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探梅莊(二)

那丁堅與施令威聽到重樓所言,心中也是一驚。他二人雖不是什麽雅人,但好歹也跟在江南四友身邊十數年,知道重樓所說的東西,每一件都是寶貝,當下不敢擅自決定,二人對視一眼點點頭。丁堅抱拳道:“原來如此,那還請幾位入內等待片刻,待我稟報我家四位莊主再做定奪。”說著就由施令威將林平之幾人引到大廳,而丁堅則轉身去尋丹青生稟報。

林平之他們被引入客廳之後,施令威就招呼幾人就坐,林平之和令狐衝自然不會客氣,撅屁股就要坐下,那重樓卻對二人使了個眼色,帶著任盈盈來到客廳的一幅巨大屏風之前,對屏風上的水墨畫嘖嘖感歎不已。

林平之眼睛一轉,就知道重樓是何意,他之前曲意討好丁堅與施令威,將二人捧的極高,仿佛這兩個家夥是武林的泰山北鬥一樣。不過他倆在梅莊乃是下人身份,此時招呼眾人就坐,施令威是斷然沒有陪坐的道理,所以如果眾人坐下,那無意間就會得罪了施令威。林平之雖然不屑這些小細節,但也沒有再搞破壞,當即對令狐衝說道:“易兄,你我久在山上居住練劍,雖然雪山與昆侖的氣勢無邊,但江南也有江南的好,就說這副畫吧,色彩濃厚,筆力剛勁,尤其這種潑墨筆法,整個中原都罕見,這江南果然是人傑地靈之地。”

令狐衝在書畫上根本就是一竅不通,他不像林平之與重樓生在富貴人家,從小除了習武,還學過這些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令狐衝隻是點點頭,然後看著屏風上的畫,畫上是一個仙人的背影,而這畫的落款則是:丹青生大醉後潑墨。這八個字龍飛鳳舞,每一個好像都要破出紙麵飛出去一樣。

令狐衝看了一會就覺得,這八個字中仿佛都蘊含了一套劍法,而那個仙人的姿勢則更像是這套劍法的起手式。不由說道:“謝兄所說不錯,不過這幅字畫中,我最喜歡這個‘醉’字,我觀此字的每一筆都像是一招劍法,單單一個醉字就自成一套劍法,而所有八個字連到一起,那劍法的威力就太大了。”令狐衝看到林平之與重樓都在吹捧這畫,他也隻能隨著兩人的路子來。他的獨孤九劍雖然號稱破盡天下劍法,但這種把劍法融到漢字中寫出來的,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禁讓他嘖嘖稱奇,頗為讚歎。

站在一旁的施令威眼睛一亮,對令狐衝說道:“這位易少俠果然是劍術的行家。這畫乃是我家四莊主當年大醉後所畫,等他醒來就怎麽也畫不出來,他說這畫乃是他平生之最,畫中蘊含了他最為得意的一套劍法,多少人看了許久都看不出來,沒想到易少俠一眼就給看出來了,如果四莊主得知,定會極其喜歡的。”說罷他就轉身進了後堂,顯然也去稟報丹青生了。

重樓見此也是欣喜不已,沒想到峰回路轉之下,令狐衝居然從畫中品出了對方的劍法。重樓不禁對令狐衝抱拳道:“沒想到易兄弟居然還精通書畫一道。”

令狐衝連連擺手道:“瞎蒙的,全是瞎蒙的,我看你們都在吹捧這畫,但我也不懂,隻是感覺這些字中蘊含劍意,就隨口說了出來。”

重樓聞言也是一笑,搖搖頭道:“那也是易兄劍法超群啊,最起碼我與這位謝兄就沒有看出來。”

林平之翻翻眼睛道:“你的劍法不行,看不出來也就罷了,幹嘛還拉上我,你怎麽知道少爺的劍法也不行?也看不出來?”

沒等重樓說話,任盈盈卻先開口了,她瞪著林平之說道:“你二人為何到此,險些耽誤了我們的大事,如果這次梅莊之行真因你們而失敗,我教上下定不會放過你二人。”

林平之聳聳肩膀,指了指令狐衝道:“他殺了你們教中那麽多人,而我前幾日也陰了向天王一把,就是咱倆這次不搗亂,你們也不會放過我二人啊。所以說,你也別耍橫,要不然少爺我直接攪黃你們的計劃。”

說著林平之撇了撇嘴,繼續道:“怎麽樣,我看你還是趕緊賠個不是,免得惹火了少爺,大家一拍兩散誰也鬧不到好去。”

任盈盈聞言,雙眼一瞪,怒道:“你!”,說著就要拔劍教訓教訓林平之。

林平之則老神在在的繼續說道:“我什麽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麽算盤,不就是為了任大教主麽。”

沒等林平之繼續說下去,重樓已經衝上來捂住了林平之的嘴巴,讓他不能繼續說話。然後他低聲說道:“你搞什麽鬼,在人家的地盤就胡言亂語,萬一被他們聽到,咱們無法探查之下就隻能來硬的了。”

林平之眼睛一個勁的轉,嗚嗚了兩聲之後,一把推開了重樓,然後也低聲說道:“滾蛋,哪養的毛病,逮誰摟誰,要摟摟你師妹去,怪不得叫樓千葉,合計是要‘摟千夜’啊。不過‘千夜’也才三年不到,你這人實在太壞。”

重樓一開始還一愣,等他反應過來,也是怒火中燒,恨不得踹林平之這個毒舌的家夥兩腳,這王八蛋真是太可氣了,怎麽招人煩他怎麽來,怪不得任盈盈從來就不給他好臉色看。果然,那邊的任盈盈臉上已經冒綠光了,如果林平之在招惹一下,難保任大小姐不會立刻大打出手。

林平之嘿嘿賤笑了兩下之後,嘀咕道:“你們來了那麽多人,還扮作六扇門的捕快四處搜查,如果確定了此處,直接吹哨子叫人,大家並肩子上就好,還搞什麽大理無量劍派,那門派不是在元朝就被滅門了麽。”

任盈盈聞言一驚,警惕的看著林平之,而重樓則苦笑了起來,低聲道:“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你。不過我們也有我們的擔心,咱們雖然確定了三處疑似地點,但現在滿城風雨之下,如果冒然用強,難免他們不會在第一時間下辣手殺人,所以咱們隻能一處處探索,然後從長計議。”

林平之目光一閃,點點頭忽而道:“這話倒也在理,我說,如果黑木崖的援軍來了,他們是不是就會放鬆立刻警惕?”

重樓和任盈盈的目光同時一亮,顯然覺得林平之的提議很好。沒等幾人在說什麽,遠處傳來腳步聲。隻見一個身穿青衫的中年人手中拿著一個酒杯,略帶熏熏之意,一步一步的踱來,而他的身後則跟著施令威與丁堅。

施令威跟在他的身後,單手一引說道:“這位是梅莊四莊主丹青生。”然後指著林平之幾人說道:“這兩位就是大理無量劍派的樓爺與任姑娘,這位是雪山派的謝爺,這位是名劍山莊的易爺。四莊主,這位易爺一見莊主的潑墨筆法,便說其中含有一套高明劍術。”

丹青生點點頭,一雙醉眼斜著看向令狐衝,看了一會之後問道:“你懂得畫?會使劍?”這兩句話問得甚是無禮。

令狐衝見他手中拿的是一隻翠綠欲滴的翡翠杯,又聞到杯中所盛的是梨花酒,猛地裏想起他在黃河舟中遇到過的一位酒國前輩的話來,當即說道:“白樂天杭州喜望詩雲:‘紅袖織綾誇柿葉,青旗沽酒趁梨花。’飲梨花酒當用翡翠杯,四莊主果然是喝酒的大行家。”他沒讀過多少書,甚麽詩詞歌賦,全然不懂,但生性聰明,於別人說過的話,卻有過耳不忘之才,這時竟將那人的話全搬了過來。

林平之在旁邊眉毛一挑,偷偷瞥了令狐衝一眼,他知道就算打死令狐衝,他自己也萬萬說不出這話來,想必是遇到過祖千秋這等高人,此時照搬出來。不過令狐衝這輩子既沒有得到過任盈盈的傾心,而且祖千秋他們這些北地邪道之人,又歸東方飄雪那邊管,他祖千秋怎麽會教令狐衝這些喝酒的學問?

林平之當然不知道,這事還與他有些關係,那祖千秋與老頭子並稱‘黃河老祖’,當然是在黃河沿岸稱王稱霸,祖千秋被林平之重傷,他們當然要回到黃河老巢去養傷。而令狐衝往來各地,渡黃河的次數極多,去年機緣巧合之下,令狐衝就坐了祖千秋所在的渡船。二人‘陌路相逢成知己’,並沒有問對方的來曆,單單是品酒聊天,說了許多酒國趣事,讓令狐衝大感痛快之下,也學了不少知識,此時說出來,卻是對症下藥,比重樓的馬屁大法不知強過多少倍。

丹青生一聽,雙眼睜得大大的,突然一把抱住令狐衝,大叫:“哈哈,好朋友到了。來來來,咱們喝他三百杯去。易兄弟我跟你說,老夫好酒、好畫、好劍,人稱三絕。三絕之中,以酒為首,丹青次之,劍道居末。”

令狐衝也是一喜,他此來梅莊,根本就是湊熱鬧來的,讓他拔劍比鬥那是沒有問題,但讓他品畫論詩就難為他了,此時讓他去喝酒,那真是正中下懷。重樓也是眼睛一亮,顯然頗為高興,他不怕對方的要求古怪,就怕對方不接招直接趕人,讓他通天的手段也使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