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五百九十三章 校場初戰(中)
“你是誰?”
一陣淡淡的聲音響起,卻不啻於平地起驚雷,清晰無比的傳到眾人耳邊,遠在穹頂閣台的寨民、遺民,包括八十一層鬥奴塔頂的幾人,都吃了一驚。
“居然破開了元十五的殺音陣!”
江峰雲挑起眉毛,複又舒展開:“看來,還的確是有點本事。”
他所挑選的元十五修為雖隻有五重天巔峰,可放在百多人的侯級鬥奴中也算強者。更何況,在鬥奴校場裏,更多看重的是本身的力量和技巧,每一場鬥奴戰幾乎都是挑選相同修為境界的對手,誰勝誰敗,誰死誰生,全看搏殺技巧。論技巧,元十五在侯級鬥奴中,足以排進前十,這也是江峰雲挑選他去打壓安伯塵三人的原因,即便安伯塵再度表現出過人的手段,江峰雲也是信心十足。
“我,元十五,侯級。”
正身麵對安伯塵,元十五一絲不苟的答道。
他的殺音陣籠罩方圓十裏之地,也就是說,方圓十裏,皆為他的氣勢範疇。遠遠圍觀的寨民、遺民以及王級鬥奴們論修為實力大多比元十五高出許多,即便如此,他們對於這方圓十裏的感知也不見得能比上元十五。
此時永鎮校場內,也隻有元十五一人知道,他麵前這個看似溫和的男人,是怎樣一個恐怖的存在。
之前從鬥奴塔上遙遙望來,元十五和頂層的王級鬥奴們一樣,都當安伯塵三人隻是普通好手。普通好手的意思是,在鬥奴之外的普通仙人中,能排入高手行列,可和通天寨的鬥奴比起來,普通好手便如雞蛋碰石頭,有去無回。可此時此刻,元十五卻突然發現,麵前這人身上所散發出的戰意、殺氣絲毫不弱於久經生死的鬥奴們,最為恐怖的是,直到自己出現了,他仍能將他的實力控製在一個壓迫自己卻不引他人矚目的範疇內,這說明不僅僅是此前的那些仙奴,便連自己也無法逼得他用出五成以上的實力。
想著想著,元十五額上溢出冷汗,並非害怕,而是興奮。
在鬥奴校場中,數百年來日日夜夜徘徊在生與死之間,元十五這樣的鬥奴早已忘記了害怕、恐懼是什麽滋味,他們唯一擁有的便是已然養成為習慣的對於對手的渴望。
“啪!”
元十五解下腰帶,扔在泥濘中,濺起雨花和黑泥。
清脆的響聲遠遠傳開,江峰雲愣住,他身後的三個王級鬥奴愣住,穹頂閣台上準備著觀戰的遺民、寨民們同樣也都愣住。
鬥奴的腰帶上往往印著他們的等級,是校場中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輕易不解,除非正式角鬥中,雙方鬥奴互解腰帶擲地,代表了他們將會不惜生死一戰。
而今元十五麵對一個未晉升鬥奴的仙奴,居然行此正規儀式,如何不讓觀戰的人們大吃一驚。
驚訝隻維持了片刻,片刻後,山呼海嘯的歡呼、鼓掌聲傳來,打破了元十五的殺音陣,同時也將永鎮校場淹沒。無論性情還是做派都已淪為凡人的寨民、遺民們,來鬥奴校場隻有一個目的,那便是尋求刺激,眼下看見一個堂堂侯級鬥奴正式向一新到的仙奴宣戰,意外之餘,亦生出了濃濃的興致。
“我想讓元十五解決那個用戟的,他卻選了三人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江峰雲眉頭微皺,喃喃自語著,他轉望向安伯塵,目光鋒銳如刃。
“元十五的鬥技雖不及我等,可才侯級中卻算排得上號,看來那個穿綠衣的仙奴定然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被元十五發現了。”江峰雲身後的一名王級鬥奴說道。
“能有什麽不同尋常。”江峰雲聳了聳肩,輕蔑笑道:“大不了多撐幾合罷了。”
“萬一,我是說萬一元十五被那人戰敗,那你可就要下場了。”從江峰雲身後又走出一名身材高大的王級鬥奴,和江峰雲並肩而立,遙視安伯塵,似笑非笑的說道。
江峰雲搖頭苦笑:“我說你們還真是閑得無聊,老實說吧,元十五拋腰帶約戰也出乎我的意料。可你們別忘了,今日的試煉可是有許多大人物來觀戰,他們前來尋找刺激,元十五這麽做正中他們下懷。那些大人物們高興了,主人自然也會高興,主人一高興,我們也能更好過一些。”
“元十五這麽一個實誠人,會想到這麽多?”另一個始終沒開口的王級鬥奴抱著雙臂說道,她站在江峰雲三人身後,一動不動,眼中卻忽然間閃過灼熱的戰意,轉瞬即逝。
王級鬥奴們高高在上,一副指點風雲的派頭,而在試煉場中,近千如今淪為校場最底層的仙奴們,此時也都停止了廝殺爭鬥,神情複雜的向安伯塵和元十五這裏望來。
“王小姐,你這位仇家可不得了。”赤方天王氏少女身旁,一個五短身材的仙人壓低聲音道:“竟能讓侯級鬥奴公平邀戰,那他的實力在永鎮校場也能排得上號,難怪我們一直奈何不了他。”
“你又從哪探來的這消息。”幾日血雨洗禮下,王氏少女已沒有了先前的花枝招展,形容清減,多出幾分悍意。
“小的其實和別的仙奴都不同。”五短身材卻留著山羊胡子,三角眼眯起來顯得精明刁鑽的仙人小心翼翼道:“實不相瞞,我之前是齊塔校場的仙奴,試煉失敗後被賣到鎮上,幾經周折本以為能離開通天寨,誰料最終竟又回到了永塔鎮。關於鬥奴的事,小的比這裏其它人知道得都要多上一些。”
聽著身旁仙人沾沾自喜的聲音,王冰羽眼中流露出一絲輕蔑,轉而迸發出濃濃的哀慟。
這些日子來,她憑著姿色和從小使慣的手段從千多仙奴中脫穎而出,勉強稱得上一方勢力的頭目。她出身赤方天大世家,來通天寨身負重任,現如今兄長被害,她又被關入鬥奴校場,萬念皆休。她之所以連番圍攻安伯塵一行,並不完全是為她兄長報仇,最重要的是,她總要找一個活下去的藉口。
可她漸漸發現,在永鎮校場中活下去,其實比死還要痛苦。
這才短短八日時間,王冰羽就看到許許多多的仙人自甘墮落,似乎已經放棄了重獲自由的希望,言行舉止中,已將自己當成通天寨的仙奴、鬥奴,就如剛才對她說話的那個仙人。
王冰羽很怕,怕自己也會變得和他們一樣,這八日間她無時無刻不想著用利器刺穿自己的心窩,一了百了。好在她還有一件事未完成——為她兄長報仇。
遠遠望向安伯塵,來自赤方天的少女眼中流淌出歇斯底裏的恨意,可在恨意之後,卻是無助和迷茫。
倘若安伯塵敗了,死在這名侯級鬥奴手中,那她豈不是再沒活下去的理由。可如果安伯塵勝了,她報仇的希望愈發渺茫,還得整日過這沒完沒了的痛苦日子,生不如死。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的那個仇家,他有可能贏?”王冰羽聲音就如同破碎的冰一般,咯吱咯吱作響,聽得五短身材的仙人打了個冷顫。“王小姐你這話就不對了。你那仇家固然有本事,可他的對手卻是侯級鬥奴,侯級鬥奴,至少都闖過千場,殺過上百人。今日這一戰的看點,就在於你那仇家能撐過多少合罷了,既是丟下腰帶的邀戰,你那仇家敗了,就等同於死了。”五短身材的仙人搖頭晃腦的說道。
“這麽說來,他定會死了。”
“是,你那仇家一定活不過今日。”
五短身材的仙人討好著說道,他抬起頭來,卻突然發現身旁的女子神情很難琢磨,有喜悅,有失落,還有一絲絕望。
外界的紛紛擾擾,旁人的指指點點,就好像雨珠一般隨風襲下,飄落安伯塵心田,卻又輕如覆羽。
安伯塵雖被校場內的禁製束縛住了道法,可作為另外一道的武道玄奧,卻因為再無相爭,而愈發通靈起來。安伯塵所創的武道,本身就是另外一種玄奧,隻不過也是以武為名,以技禦殺意的技法。
十指舒張,安伯塵好似在撥動一根看不見的琴弦,任由狂風暴雨從他指尖掠過,他的身體位置並沒發生改變,卻因和狂風暴雨融為一體,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已然混入雨珠的下落之勢,因此,在元十五眼中,安伯塵是在不斷變化著。他所變化的包括他的身形,他的位置,他走路時的節奏,他的氣勢......總之,元十五將他的戰意爆發至極限,都無法捕捉到安伯塵。
越是如此,元十五越是興奮。
不用多說什麽,他已然感覺到安伯塵正在勃發的戰意。
兩百多年來,就包括前不久和呂風起的那一場戰鬥在內,安伯塵都沒有過如此強烈的戰鬥欲望,與其說是戰鬥,不如說是殺戮。
從踏上通天寨土地、進入永鎮塔的那一刻起,安伯塵就一直在努力抗拒著這種感覺。
這種感覺同樣也是通天寨鬥奴校場的標誌,隻有兩個字,那便是實力。
鬥奴校場,是徹徹底底、完完全全以實力位尊的地方,容不下任何陰謀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