人生地不熟,到哪兒去找紫寒草?”

歐陽霓見小蛋麵色陡然變得慘淡若金,牙關緊咬似是十分痛苦,驚愕道:“常公子,你怎麽了?”左手剛一碰觸到小蛋脈門,頓感冰寒徹骨,裏頭真氣亂竄,如同決堤洪水,竟是不可抑製。

聖**蟲已安分老實了這麽久,為何會再次毫無征兆的發作起來?而且凶猛程度遠勝以往,恐怕多半還是和先前與老僧的那場惡戰有關。

小蛋也沒工夫細想其中緣由,更不願歐陽霓擔心,勉強笑了笑,道:“沒關係,是老毛病了,我運會兒功就好。”說罷不再言語,盤腿打坐施展歸元吐納法收攏真氣。

哪曉得這回歸元吐納法也不管用了,小蛋心頭的煩惡感覺越來越盛,屢屢湧起暴躁的衝動。

更要命的是聖**蟲精氣以一敵二,主動出擊,居然在自己的體內擺下戰場,與靈泉仙流、銅爐魔氣相互攻伐,直打得天昏地暗不可開交。

這可折騰慘了小蛋,就像一個年老力衰的父親,眼巴巴瞧著自己的三個不孝兒子頭破血流打在一處,將屋裏的瓶瓶罐罐摔碎一地,卻偏偏無力阻止。

他黑黝黝的臉膛上像漸漸鍍上了一層水銀,呼呼粗喘渾身大汗淋漓,明明透體冰寒,心裏卻又是說不出的燥熱難受,惟獨歐陽霓那隻握在自己腕上的玉手冰涼舒適之極,形成強烈反差。

他情不自禁朝歐陽霓的手上望去,視線不由自主沿著玉指寸寸上移,那纖秀的皓腕、藕似粉嫩的玉臂、柔若無骨的香肩、令他目光再無法挪移的堅挺胸脯,都在朝霞裏濃烈地透射出充滿**的召喚。

心底裏一股可怕的欲念油然升騰。

歐陽霓察覺到小蛋異樣的眼光,玉頰一紅,連聲喚道:“常公子,常公子!”

這聲音傳入小蛋耳際,竟似如訴如慕的聲聲呼喚,倍加撩人,令他瀕臨靈誌崩潰的邊緣。

死死凝視眼前高低起伏的胸口,他的喘息越加粗重如牛,隻覺得惟有把身子貼到麵前這具冰肌玉骨的胴體上,才能平複體內燃燒的烈火,更能獲得莫大的享受。

他慢慢翻過手掌,握住那隻冰冷的手。

歐陽霓似受驚的小鳥顫了顫,卻並未抗拒掙脫,垂首低聲道:“不可以??”

那欲拒還迎的嫵媚神態令小蛋怦然心動,此刻,隻需輕輕一拽,即可將眼前的玉人拉入懷中,肆意愛撫。

“呼∣∣”從小蛋口中噴出一股甜津津的粉紅霧氣,直鑽歐陽霓的瓊鼻。

她的心神不由一陣恍惚,麵頰酡紅,莫名的意亂情迷,嚶嚀一聲縱體入懷。

小蛋腦海轟然劇震,再感覺不到體內真氣激**絞殺的痛楚,也感覺不到天地所有,那清涼溫潤的嬌軀在懷中顫動,帶來無邊的快感與沒頂的欲念。

不自覺地,他的左手已緊緊環抱住歐陽霓纖細的腰肢,劇烈喘息著低下頭,視線停落在那雙飽滿紅潤的櫻唇上。

歐陽霓俏臉泛紅,櫻唇微微顫抖著。

小蛋用右手托起她的臉蛋,指尖輕撫過如絲綢般滑膩的雪膚,徐徐地將頭靠近。

突然,手腕上係著的那道紅線結映入眼簾,彷似被誰狠狠地一拳擂在胸口,酸楚異常,小蛋這才霍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麽。

體內冰寒的絞痛再次清晰地傳來,他低低呻吟了一聲,也不知從哪裏生出的力量,猛一把將歐陽霓從懷裏推出。在那姣好的胴體離開他胸前的一剎那,小蛋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失去了意識。

恍然似在夢中,有另外一個美麗的身影,遠遠地從海天外飄渺行來??直到當日下午,清幽的鳥鳴將小蛋從無邊的夢中喚醒。他懵懵懂懂睜開惺忪的睡眼,發現自己正仰麵躺在溪畔柔軟的草地裏,頭頂樹冠如蓋遮蔽日光。

體內的劇痛已經平息,紊亂的真氣也重新恢複常序,汩汩綿綿地在經脈裏流轉。

他打了個哈欠,舉起雙臂朝腦後伸了個懶腰,可視線無意落在手臂上,整個人又僵住了。原來自己全身的衣衫不知何時已被脫下,僅剩一條褲衩。

他遽然想起昏睡前的事情,腦袋裏“嗡”的一聲炸開,拚命回憶自己當時到底對歐陽霓做了些什麽∣∣好像,自己抱住了她;好像,自己低下頭要??而再往後的事,卻無論怎樣也記不清楚了。

看著兀自舉在半空的**雙臂,小蛋心頭猛打了個激靈,難道自己真的對她做了無可挽回的錯事?

怎麽會這樣?小蛋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恨不得把肚裏的蟲寶寶給油炸了。

這時,就聽歐陽霓喚道:“常公子,你醒了?”小蛋忙翻身坐起,隻見歐陽霓手裏捧著折迭整齊的一套衣衫朝他走了過來,微笑道:“你衣服上的氣味實在太難聞,我便將它洗了,已經曬幹可以穿啦。”

小蛋心中七上八下,接過衣服,見歐陽霓神色如常,不像出過大事的樣子,又稍稍一定,自己也不曉得是如何把衣衫套上了身。他有心要問,可又覺得這種事情拿出來問,自己已難以啟齒,更何況是人家女兒家。

歐陽霓看小蛋穿好衣衫,低聲問道:“你感覺好點了麽?昨晚你可嚇了我一跳。”

小蛋咬咬牙,暗道:“大丈夫敢作敢為,不問個明白,我以後怎麽做人。如果我果真犯了錯??自也該給歐陽姑娘一個交代。”

念及至此,他鼓起勇氣,粗聲道:“歐陽姑娘,昨晚我有沒有做錯事?”

歐陽霓一楞,立刻明白小蛋話中之意。她臉龐微紅,扭過頭去沉默不語。小蛋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腳尖,心裏緊張到極點。

耳中聽到歐陽霓輕聲問道:“昨晚你迷失了神誌,如果我告訴你,你確實鑄下大錯,又當如何?”

小蛋毫不遲疑道:“等我赴過紫竹軒之約,便在姑娘麵前以死謝罪。”

歐陽霓嫣紅的麵色漸轉蒼白,搖搖頭道:“不必了。倘若真的發生了什麽,我早已自我了斷,哪還會為你洗曬衣衫?”

小蛋聞言如釋重負,兀自不敢相信,按捺心中喜慰,問道:“真的?”

歐陽霓深藏起眼中的失落,微笑回答道:“我為什麽要騙你?”

小蛋頓覺全身輕鬆,彷佛從枝葉縫隙裏透射下的春光,也在一瞬間變得明媚,卻發現歐陽霓臉色發白,神情裏隱隱有一絲幽怨,不禁一省。

“我隻想著刨根問底,卻沒考慮到人家姑娘的感受,這一通追問教她情何以堪?幸好昨晚沒事,不然她羞惱之下真的橫劍自刎,我便成了千古罪人!”

背上立時冷汗森森,對歐陽霓更生一分愧意和感激,歉仄道:“歐陽姑娘,是我的錯,難為妳了。”

歐陽霓輕輕籲了口氣,低聲道:“沒關係,有些事總是說清楚了好,免得藏出事端。這事過了,往後咱們都不必再去提它。”

小蛋微微點頭,對歐陽霓的溫柔寬容、善解人意心折不已,隻盼他日能有機會補償回報於萬一,縱使赴湯蹈火也絕不躊躇。

他收拾情懷,環顧四下,詫異問道:“小龍呢,為何不見?”

歐陽霓道:“牠閑得發慌,中午過後便說要去鎮上打探消息,也該回來了。”

小蛋“哦”了聲,心道還好剛才霸下沒在一邊聽著,否則麻煩又大了。但猛一轉念,暗驚道:“牠不會昨晚早已看過了罷?”

可這話卻是萬萬不能再問歐陽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