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黑雲壓城城欲摧

一抹烏雲從遠處飄來,漸漸變濃,壓向琉京。

“黑雲壓城城欲摧,還真是應景。”

涼風襲來,司馬槿打了冷顫,喃喃說道。

轉目看向一旁的少年,就見他麵紅耳赤,嘴唇發紫,捏緊雙拳苦苦掙紮著。司馬槿眸裏閃過一絲古怪,正欲開口,安伯塵身體猛地往前一衝,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滿臉懊惱。

“小安子,估摸著一會兒就要下雨了,我們回吧。”

司馬槿開口道。

眼見安伯塵深吸口氣,遙望向遠處的小村落,神色莫名,卻不言語,司馬槿暗歎口氣道。

“你雖無法回家,可是小安子,你卻忘了一件事。”

“何事?”

安伯塵沒有回頭,淡淡的問道。

“你表麵上雖是離公子的仆僮,可實際上,墨雲樓中一切,還不是由你說的算?”

聞言,安伯塵先是麵露疑惑,轉瞬後臉上浮起濃濃的喜色,扭過頭,感激的看向司馬槿。

“淡定。”

司馬槿眨了眨眼,笑著說道。

“眼下琉京局勢不比往常,霍國公一死,即便琉君想要穩住國中局麵,也難比登天。”

“為何?”

“你想啊,若你在圓井村中和一幫人打架,把最厲害的那個打敗了,剩下的那些對頭,你會如何處置?”

想好久,安伯塵看向司馬槿,認真的說道。

“我在圓井村,從不打架。”

深吸口氣,司馬槿強忍著去踹安伯塵的衝動,眼見少年撓了撓頭,羞赧的一笑,司馬槿也沒了脾氣。

“早告訴過你了,你說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俗稱冷笑話,偏偏你還樂此不疲起來......總之,宜將剩勇追窮寇,斬盡殺絕的道理你總懂吧,左相和霍國公是死對頭,昨夜一戰殺死霍國公,群雄無首,霍國公那一派的人馬定會方寸大亂,左相這時候出手,定能將霍派餘黨清剿殆盡,如此機會他又怎會放過?”

“遍數琉國,除了霍國公外,又有幾人能左相抗衡?霍國公死後,這琉國便是左相的天下,就算琉君想要保全霍國公那派,可一來左相救駕有功,二來,霍國公勾結謀反之罪牽連甚廣,因此,即便琉君也無可奈何,更何況,坊間傳聞,琉君和左相有斷袖之好,寵愛有加,經此一役後,左相之位更是穩如磐石。”

司馬槿娓娓道來,安伯塵初時有些迷糊,可漸漸的也能聽懂八九分,心知司馬槿所指為何。

“紅拂,你的意思是說,離公子會有事?”

“正是,離公子和霍國公走得近,朝野皆知,乃是霍國公在野之助。這次可要麻煩了。”

司馬槿歎了口氣道,黛眉蹙起。

“可是離公子和琉君關係也很好。”

安伯塵說道。

司馬槿點了點頭,撥弄著一旁的狗尾巴草,思索著道。

“也正因如此,以我猜測,左相一時半會不會對離公子出手。兼之離公子在民間享有美譽,種種傳奇故事,那墨雲樓暫時還能住上一陣。不過,你若想借離公子之手給你家人送金銀財寶,可得謹慎小心,以免被左相抓住把柄或是看出破綻。”

安伯塵臉色微紅,剛想說什麽,滾滾雷鳴聲響起,片刻後,瓢潑大雨從天而降。

“不說了,先回墨雲樓。”

司馬槿拍了拍安伯塵,起身祭出二首黑蟒,轉眼間兩人禦蛇飛入天頭雲間,不現了蹤影。

墨雲樓第七層,閣台邊擺著張檀木桌,桌上放著一隻酒壺,身著黑袍的老人懶洋洋的喝著小酒,時不時偷眼瞟向對麵少年。

“這麽說,你昨夜便已料到霍國公會遇難?”

伸了個懶腰,司馬槿漫不經心的問向蕭侯。

“正是。”

放下酒盅,又吃了顆花生米,蕭侯麵露得色道。

“原因?”

“原因有三。”

眸中掠過一絲精光,蕭侯有意無意的看了眼安伯塵,幹咳了聲道。

“早先見著霍國公率親兵出府,老夫便已知道他此行凶多吉少,第一,明眼人都能看出,他這一戰是被逼出手,左相和他對峙了這麽多年,卻在今日突然發難,若無十分把握,絕不會如此,真亦假時假亦真,即便左相看起來有再多破綻,也不過是用來迷惑霍國公的障眼法,因此他霍國公踏出府門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的結局。”

司馬槿點了點頭,沒說什麽,另一邊的安伯塵麵色一緊,卻是突然想起了那個被自己爽約的少年。

霍穿雲,他還好嗎?昨夜前往國公府時並沒看到他,莫非是霍國公心知此戰不敵,早先將穿雲藏了起來......那他現在在哪。

看向樓外煙雨蒙蒙,細雨如梭,安伯塵心中牽掛,卻又沒來由的想起離公子臨終前留下的那首絕句。

九十九閣煙塵迷,千百樓台邇相遺......

“其二,是因為離公子。”

聞言,安伯塵心頭一動,轉目看向蕭侯。

察覺到安伯塵終於被自己的話吸引,老頭微微得意的撫摸著胡須,幽幽說道。

“離公子之能,紅拂小姐或許不知,伯塵也隻是略知一二,可老夫卻知曉七八成。論及謀略,便連老夫也甘拜下風,如此離公子又怎會糊裏糊塗的被人殺死在荒郊野嶺?而離公子假死,恐怕也是猜到霍國公不日將遭不測,他和霍國公相互為援,若霍國公一死,這琉京對他而言再非容身之地。”

安伯塵和司馬槿雖不知蕭侯從前的身份,可這幾日相處下來,也知道他是一老奸巨猾的主,就拿今日之舉來說,手段不可謂不高明。連他都對離公子心悅誠服,由此可見,這個驅福避凶不知躲哪去的離公子當真不可小覷。

“蕭老話中似乎有些破綻。”

沉吟著,司馬槿開口道。

“紅拂小姐但說無妨。”

蕭侯抿了口酒水,玩味的看向司馬槿。

“既然離公子能令蕭老都拜服,他的本領當可稱得上國中之士,若他留下,和霍國公聯手,出謀劃策,未嚐不能贏下這一局。”

“紅拂小姐果真心思細膩,聰明才智連大多男子也不及。離公子既然選擇抽身而退,那定有他的道理,不外乎三點。一則那左相之能,猶在離公子之上。二來,離公子不願和左相正麵衝突,殺敵八百自損一千,非是誰都舍得。第三......”

悠哉悠哉的抿了口酒,蕭侯冷笑一聲道。

“依我之見,離公子來到琉國乃是有所圖,當下放棄,恐怕因為如今局勢令他再難圖之。與其留在琉京身陷亂局,還不如趁早抽身而退,得以自保。”

看向蕭侯,司馬槿淡淡一笑。

“蕭老這是話中有話。無論離公子為何離去,可都說明了一點,左相之能不在他之下,甚至還要高出。”

“紅拂小姐一語中的。如今我們這墨雲樓,正處風口浪尖,稍不留神,就會被那位詭計多端的左相大人吞入肚中。”

見著兩人相談甚歡,安伯塵隻覺有些荒謬。昨夜還仿若仇敵,今日卻能談得如此融洽,且還有意無意的相互恭維著,倒讓他之前白擔心了。

直到蕭侯說出最後一句話,安伯塵方才了然。

定是如今正當亂局,墨雲樓也岌岌可危,兩人出言恭維,談笑風生,卻是在相互暗示,願意摒棄前嫌,聯手渡過這一劫。

好一對七巧玲瓏心。

安伯塵暗歎一聲,望向窗外十裏煙雨,心中微黯。

蕭侯老謀深算、藏而不露,司馬槿見多識廣、聰明機警,可自己卻是個什麽都不懂的仆僮,若非因為自己還有些用,以他們之能,在墨雲樓站穩腳,壓根不需要自己。

“伯塵,你來猜猜那第三個原因是什麽。”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蕭侯意味深長的聲音,安伯塵正走神間,突然聽到蕭侯發問,有些措不及防,可不知為何,心中突然冒出個奇怪的念頭,下意識的開口道。

“難道因為霍國公留我在府中練槍?”

話音落下,鴉雀無聲。

安伯塵臉色發紅,心中暗暗後悔,不該班門弄斧胡亂說話,可轉眼後,就見對麵的老人大手拍向木桌,臉上浮起一抹紅暈,目露奇光上下打量著他。

“伯塵果真是神慧天成,隻可惜老夫發現太晚。”

唏噓一聲,蕭侯道。

“瞎貓抓到死老鼠罷了。”

另一邊的司馬槿低聲道,她看向蕭侯,又看了眼安伯塵,眸中若有所思。

“誠如伯塵所言,他霍國公是什麽人,就算想要伯塵陪他孫兒練道技,也不會如此重視,派人送來殊為珍稀的槍道秘籍。以老夫所見,霍國公早已料到他時日無多,隻因看重伯塵,方才留下這手暗子,一來借墨雲樓之勢擾亂左相布局,二者也為他孫子結個善緣。”

聽得蕭侯所言,安伯塵心中微驚,他從未和蕭侯提起過穿雲的事,可蕭侯卻脫口而出,顯然早已知曉。

“老夫知道霍國公此戰必敗,而左相也不會輕易放過墨雲樓,這才連夜將離公子名下產業的份子錢分為三份,分別送往璃珠殿下府,左相府,以及左派大臣的府中.......”

蕭侯正繪聲繪色說著他昨夜的布置,就在這時,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聽其聲勢,少說也有百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