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二)

白與黑、光與暗都是世界中不可分割的、卻又相互對立的整體。有正便有邪,有善便有惡,有道,那便有魔。

蘇尋所生活的世界分為幾片大陸,她所生存的便是正統道教統領的潛龍大陸,在這裏每一個修真者汲汲營營提高修為便是為了有一日能夠登入仙界,從此長生無極。

但,這並不是全部。這個世界還有那麽一個地方生存著那樣的一群人。因為他們祖輩居住的條件艱苦,資源匱乏。為了生存,他們隻有互相爭奪、廝殺,實力最強的人便是他們當中的統治者。

作為統治者,可以喝到最好的美酒,吃上最美味的食物,睡在最豪華舒適的寢殿中。而別的族人隻能夠匍匐在統治者的腳下乞求君主賞賜的那一點殘羹冷炙。

他們也會修煉,隻是修煉的方法完全不同於正統道法,不講究修心,也不會淡情寡欲。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不用克製七情六欲,真正的隨心所欲。

普通人十分害怕碰上這一群人,在他們眼中,這一群人喜怒隨心,半句話不對便讓人身首異處。他們,被稱之為魔。

魔族自上古以來便存在,他們的祖先便是魔祖。魔祖也是上古神人之一,卻也因為脾性與其他神人不合而被疏遠孤立。索性帶了自己的族人另劃了一塊大陸定名極樂大陸,在此繁衍生息。但是他並不甘退於一隅,隻是潛心培養族人,以期未來魔族壯大便能夠推翻那群道祖所建立的世界,從而建立起自己心中的完美世界。

無奈,多少萬年來,魔族人慢慢壯大,卻依舊比不得修道者。正魔兩道多次爆發戰爭,雖然次次正道都將魔族打回了極樂大陸,可是魔族並不死心,每隔一段時間休整好後便又會卷土重來。

正道擊退魔族之後卻也無法放鬆警惕,即便魔族不會大舉進攻,但還是不時的會派些弟子偷偷進入潛龍大陸之中刺殺各門派的精英弟子,或者**那些有私欲的凡人加入魔族。

正道的修真者們對魔族恨之欲絕,卻也沒有什麽可行的辦法。因為跨入修道的門檻太高,而入魔的門檻卻出奇的低。魔族就像是蒼蠅一般,打不死你,但是惡心死你。所以,修真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一旦發現魔族出沒,群起而誅之。

蘇尋的母親便是魔族出身。這,便是當年最大的秘密。

曾經的蘇尋接受的是正統道教的熏陶,對魔族有種與生俱來的仇恨感。且九雲宮上下道侶就不多,有孩子的道侶更少。再加上她天資十分的好,是以從她出生以來便是被眾多師長捧在手心裏長大的。說一不二,要什麽便是有什麽,難免被養成驕縱的性格。

試想,一個十五歲的少女,猝然得知自己的母親竟然是自己最不屑、最鄙視的魔族。她如何能不驚怒?至少在那一刻,她想到的不是母親對自己的慈愛,而是為什麽她身上竟流著一半魔族人的血液?這讓一向自詡為道教正統的蘇尋如何自處?

都是因為娘,都是因為娘所以她才會這樣。突如其來的震撼、自我的厭惡讓她找不到發泄的出口,隻能將一腔怒火傾斜到母親的身上。恨她!為什麽要生下自己?

她現在還清楚的記得自己控訴母親的時候,母親臉上的憂傷和自責。可惜,她被恨意蒙蔽了雙眼,全然瞧不見。

現在想來,蘇尋後悔過後也隻能長歎。枉她一個天資卓越的修真者,明明一早便到了練氣十二層,卻無法再精進,原因便是她的心境太低。如今她去異世走了一遭,前塵往事盡數想起,可那又有何用?除了能夠提醒自己為人子女的失敗,還有那一腔無處可訴的悔恨。

蘇尋想起在那個漆黑的夜晚,她運功打坐時總覺得真氣有所滯澀,氣行不順。加上自己停留在築基期已經一年了,雖然眾人都覺得她修煉的速度已經很快了,父親也告訴過她不能夠急躁,要穩定境界,這樣築基才指日可待。可她全然聽不進去,因為比她晚入門的江童修煉的速度隱隱超過了自己,在這樣下去她害怕他比自己更早一天到達築基期。那樣的話,他更不會聽自己的話,目光也更不會留在自己的身上了。

這樣的想法讓她煩躁不安,索性推門出去走走。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卻看見熟悉的身影一閃。她眼尖的發現那身影竟然是自己娘親的。一時好奇之下便起了頑皮之心,用了前兩天剛學的隱身遁術跟在母親身後。

她本想潛到母親身後嚇嚇她,讓她瞧瞧自己的本事。卻不想瞧見母親走了一段之後左右張望,似乎很著急。她心中起疑,便收起了玩笑之心,一心一意的跟在母親身後,想要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也許是母親心裏急躁的關係,居然沒有發現自己。

卻不想,她看到的讓她完全想象不到的一幕。母親居然和一個陌生的男人見麵。她躲在一棵大樹後麵偷偷看著那兩個人交談,心中閃過無數種念頭。她不敢出聲,牙根咬的死緊。

因為距離太遠,她聽不見母親和那個人說些什麽,她也以為自己躲得很好,卻沒有想到就在母親和那人交談結束之後,那個男人居然衝她的方向一抬手。她便瞬間覺得自己的脖子被掐住了,動彈不得。

她掙紮著,滿臉通紅,卻依舊抵抗不過對方的法力,雙腳懸空的向那男人飄去。她第一次覺得幾十丈的距離那麽遙遠,肺中的空氣完全排空了,她隻覺得頭疼的厲害。體內的真氣一點作用都發揮不出來。

恐懼!完全的恐懼。那時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我要死在這裏了。

她沒有死。就在她因為缺氧而頭疼欲裂的時候,忽然間她覺得身體輕鬆了下來,空氣也能夠毫無阻礙的從口鼻灌進肺中。她猛烈的咳嗽著,卻聽到母親的驚呼聲:“阿尋。”

“怎麽辦呢?被這個小丫頭發現了。處置了吧。”那男人的語氣是明顯的不懷好意,說處置她的時候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那樣輕描淡寫。她聽出來了,可是剛剛的經曆讓她害怕,她的渾身都在抖,一根手指頭也都不聽使喚。

“不行!”反對的聲音溫柔卻堅定,那是她所熟悉的母親的聲音。隨著那話語落下,她的眼前一暗。她艱難的克服顫抖抬起了頭,看見母親擋在自己的麵前。就和任何一次她做錯事情父親要罰她的時候一樣。

“嗬嗬。”那男人訕笑,“我瞧這小丫頭的服飾似乎是高級弟子。白送來的性命,我還真舍不得放棄。”

蘇尋抖的更厲害了,卻是因為憤怒。這個人將自己的性命看的如此輕賤,母親怎麽會認識這樣的人?他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絕無可能,她是我女兒。”母親的聲音軟軟的,卻讓她覺得安心。

“女兒?”那男人驚訝的瞧了一眼癱在地上的蘇尋,哈哈一笑,“阿雅,你不是瘋了吧。二十年沒有見,你都生出女兒了。”隨即他的聲音一沉,透出一股陰狠,“你是不是忘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們魔族人,怎可和那些自詡為正道的狗們生兒育女。你忘了出來前王說過什麽?若是還記得,那便親手收拾了這個丫頭,不要留個孽障在這裏。”

母親震了震,卻依舊站在那裏毫不動搖。可蘇尋心裏亂了,什麽?母親竟然是魔族人?也就是說眼前這個男人也是魔族之人?為什麽?這怎麽可能?

她的腦中嗡嗡作響,不知道怎麽麵對著突如其來的真相。隻是身體比大腦更快的做出了反應,她不可置信的大叫:“娘,他在說什麽?魔族人?怎麽可能?他是騙人的對不對?”她伸出一隻手來抓起母親的裙擺搖晃,眼中已經蓄滿了淚水,一雙眼睛無助而絕望的仰視著母親。

“我是……魔族人……”良久,母親那淡到不能再淡的聲音從空氣中飄來,可她聽得清清楚楚,那一刻她多期望自己聽不見呀。

怎麽……可能?她頹然的鬆開母親的裙擺,心中掀起了一陣驚濤海浪:怎麽辦?到底怎麽辦?母親怎麽會是魔族人?這居然是真的,那她……她自己豈不是如同那男人所說的一樣,是正魔兩道的孽種?若是她在外遇見這樣的人,也許提劍就結果了對方。因為在她看來,隻要留著魔族血液的就不是好東西。可是……可是她怎麽辦?她才是那個留著魔族血液的人啊。

完了……蘇尋這樣想著,她沒有勇氣去自盡,而她以後的一輩子都要背負著這個沉重的包袱。孽障……

“阿尋……”耳邊傳來母親的呼喚聲,讓她拉回了思緒。她的茫然的眼睛終於找到了焦點,瞳孔中倒映出了母親的樣子。

是娘!都是因為娘,所以才有了她。她的恨意找到了對象,一下子傾瀉而出。她冷冷的推開母親,漠視母親眼中受傷的神色,“為什麽?為什麽生下我?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推開母親跌跌撞撞的跑了開去。卻不曉得身後的男人眸光閃了閃,身形一動便追上了她的腳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臂,然後用臂彎扣在她的頸脖上,轉身麵對來人。

“你放開她!”她聽見母親慌張的叫喊聲,卻沒有抬頭。這個時候憤怒超過了一切,她反而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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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明月和佛千椛的打賞,今天看見書評區真的很驚喜呀。我會繼續加油寫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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