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翻手為雲(下)
腦中一片空白,汗流浹背,麵對那個他一直看不起的小仆僮,厲霖下意識的移開目光。
怎麽會......怎麽會連廣平也為他說話?這不可能,廣平明明已經深信不疑,為何臨陣倒戈?
心頭一陣慌‘亂’和憋屈,厲霖就算再怎麽不信,可事實已擺在眼前,心高氣傲的廣平縣主分明偏向了安伯塵。
忽然間,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躥出。
難不成隻一夜間安伯塵便說服了廣平縣主?
這更不可能了,他在大牢呆了一夜,又怎會找上廣平。更何況,廣平縣主早已對他心懷不滿恨到極致,又怎會相信他的一麵之詞......應當是廣平沒事找事,命人查探......一幫蠢貨連點小事都辦不好!
厲霖心中暗罵,深吸口氣,漸漸撫平心意。
看向轉過身的安伯塵,厲霖滿臉恨意,心中暗道,這一回算你走運,等到下回就沒這麽好運了。
假扮張氏‘女’兒的少‘女’突然反水,厲霖心知今日難有作為,可即便如此,他也隻是覺得可惜,並沒什麽好怕的。
這條毒計雖出自他手,卻是他暗中派人所為,重重命令下達,隻要掐斷一條便無法找到他。至於“張氏”,也就是他的‘乳’娘,厲霖更是放心。
他們之間並非簡簡單單的‘肉’體歡好,還有一絲連厲霖自己都難以道明的情愫,厲霖知道,為了自己她即便去死也不會眨一下眼,就算‘陰’謀敗‘露’,她也不會將自己供出......隻是以後再也找不到像她那樣的‘女’人了。
看向麵如土灰已然癱倒在地的‘婦’人,厲霖心道可惜,麵‘露’不忍,卻還是毅然決然的撇過頭。
“那‘婦’人,你姓甚名甚,還不速速招來!”
驚堂木拍下,元廷丞叱問道。
“小‘女’子......小‘女’子姓呂,從夫姓王。”
連廣平縣主都出言作證,“張氏”心知敗‘露’,慘笑著如實道。
大匡‘女’子地位極低,尋常百姓的‘女’兒隻有姓,很少有名,嫁夫隨夫,這“張氏”其實就是王氏。
“本官判你欺君‘誘’騙之罪,你服還是不服?”
“小‘女’子認罪,任憑大人發落。”
王氏重重叩頭,低聲說道。
她很想再去看一眼背後那個從始至終未曾‘露’麵的少年,因為以後再無法看到,然而此時她卻隻能強忍著。懷胎十月固然艱辛,可喂‘乳’兩年又何嚐容易。看著那個從前隻會在繈褓中苦笑的嬰兒一天天長大,第一次走入自己房間後,她便知道從此以後,她又要多出一個身份。她和厲霖的關係雖然畸形,畸形得讓她常常做噩夢,可每每當他爬上自己保養極好的身體,那絲愧疚便會丟到九霄雲外,被強烈的興奮和刺‘激’代替。即便知道厲霖還有許多‘女’人,她也不曾抱怨,隻是盡心力盡力去幫厲霖做那些他無法出麵的事。
“本官且問你,為何如此陷害安士子,可有隱情?”
提心吊膽的問出這句話,元廷丞又看了眼一旁似在閉目養神的厲家家主,心情不免有些忐忑。
昨晚厲府管家偷偷上‘門’送上一對血燕手鐲,卻隻字未提,元廷丞哪還不知其意,心中知道厲家人的意思是要重判安伯塵,為厲霖出氣。或許其中還有別的貓膩,可他一個四品廷尉丞又怎敢去深想,派人入宮打聽,得知明日君上將會親臨,元廷丞並沒拆開手鐲,而是小心翼翼的將其封好留於府中。
他既不想得罪厲家,更不想當著君上的麵枉法,隻求今日能得個皆大歡喜的場麵,這最後一句問話是場麵話,不得不說,元廷丞隻巴望著那王呂氏也別再多說什麽,好讓他安安穩穩的下台。
“回稟大人,小‘女’子靠此為生,並無隱情。”
王氏笑了笑,漠然道。
聞言,元廷丞稍稍寬心,厲家家主抬起眼皮,轉爾又恢複了老僧入定之狀,而厲霖更是長舒口氣。
“如此,本官就判你......”
手已伸向簽令,就在元廷丞剛要開口發落時,忽有一人越眾而出,長揖而拜道:“在下有話要說。”
異變生出,所有人都看向那個麵‘露’尷尬的青年,心覺古怪,而厲霖則皺起眉頭。
那人他也認識,乃是當朝三品大員蔡廷尉的獨子,平日不多來往,勉強算是點頭之‘交’。
廷尉和廷尉丞雖隻差一字,可兩者地位可謂天壤之別,廷尉統管一國司法之事,廷尉丞則是其佐官,行督察之職。說好聽是督察,可還是廷尉的從屬。見著頂頭上司家的公子出麵,元廷丞嘴角泛起苦澀,看了眼一旁幾乎沒開過口的琉君,元廷丞略一猶豫,輕拍了一下驚堂木。
“蔡公子有何話要講?”
眾目睽睽之下,蔡公子隻覺額發冷汗,心中暗罵自己怎麽這麽衝動。
可一想到那個夢,以及夢中那個突然出現無邪居士,蔡公子一陣後怕。直到現在他還記得,原本他還在怡然自得地做著‘春’夢,誰料夢中美‘女’突然口稱無邪居士,先是給了自己一個大耳光,隨後正‘色’說出了那番話,又道下一次可不僅僅是擾他‘春’夢這麽簡單。
隨後蔡公子便醒了,醒來後再睡不著,煩悶之下急邀兩個好友去喝酒,誰料至‘交’史公子竟也夢到了無邪居士,非是附身美‘女’,而是附身於一個史公子從小記恨的西席先生。再然後,他又暗中詢問了兩個地位相差無幾的世家公子,得知他們也夢到了那個專‘門’附身夢中人物的無邪居士,蔡公子再無疑‘惑’。
那無邪居士定是一得道高人,神仙般的人物,否則又如何能同時進入那多世家公子的夢中?
如此人物想要他的‘性’命,恐怕真和探囊取物那麽簡單......可若自己能按他所言行事,指不定還能傍上無邪居士,從此以後又多出一個大靠山。
深吸口氣,平複心中慌‘亂’,蔡公子也不去看一旁不斷向他打著眼‘色’的老爹,毅然決然拱手道:“啟稟君上,元大人,這王氏所言不實。她本是厲府中人,是厲霖的‘乳’娘。”
話音落下,元廷丞麵‘色’大變,琉君終於動容。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麵‘色’蒼白的厲霖,直看得他心中發虛。
強壓下慌‘亂’,厲霖勉強一笑道:“蔡兄何故冤枉厲某人?啟稟君上,厲霖從未見過這王氏。”
“啟稟君上,蔡兄所言非虛,這王氏正是厲家公子的‘乳’娘。”
又一名世家子越眾道,卻是和蔡公子‘交’好的史公子。
心頭一陣狂跳,厲霖咽了口唾液,剛想辯解,就見又有兩名公子越眾而出,直道在厲府親眼見到過王氏,不但是厲霖的‘乳’娘,還和他暗通曲款。
腦袋“嗡”的一聲,厲霖呆立當場,話在嘴邊可此時又如何道出。
隨著越來越多的世家子出麵指責厲霖,不但說出這場‘陰’謀的主使者,還將厲霖平日裏種種不端逐一道出,琉君臉上的‘陰’霾愈來愈重,一旁隨行的文武官員也不住竊竊‘私’語,複雜的看向麵如土灰的厲霖,當然更多的是幸災樂禍。
午後的陽光從‘門’縫中躥入,落向在不住顫抖著的厲霖。
他怎麽也沒想到,原本誌在必得的死局竟轉眼後落到自己頭上,把他牢牢套*緊,將死在眾目睽睽之下。而他更沒想到的卻是,這一個個從前對自己巴結奉承的公子哥們竟然同時背叛了他,千夫所指,將他拖入深淵。先是廣平,接著是蔡公子,而後史公子......原來他們早就知道了,早已暗通曲款,在最後一刻同時發難,唯獨瞞住了自己,曾幾何時琉京中最風光最高不可攀的的厲家公子。
陽光流轉在厲霖眸眶中,沒有半絲暖意,冰冷得他幾‘玉’落淚。
轉眼後,他看到了那個正向他望來的少年。
少年比他矮半個頭,穿著一身極為尋常的青衣,沒他那般豐姿俊秀,更沒有不可一世的世家背景。可當少年站直身體,一臉平靜的向他看來時,厲霖忽然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一個無比滑稽可笑的小醜,隻想找個‘洞’鑽進去。
安伯塵沒有說話,也沒有‘露’出半點得意或是譏諷之‘色’,卻已讓厲霖心寒到極點。
下一刻,他身軀陡震。
是他!這一切都是他搗得鬼!翻手奪走了自己的布局,不動聲‘色’間便調了個頭,將自己置身死地!他昨夜明明在牢中的,他是怎麽做到的......
後退一步,厲霖滿臉恐懼的看著安伯塵,仿佛忽然發現了什麽妖怪一般。未等他深想,一陣咆哮傳來,將他拉回京伊府。
“孽子!你,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真是氣煞老夫的!”
事情敗‘露’,厲家家主忽然來了‘精’神,猛地起身舉起手掌大步向厲霖走去。
現在唯一能保住厲霖的,也隻有苦‘肉’計了。
可令厲家家主萬萬沒想到的是,厲霖打了個‘激’靈,失望的看向他,臉上漸漸浮起歇斯底裏的恨意,瘋了般的向安伯塵撲去。
這番情形落入元廷丞眼中,如何不令他頭皮發麻,在他眼裏厲霖不是向著安伯塵,而是朝向獨坐高堂的琉君。
瘋了,瘋了......
此時元廷丞哪還顧得上厲家,急忙向兩旁使眼‘色’,自有衙役上前,手舉水火‘棒’,重重砸向厲霖。
“撲通!”
厲霖措不及防下被七八條水火‘棒’擊中頭部,虛晃了兩步,摔倒在安伯塵身旁。
倒下前最後一刻,厲霖直直盯著安伯塵,似想從他眼中尋找出什麽。可直到他昏死於君前,都沒能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一次又一次的勝了我,可為何他總是這麽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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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貌似這幾章裝13重了點,不過看到有位書友說裝13是社會形態,好吧,今夕在描寫社會形態~有童鞋提到無華和張布施,兩人現在貌似是在打醬油,兩人的戲份被安排在這卷中後期。另外通知一下,以後兩更時間分別在下午兩點左右和淩晨十二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