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不辭而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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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的,安伯塵想起敖歸說的那個故事。
珠鏈從前的主人是一對戀人,一個是天地間最為厲害的神仙,另一個是海域公主,卻因世家恩怨而不得白首,珠鏈也從此流落。
心頭撲通撲通直跳,安伯塵沒來由的緊張起來,可他自己也不知為何如此緊張。
“又在發呆,哼,在圓井村就沒人叫你安呆子嗎?”
少女微嗔的聲音響起,隻一瞬,那絲緊張便**然無存。安伯塵撓了撓頭,尷尬的一笑,心中生出淡淡喜悅,和司馬槿最愛吃的桂花糕一個味道。
“是了紅拂,龍宮裏那麽多寶貝,你幹嘛挑這珠鏈?”
“怎麽,那不成你想讓我挑把大斧頭,整日抗在肩膀上遊街逛市?”
司馬槿撇了撇嘴,撥弄著珠鏈道:“這珠鏈看起來沒什麽大用,可畢竟是上古之物,萬金難換的古董。俗話說,別人越不要的東西,越有可能是真正的寶貝。”
“我怎麽沒聽過這俗話。”
眼見司馬槿強詞奪理,安伯塵搖了搖頭,無奈道:“想來我們走後,那龍君定是很得意。不過你說的也是,能拿走的寶物除了這珠鏈外,其餘的也沒什麽大用。”
“小安子,你也別灰心,這對珠鏈或許還真有奇特之處。”
司馬槿打量著珠鏈,若有所思道:“你沒聽故事裏經常說起,某某人得到一上古法寶,看似平平無奇,孰不知裏麵卻住著上古時候的神仙妖魔,需要滴血方能召喚。”
越說司馬槿越覺得有可能,在安伯塵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司馬槿輕磕玉指,滴出一顆血珠。血珠順著手鏈流轉片刻,忽然間,仿佛陷入了雪地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司馬槿麵色一喜,眼巴巴地盯著珠鏈,可苦等許久都未見到有什麽異象出現。
安伯塵莞爾,強忍著笑,剛想說什麽就見司馬槿忿忿起身,手捏印法召喚出大黑。雙頭伏妖現身龍女宮前,張開大口將太白山得來的寶貝吐出,有丹藥有法寶有藥材也有精鐵,堆積如小山。
“這些先丟在這吧,在大黑肚裏放久了,誰知道它哪天會不會真的吞下去。”
龍女宮前真龍氣息濃鬱,大黑也不敢久呆,吐出太白眾寶後飛回。
“我們走。”
司馬槿說道,隨即向山崖處走去。
“紅拂,你是不是要走了?”
身後傳來少年的聲音,司馬槿腳步微凝,站在飛水灌流的山崖前,神色複雜。
冷風吹來,指尖處陡然一痛,司馬槿回過身看向安伯塵,笑著道:“不急,你一個人對付離左二人,我終究不放心。再說了,我還沒傳你秘術。等教會你秘術,找到龍女斬殺蛇妖後我再走也不遲。”
司馬槿已得到仙人秘籍,再留下去對她而言毫無意義,可她卻突然不那麽想離開,幸好還有蛇妖當借口。
看向故作輕鬆頰邊掛著柔柔笑意的司馬槿,安伯塵提著的心中終於放了下來,喜悅之情難以抑製的回升起。
除了司馬槿所說的那些外,兩人間還有一個承諾至今沒有履行,那便是揭開司馬槿麵上繪滿顏色的容顏,讓安伯塵看一眼她的真麵目。
乘風馭無邪,兩人飛過龍女宮外的世界,來到山洞前。鑽入山洞,祭出土行符,約莫兩柱香後兩人來到井底。一個縱身,無邪帶著少年少女飛出龍泉。
去時是夜,回來時依舊是掛滿星鬥的琉京夜,隻不過已是第二天的夜晚。
“小安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坐在井欄邊,司馬槿擺動著修長的雙腿,笑吟吟地看向安伯塵:“你又蹺了一天課。”
聞言,安伯塵一臉無奈,朝白狐書院方向望去,搖了搖頭道:“你已經得到仙人秘籍,那九辰君也無關緊要,去不去白狐書院又有什麽大不了。”
“話不能這麽說。”
司馬槿看向安伯塵,正色道:“你進入白狐書院是許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事,能多念點書,多學點道理,對於你往後而言大有裨益。再者,九辰君是離左二人引誘龍女的誘餌,也是這一局的關鍵,能得到自然最好。”
頓了頓,司馬槿看向默然不語的安伯塵,猶豫著問道:“小安子,你可是真想對付離左二妖?”
安伯塵點頭:“既以答應龍君,那自然要遵守承諾。再者,就算我不對付他們,他們也不會放過我,我可不想束手就擒,繼續淪為他們的棋子。”
月光下,安伯塵平平無奇的麵容上浮起一絲果決,安伯塵相貌中等,可此時此刻卻顯得格外神氣。每每他打架或是修煉或是思考時候,總會變得和之前那個很容易害羞的少年截然不同,全身上下透露出一絲難以道名的氣質,就仿佛脫塵而出的古劍,淡雅又不失鋒銳,總之,讓人看了一眼還想去看第二眼。
看向安伯塵,司馬槿如是想著,忽而一笑道:“我為根源,你為變數,事不過三,那蛇妖雖三次重整大局,可過了這三次,他們再想將你拉回局中已是難比登天。放心,隻要我們合力,定能救回龍女,斬妖除害。”
安伯塵點頭,看了眼天色道:“紅拂,我們回樓吧。”
“你先回去,我得等到天亮。你不用陪我了,明日若再不去白狐書院,恐怕就要被除名了。”
安伯塵一愣,轉眼了然。
夜深人靜正是蛇妖出沒之時,離左二妖皆想殺司馬槿而、後快,她隻有呆在龍泉坊才能確保無虞。
安伯塵又看了眼天色,此時離拂曉也就一個多時辰,遂點頭道:“也好。”
目送安伯塵漸行漸遠,消失在龍泉坊盡頭,司馬槿收回目光,百無聊賴的坐回井欄,看向天頭明月出神。
在龍泉底下時,她看似輕鬆,隨口說留下,可也隻有她自己知道,這個決定有多難。若在從前,司馬槿絕不會如此心軟,隻有冷血無情之人才能在那樣的門閥中存活下來。
“終會分別,我為什麽就是舍不得?”
司馬槿喃喃自語,臉上浮起一絲苦惱。
銅鈴聲從遠處響起,將夜色的寧靜打破,亦讓司馬槿的麵容漸漸變得僵硬。
夜風突然變得凜冽,隨著陰沉的銅鈴從四麵八方卷來,吹散如水月華,吹向井邊的少女。
打了個寒戰,司馬槿怔怔地看向轉過街角而來的那抬鑾轎,眼裏浮起濃濃的絕望。
抬著鑾轎的有六個人,單手抬轎,另一隻手舉著長長的白竿,上係鈴鐺,發出刺耳的聲響。而在鑾轎,則行著一黑一白、一文一武兩人,書生穿白衣,手持白紙扇,麵色亦是慘白。武將披黑甲,手持黑色狼牙棒,虎著一張黑臉。
夜色中突然冒出如此詭異的一行人,若被百姓看到,定會哭爹喊娘,隻以為是傳說中的閻王派出黑白無常前來索命。
當先那兩人的確是黑白無常,可並非是地府使者,他們來自一個更可怕的地方——吳中司馬家。
“參見七小姐。”
白無常笑嘻嘻的走了上來,輕搖紙扇,朝向司馬槿彎腰行禮:“老太君派出三千鬼軍尋找七小姐,天幸被我等找到,還請七小姐隨我等回府。”
月色下,司馬槿麵無表情的看向白無常,初時的慌亂過去,此時已冷靜下來。
七十裏琉京,江南的草長鶯飛,少年人頰邊羞赧的笑意,在這一刻皆化作齏粉消散一空。
而她,也變回了那個以十四歲之齡手掌司馬門閥八百鬼軍斥候的冰公主。
“白無常,你可是想以下犯上?”
司馬槿踱步上前,冷笑一聲,喝斥向麵色微變的白衣書生。
“屬下不敢,七小姐雖是舊主,可老太君有命,讓我等一定要尋著七小姐,並且安然帶回府中。”
白無常陪著笑臉道,邊說邊向一旁的黑臉大將使眼色,可黑無常卻恍若未聞,依舊筆直地站著,沒有半點相助之意。
“舊主?”
司馬槿低聲咀嚼著,抬起頭,看向黑無常:“這麽快本小姐就變成舊主了。也罷,黑無常,待我回府,老祖宗準備如何處置?”
聞言,黑臉大將麵露猶豫,半晌複雜的看向司馬槿道:“回稟......回稟小姐,老太君一直沒露麵,隻說交由家主處理。而家主......家主大怒,說要革去小姐一切職務,圈禁府內,直到三年後嫁於匡皇室。”
話音落下,司馬槿沉默。
六名驅鬼轎夫提心吊膽,黑無常心中惋惜,一旁的白無常則麵露得色,拱了拱手,幽幽道:“還望小姐速下決斷,即便小姐不隨我們回去,可如今身份暴露,早晚有一天會被尋著。再者......小姐和那個少年的事,若被家主知道......”
話未說完,就聽司馬槿笑了起來,笑得白無常心驚膽顫。
“罷了,回府。”
司馬槿玩味地看了眼白無常,輕巧地說著,隨後邁步向前。
白無常小心翼翼的掀開轎簾,就在這時,餘光中他隻見一彎皎白的水影蜿蜒遊走,快如疾風,轉眼來到近前。白無常大驚,方一抬頭,便對上司馬槿冷若冰霜的眸子。
“你是在威脅我?”
冰冷徹骨的聲音傳入耳中,白無常身形劇顫,陌生的紅發飄颺在夜幕下,卻讓他嗅到了無比熟悉的殺意。
白無常脊背發寒,剛想抽身而退,卻發現雙腿不知何時死死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這才一個多月,你就忘了我是誰。既然如此,免得其他人也忘了,就借你頭顱一用吧。”
司馬槿輕描淡寫道,手臂揚起,袖中掠出一張道符,按上白無常的腦門。
下一刻,那張寫滿驚恐的頭顱“哢嚓”一聲掉落,被提於皎白的手中。而白無常的身體則被司馬槿向後重重一拍,不偏不倚,恰好落入龍泉井。
鴉雀無聲。
六名驅鬼轎夫緊張的看向司馬槿,滿頭大汗,黑無常則暗暗搖頭,猶豫片刻,接過白無常的首級。
“還有誰記得他?”
眾轎夫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七小姐口中的他定是那個剛剛離去的少年。
“屬下不知。”
六人長跪於地,匍匐著身子,畢恭畢敬的說道。
“那便好。”
司馬槿點了點頭,看向夜色深處,目光閃爍。
她就這樣靜靜的站著,隻字不語,來自鬼軍的眾高手也不敢催促。
過了許久,司馬槿返身登上鑾轎。
“回吧。”
司馬槿看向腕上的珠鏈道。
驅鬼轎夫們長舒口氣,抬起鑾轎,輕搖著白竿,跟隨黑無常向夜色另一頭走去。
鈴聲漸漸變得輕柔,即便百姓們聽到,也不會從夢中驚醒。
琉京風華迷人眼,驕夫們走入煙花巷,走進舊唐古道,走過琉京市坊巷陌,卻仿佛行於一片霧霾中,竟無一人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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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終,周末散精,要精的發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