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百年之謀
“我想知道你們龍族的秘密。”
司馬槿盯著敖霸的雙眼,說道。
話音落下,敖霸眼中明顯露出一絲波動,摸了摸右耳,掩飾著不自然的神情。
“義父,你還有什麽秘密沒告訴我?”
李賢在一旁插口道。
“少多嘴!”敖霸狠狠瞪了眼李賢,隨後聳了聳肩:“我們龍族的秘密太多太多,且大多牽扯甚廣,你們知道了也無用。”
“也不需要全知道。”司馬槿玩味一笑:“你隻需告我,龍九子和令尊敖歸,這麽多年所作所為的真正目的。”
聞言,安伯塵暗暗點頭。
在當今世上,幾乎沒有了從遠古時期一直延續至今的族裔。遠古各大世家、流派銷聲匿跡,就算是九淵洲眾人,也不過是上古時候的天庭傳人,而非遠古。
遠古英豪強者,以及他們的後人,之所以隱世不出定有目的,而其目的又必定和這方天地最本源的那個秘密有關。西海龍族後裔和龍九子源自遠古時期,卻難得的存留世間,用司馬槿的話來講,就是活化石,想要知道一切的真相,隻能從他們身上著手。
“真正目的?”敖霸哂笑一聲:“無非是為我龍族謀取一立足之地罷了,重現千萬年前四海輝煌。對了,你們說的買賣究竟是什麽,你不說個清楚我又豈會知道是否真的對我龍族有利?”
敖霸行事大大咧咧,看似莽龍一條,可內心卻極其細膩,非是一般人所能看出。
安伯塵倚著窗欞,似笑非笑的瞅著敖霸,隨後向司馬槿使了個眼色。
敖霸不肯明言,安伯塵也不會強求,逼急了反而傷交情。再者,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先從這場亂局中抽身離去,無論從哪點來看,龍族都是最好的盟友,這支遠古族裔若是落入別的勢力手中,日後成為安伯塵的對頭,可就大大不妙。反正來日方長,隻要和龍族攀上交情,那個秘密自可慢慢打探。
“敖兄,是這樣的。”安伯塵開口道:“你也知道我本來自東界,而今東界被九淵洲所占,百姓淪陷,我有匡複東界之誌,欲和龍族聯手......”
“少說笑了。”敖霸瞪了眼安伯塵,揮手打斷:“九淵洲三朝入主天涯五界近兩百載,已成定局,就算你如今擁有真仙修為,也非其對手。要知道,三朝每一朝,明麵上的真仙就有十來位,甚至還有玄仙存在。更何況,你這個人做事有始無終,東打一拳西踢一腳的,懶散不定,我可不放心。”
“敖兄說的也算有點道理。”安伯塵笑了笑道:“可將來之事誰也說不定,三朝的海捕令已發出五年,欲取我性命,可這五年來,我還不是過得好好?”
“那是因為三朝未用全力對付你。”敖霸皺了皺眉道。
就在這時,司馬槿插口道:“看來敖兄這些年也不是光顧著遊山玩水。你也知道,三朝如今腹背受敵,天外東嶽王,桃源白帝,除此之外,天地其餘各洲地也開始蠢蠢欲動,兼之截、葵、胤三朝本身的矛盾,難熬得很。倘若我們聯手,在西流海暗中培養壯大勢力,等上個百年,一旦大戰開啟,各方爭鬥,在他們拚得你死我活之際,我們趁其不備出其不意的殺至,大有可為。”
李賢聽得雙目發光,隻差大聲叫好,敖霸則一臉凝重,剛欲開口,就聽司馬槿輕笑一聲,接著道:“你們龍族的目的我雖不知,可隻憑你們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我也能夠看出一二。令尊龍君敖歸神出鬼沒,行蹤飄忽不定,初次見他,是在洞天福地,暗中培養妖類勢力,洞天福地和五鎮海瀆死戰之後後,他又開始結交天外亂黨,近些年又跑來西流海和妖獸攀交情,若我猜得沒錯,他相當於是你龍族的斥候,為龍九子打探各方情報,順便和各方勢力拉交情。除此之外,睚眥霸海外,我師父狻猊輔佐胤朝,其餘常年在外的龍子也投效各方勢力,至於蓬萊仙山,則相當於你們的老巢,也是最後的退路。”
聽著聽著,敖霸的神色愈發捉摸不定起來。
安伯塵淡淡一笑,接著司馬槿的話繼續說道:“所謂雞蛋永遠不會放在一個籃子裏,你們滲透入各方勢力,是因為早在許多年前,你們便預知了未來天地間,終將會有一場大戰。那場大戰,隻可能有一個勝者,勝者問鼎天庭,成就天地正統。你們隻要有一個選對了,日後自可重現四海輝煌。”
聽到這,敖霸暗鬆了口氣。
卻聽安伯塵語調一轉,笑道:“然而,如今的天地已非遠古時候的天地,洲非洲,海非海,萬萬年前的四海早已**然無存,至少我這些年四處遊曆,從未發現過所謂的海底龍宮。按理說,以龍君敖歸大人的神通廣大,想要重建西海龍庭,大可先選一處海域修築龍宮,自成勢力,可他和龍九子都沒這麽做,反而無比熱衷於天地爭霸,爭奪天庭的歸屬。因此,我們很好奇,所謂四海究竟在哪?為何需要天宮,才能重掌四海?”
一滴冷汗從敖霸脊梁骨滑落,他保持著鎮定,心中卻已掀起軒然大波。
安伯塵這番話,已無比接近他們龍族守護了無數代的那個秘密。
“哈哈哈......”敖霸昂首大笑,掩飾住臉上的不自然:“一別多年,安兄愈發能說會道了。我和賢兒還要回王宮,商量他的婚姻大事,就此別過。”
說著,敖霸拉起李賢,就要離開。
“義父,你糊塗了!”李賢眼珠子一轉,甩開敖霸的手道:“我們來是為了斬殺妖人,如今就這樣回去,怎麽交代?”
聞言,敖霸一愕,有些尷尬道:“哼,我看那個公主長得也不怎樣,再換一個好了。”
安伯塵和司馬槿相視一眼,卻是也沒想到敖霸竟會因為他們之前那番話,嚇得不敢多留片刻,想來那個秘密必然至關重要。
“敖兄且慢。”安伯塵勸住敖霸,輕鬆的一笑道:“敖兄就這麽走了,日後定會遺憾,你就不想聽一番那筆交易的詳情?令尊敖歸,你二叔睚眥,還有司馬槿的師父狻猊,所有龍族之人都在為你們的未來賣命出力,你這樣終日無所事事,帶著李賢玩樂,也不是個事。既然你們龍族四處挑選未來的天地霸主,各下賭注,敖兄就不如把你的賭注下在我身上,畢竟我們也算擁有百多年的交情,彼此知根知底。”
敖霸之所以不敢久留,是他突然察覺到安伯塵的可怕,此時聽了安伯塵這番話,心意一動。
短短兩百年不到,便造就了這樣一個可怕的人物,起於凡間草莽,如今卻已是天地間為數不多的真仙,數次扭轉一方局勢,幾乎能和其父敖歸平起論道。
如今的安伯塵,對上龐然大物般的三朝,雖如同雞蛋碰石頭,可假以時日,未必不可能成為一方巨擘,可是......
心意幾番扭轉,敖霸臉色陰晴變化,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安伯塵,半晌遲疑著道:“你也想成為天地霸主,甚至入主天庭?”
安伯塵笑了起來,搖頭道:“自然不是。”
“那你是想?”敖霸臉色一變再變。
“他是想輔佐你的義子,東界大匡故琉國君,李賢。”
司馬槿不開口則罷,一開口必是語出驚人。
李賢怔怔地張大嘴巴,拳頭都能塞進去。
“他吞食龍精,算是你真龍一族的半個傳人,又肩負匡複東界的重任,兼之他從小便顯露出不凡,這些想必敖兄最清楚不過......”
隨著司馬槿娓娓道來,敖霸的眼睛亮了起來,重新審視起李賢,發出沉沉的喘息聲。
若讓敖霸像他父親他們那樣,投靠一方勢力,敖霸打死也不願意。他既不相信別人,更不想受別人的氣,然而,若是輔佐自己的義子,就不必擔心這一切了。
“大妙,大妙!你們怎麽不早說!”
敖霸哈哈一笑:“西流海,原來如此,你們打算這般。”
“正是。”司馬槿對於敖霸展現出的才智也很是滿意,美目含笑道:“也多虧敖兄有先見之明,給李賢找了一場好姻緣,這才讓事情都變得簡單起來。”
對於極有可能成為日後盟友的敖霸,司馬槿也不吝嗇小小吹捧兩句。
李賢愣了許久,隨後恢複平靜,四人中他是最後一個反應過來,然而以他的年齡,也算難能可貴。
“你們不會是想讓我謀朝篡位吧?”
李賢掃過齊齊注視著他的三人,歪著腦袋問道。
敖霸佯怒道:“什麽謀朝篡位?你若是當上流沙國的駙馬,就等於流沙國王半個兒子,日後流沙國其餘的王子們若有個三長兩短,等那國王一死,流沙國還不是要跟著你姓李?”
“敖兄言過了。”安伯塵笑著擺了擺手:“也不需要再興什麽殺戮。隻需讓流沙國的幾個王子一心問道,遁入空門,未來流沙國的國祚自可易手。”
“哦?看來你們早有定計了?”敖霸轉頭看向安伯塵:“想來你們也不會指望,光憑一個流沙國和幾個不入流的散修便能匡複東界,說吧,你們究竟打算怎麽做?”
“敖兄覺得安某實力如何?”安伯塵問道。
“哼,你是想讓我拍你馬屁?”敖霸冷笑著回敬道。
“非也。”安伯塵搖了搖頭,肅然道:“我出身大匡,少年修習道技,於沙場中磨礪修行,往往一馬一槍獨闖千軍萬馬,僥幸苟活,百年後方有如今的實力。”
說話時,安伯塵下意識的看向司馬槿,司馬槿心有靈犀般轉過頭,向他看來,嘴角彎開一抹極淡,卻足可令皓月璨星黯然失色的動人笑意。
卻是這一刻,他們都想起了那年安伯塵從關南荒道殺出一條血道,直至婚鑾前。
那一日血染江河,卻又微風襲麵,暖洋洋的日光融化了血腥味,江山無顏,卻又傾顏。安伯塵和司馬槿雖從未談起,可這無疑是他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之一。
“除了我之外,還在蓬萊的無華、霍穿雲、典魁他們,想必敖兄也曾見過。他們都是戰場上的萬人敵,即便對上仙神妖魔,也能在同一境界中以寡戰多,勝而無敵者。”
安伯塵轉過身,背對著敖霸,目光落向猶在雲間入定修煉的五童子,漫不經心的說道:“武將成材,非一朝一夕,而是需要數十載甚至百多年,在生死中磨礪而出。恰好,我手中就有許多可堪磨礪的少年人,或許還有不少經曆過戰火、修煉道技的武將,讓西流海重現當年的大匡景象,以散修、妖獸為對手,不出百年,我們定能擁有一批囊括各個境界的虎狼。”
“敖兄,你試想一下。成千上萬,擁有和我、無華、穿雲一般戰鬥技巧的虎狼之師,有朝一日舉旗而出,席卷東界,海內外,甚至天地各洲,那將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敖霸怔立當場,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一個安伯塵便已讓三朝無可奈何,倘若有一百個,一千個,甚至一萬個,即便比安伯塵遜色上幾籌,可也足以能夠完敗同一境界的仙神妖魔。
“哈哈。”敖霸幹笑兩聲,仰頭鯨吞了口茶水,搓著手道:“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安兄你慢慢說。你還有什麽籌碼沒拿出來?”
“等你的籌碼都拿出來,我定也會全盤托出。”安伯塵說道。
轉過身,兩人相視一笑。
黃泉道,河道遙遙。
輪盤轉,命轉無常。
地府黃泉,輪轉盤再度開啟,幹涸的河道底部漸漸湧出一汪清泉。
黃沙從河岸吹落,清泉變黃,亦如許多年前的黃泉之水。
地府的天是紫中帶黑,天空上頭是一彎藍月,光如冰,灑向傲立黃泉旁的黑甲男子。
畫戟被他握於手心,**入黃泉岸邊,
畫戟後,屹立著一群陰山鬼馬,馬如虎狼,容貌猙獰。馬背上坐著近百員大將,個個虎背熊腰,雄姿英發,氣宇軒昂,馬前有著幾頭小鬼牽繩。
“大匡隆帝三年,漠北生叛,大軍開拔鎮壓,被向導所誤,陷入荒漠久難出。時有漠北降將捉沙鷹尋綠洲,率眾而出,一人獨斬漠北大將三十九員,自此名震大匡......”
黃泉水中浮現出一段文字,轉而現出一幅幅畫麵,畫麵中是一個鐵塔般的大漢,廝殺英勇。
不多時,畫麵散去,黃泉水灑落輪轉盤,從亂轉盤中射出一道暗黑的星光,飛出黃泉,不見蹤影。
“此子比典魁如何?”
黑甲男子忽然問道,聲音冰冷。
“稍有不如,但也足夠英勇。”身後一名武將答道。
“李將軍,你怎麽看。”呂風起又問道。
武將之首,馬前橫挎一柄梨木銀槍的高碩男子沉默片刻,淡淡說道:“輪轉盤越來越難發現大匡曆代虎狼,此人,已算不錯。”
“好。”呂風起回過身,看向梨木銀槍大將:“紫龍,你替我把那人招來。等湊齊一百零八之數,重建匡旗,便該是回去見一見老朋友們之時。”
李紫龍沒說話,拉起韁繩,調轉馬頭,順著黃泉道向下遊奔去。
藍月冰光點上銀魑衝天盔,衝天盔下,那張英俊如冠玉的麵龐上,縈繞著揮之不去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