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金刀之壽（四）
令狐衝解釋道：“當日咱們在夫子廟分手，我連夜返回華山，將你的猜測和給遲師弟出的點子都給我師傅說了，師傅也同意你的看法，更稱讚你做事穩重。”
其實嶽不群誇完林平之，還有下一句的，他對令狐衝說：“衝兒，你和平之是好朋友，怎麽就不多學學人家，平之做事總那麽穩重，可你卻偏偏愛衝動，辦什麽事都先想用不用動刀子。同樣是五嶽劍派最出色的二代弟子，功夫相差不多，可這頭腦和為人處世放在一起相比，差距立刻就出來了。”但令狐衝此時自不會說出來，免得被林平之嘲笑，可令狐衝的那些心思如何能瞞過林平之？林平之隻是不願揭發他罷了。
令狐衝接著道：“師傅其實是非常想去泰山悼念天門師伯的，畢竟天門師伯是有大恩於我們華山，說是保全了我華山一門也不為過。但師傅他老人家他在川中還有一大攤子善後的事情沒完，隻有在華山遠程調動，除了安排在峨眉、青城駐守少數五派弟子和長輩，剩下的人都先撤到華山，然後在安排返回本門，這些事都極為重要，我師傅也當真走不開，所以便將我給遣了過來。”
令狐衝繼續道：“我師傅還說了，‘如果泰山之事糜爛，衝兒你就聯合平之先穩住泰山派的局麵，我會星夜趕到泰山主持大局，絕不會讓泰山派落入嵩山左掌門之手。’”
林平之點點頭，心道：“嶽不群在華山上定是極為繁忙，分身乏術。而且善後之事關乎他在其他門派心中的看法、地位，他走了九十九步，自然不能在最後一步上出錯。若什麽事都得他這個大掌門親自下山，那別人又如何看待華山派？所以令狐衝被再次派出來也並不稀奇。”
令狐衝道：“我在過來洛陽的路上，就用心打探關於泰山派的情報，發現泰山派除了給天門師伯發喪，並沒有其他大事流傳江湖，想來事情沒有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也就放心了。我知道你這裏定會有日觀峰的詳細情況，快拿來給我看看吧。”
林平之笑了笑，然後接過紫嫣遞過來的美酒，先給令狐衝滿上一杯，笑道：“大爺，你先喝點解解渴，小的這就給你介紹。”
這兩天確實有泰山的消息傳來：經過頗為緊張的準備，遲百城終於在前些日子給天門辦了喪事。
天門不愧為堂堂泰山派的掌門，對陣天魔教時做出了重大貢獻的正道高手。葬禮上到場的重量級人物很是不少，齊魯一帶的許多前輩名宿，甚至封刀已久的關東刀王也到場悼念天門。‘風光大葬’，一點也不誇張。
葬禮過後，玉璣子等人果然跳出來攪事，不過遲百城早有準備，用言語擠兌住玉璣子的兩名馬前卒師弟，然後發誓說不給天門報仇，就沒人能接位泰山掌門，又找了一個在泰山中地位僅次於天門的師叔出來壓陣，算是擋住了玉璣子的一輪進攻。不過也就是暫時壓住了玉璣子，取得微妙的平衡，玉璣子他們有左冷禪的支持，遲早會再度發難。
其實林平之知道，現在還在王家大院裏圈著的那個餘樂言，就是最重要的一個砝碼，足以將遲百城和玉璣子的平衡打破，如果說餘樂言是重要人證，那他手裏的‘東靈鐵劍’就是更加重要的物證，否者餘樂言口說無憑，玉璣子才不會憑他一個江湖最底層的小混混的幾句證詞就拱手認輸，然後將自己所做之事全部招認。
可以說，如果林平之舍得將‘東靈鐵劍’拿出來做證據，那他就可以主導泰山掌門之爭，並且讓遲百城感激他一輩子，林家和福威鏢局就又交上了泰山派。若是在原著裏碰到這樣的機會，估計他老爹林震南做夢也會笑醒。要是知道林平之居然‘大逆不道’的想要將‘東靈鐵劍’據為己有，說不得會猛抽這個逆子一頓。
但此一時，彼一時，現在讓林平之交出鐵劍，他可會肉痛死。林平之心想：“哪天摸上泰山，將玉璣子幹掉，也就不虧欠泰山派了。”
那邊令狐衝將遲百城寫給林平之的信仔細看了一番，然後歎道：“泰山派暫時無事，可以緩一緩了。現在隻需完成師傅交代下來的最後一件事，如果我動作快些，應該能回山過上元宵節。”
林平之剛想發問，卻見令狐衝拔劍而起，身隨劍走，東挑一劍，西刺一劍，每一劍都有很濃重的衡山風格，極盡變幻之能。‘刷刷刷刷’令狐衝暴風驟雨般的使出三四十招劍法，最後的幾下更是劍劍生風，‘嗤嗤’作響。林平之心中肯定這是衡山劍法，隻是這些劍法與自己所學的相差甚多，一時沒有認出來。除了其中十多招沒見過的劍法，餘下的劍法自己雖也學過，但絕沒有令狐衝所演示的精妙，尤其是令狐衝最後使出的‘鶴翔紫蓋’和‘雁回祝融’。
‘鶴翔紫蓋’是林平之使得最為熟練的‘衡山五神劍’，也是他當年最大的‘必殺技’，保命殺人的無雙底牌。林平之的‘鶴翔紫蓋’很有新意，也貼合自身的特點，就連莫大也曾誇獎過林平之用心。可令狐衝剛才使出的劍法卻凶辣狠絕，也許並不適合林平之使用，但威力卻絕對大過林平之所學的劍法很多。
至於‘雁回祝融’就更不用說了，衡山五高峰中，以祝融峰最高，這招‘雁回祝融’，在衡山五神劍中也是最為精深，令狐衝使出的劍法招式古樸，沒有太多花哨。但每一個動作好像都經過千錘百煉般雕琢，沒有任何瑕疵。多刺一分則招式變老，少刺一分則無法必殺，就連左手配合使用的劍指，好像也有極大的玄機，任何一劍刺出仿佛都有無窮無盡的後招，讓人的見了便心底發涼。
林平之看到如此劍法，心中震撼，說話也有點不利索了：“這，這，這劍法？”雖然已經猜到了這劍法的來曆，但林平之還是有些不敢想象。在他看來，即便衡山派有一些劍法失落在思過崖後洞，可以林平之現在的劍術武功修為，得到這些劍法固然好，就算沒學到也不會差很多，他自信自己的武功不差，而且衡山劍法也基本上學到家了，若是自己主動去尋回劍法，也是給衡山派做貢獻，報答衡山一派的恩情。實在沒想到，衡山劍法居然可以精妙如斯，想到曾經在心底的沾沾自喜，林平之暗道：自己到底還是‘坐井觀天，夜郎自大’了一次，小看了衡山派的所有前輩，也太高估自己了。今後應當引以為戒，牢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不變真理。
令狐衝劍勢甚快，眨眼間已經將思過崖後洞中記載的衡山劍法從頭到尾的使了一次，然後收劍坐回座位，又灌了口酒，笑著對林平之道：“怎麽樣阿林，識得這些劍招麽？”
林平之哼笑一聲，用右手捏了捏下巴，學著以前某動畫人物推理的樣子，用極其平靜的語氣說道：“七十多年前，五嶽劍派聯合經年，當時華山派正是鼎盛，貴為五嶽盟主，而其他四派也人才濟濟，五派聯合，共同誅殺魔教維護正道，聲勢一時無兩，隱隱間甚至有淩駕峨眉、崆峒、昆侖等派之上，有趕超少林武當之勢。魔教懼怕五嶽劍派愈發強大，遂發動十長老圍攻華山之役。五嶽劍派在此一戰中，精銳高手盡喪，許多精妙劍招也因此失傳，而魔教十長老也未能下得華山，盡沒於玉女峰。”
林平之忽然用右手一指令狐衝，將一邊喝酒一邊津津有味聽故事的令狐大俠嚇了一跳，然後林平之學著‘謎底將要揭曉’的樣子，繼續道：“如此過得數十年，五嶽劍派失傳之劍招重現江湖，身負五派劍法絕學之人，憑之挑戰五派，這人就是當年魔教十長老臨終傳人的再傳弟子，他要完成當年魔教十長老的遺願，證明魔教武功要勝過五派良多。”
令狐衝聽了這話，一口美酒喝的都塞牙，苦笑連連的看著一臉假正經的林平之，搖頭道：“還好五嶽劍派沒有比你鬼的人，還好五嶽劍派沒有那麽多異想天開之人，要不然我想去歸還遺失的劍招，說不定還真有生命危險。”
林平之自然能猜到嶽不群決定歸還各派劍招的意思，老嶽在江湖上和五嶽劍派之間聲望極高，功夫也強勁之極，華山後洞裏的那些劍法，全給他也不能提高多少實力，人家還真有些看不上眼，不如拿出來還給各派，賣個好來得實在。
又細細思索一番，林平之道：“泰山的劍法可以教給秦百裏，然後讓他回泰山教給他師兄，憑著這些劍招還可以抬高遲百城在泰山派的地位。衡山的劍法教給我也行，不過聽說掌門師尊派了宋金過來洛陽給我外功祝壽，估計一會就要到了，你最好還是將劍法教給宋金，由他帶回衡山。剩下的就是北嶽恒山了，看來你得親自過去，恒山這次隻派了兩個小尼姑來洛陽賀壽，你將劍法教給她們可是不妥。她倆能否領悟劍法的真諦不說，單說現在的江湖可是極危險，她們若是走丟了，你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令狐衝點點頭道：“看來我是得跑一趟恒山了。”
林平之又饒有興趣的問道：“華山上應該還有嵩山劍法吧，嶽師伯準備如何處理？是裝作沒看到，還是趁著天黑將之劃去，來個毀屍滅跡，死無對證？”
令狐衝氣笑了，推了林平之一把道：“你怎麽如此編排我師傅。”
林平之道：“嵩山派左冷禪的屁股太大，五嶽盟主這個位置已經容不下他了，非得弄個五嶽派掌門出來風光風光。其實他如果能憑借真功夫，將五派歸一，那也是英雄，可他偏偏使用些下作的手段，讓人瞧不上眼。你們要是真把嵩山劍法給送回去，那不僅是助紂為虐，而且還是自找麻煩到頂，簡稱‘閑的，蛋疼’。”
令狐衝嘿嘿笑道：“就知道你會如此想，如果這也能讓你猜中，我師傅也就不是人人稱頌的‘君子劍’嶽不群了。我師傅已經決定，讓我將整理出來的三十五招嵩山劍法，全部教給嵩山之人。咱們做人堂堂正正，他左掌門有什麽手段咱們全都接著，但五嶽劍派畢竟同氣連枝，左掌門有野心，卻不能讓其他嵩山弟子也跟著學不上這些精妙劍招。就算最後咱們敗在了這些劍法之上，被左掌門並派，那也是咱們華山弟子學藝不精，怨不得他人。總之，咱們做人就要磊落光明，不能太小家子氣，區區三十五招劍法，難道還能敵得過五嶽其他四派的決心和眾誌成城？心中有浩然之氣，才能達到武道巔峰，就連使出的劍法也會勇往直前，沒有阻礙。”
林平之確實被令狐衝的這番話震動了，心說如果老嶽真的這麽想，那他真的太爺們，也太有高手的風範了。他是‘真君子到頭，還是偽君子到家？’，林大少爺已經有點辨別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