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繁花滿天際(上) 宵漢 青豆

在替蕭若分析兗州大勢的時候,司馬徽眼底分明有銳氣,然而一開門,就像是蒙塵多年,寒芒一現的寶劍又封回了鞘裏,他臉上又恢複了波瀾不驚的溫和笑容,與剛才布局天下的謀士判若兩人。

“先生……”看見他出門來,侯在一邊的仆童喚了一聲。

司馬徽應了一聲,微微笑道:“我要去滎陽一些時日,你留在此處看見,龐德公,徐元直若來了,就直說我在滎陽。”

仆童愣了:“先生要去多久?”

“頂多一兩月。”司馬徽答。

……

見他對仆童囑咐家裏的事,蕭若站開了些,走到徐榮身邊,湊到他耳邊低低笑道:“司馬先生肯隨我們回滎陽了。”

“你……”徐榮沉默片刻,見她一臉欣喜神色,按捺不住再次發問:“何時認得此人?”

“去洛陽以前。”

蕭若順口答完,想起來司馬徽還是她來到這兒以後看到的第一個人,輕輕歎了口氣,時間過得這樣快,一轉眼已經三年了。

……

此時天色已晚,不便趕路,二人便依著司馬徽之言,在水鏡莊住了一晚。

趁著在司馬徽進去和仆童準備晚飯的時候,徐榮出門牽馬,蕭若走到院子裏,忽然停住了腳步,目光立刻被設在樹下那方棋盤吸引了去。

此時桌邊已經不見了那白衫男子,想到剛才那個人盯著這棋局看得入神的樣子,蕭若不由得往桌邊靠近,走近一看,密密麻麻的黑白兩子……圍棋她根本就不會,不過看了一會兒就厭了,正準備離開,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微微含著笑意的聲音:“你也精於此道?要不要對弈一盤?”說著,一隻手從背後伸來,開始慢慢收撿棋盤上的棋子。

蕭若會轉過頭,看見方才那個白衫人正站在她後方,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隱約可見的容貌清秀俊逸,睫毛纖長,覆住黑眸,正一粒一粒慢慢撿著棋子。

蕭若閃身一邊,輕輕答:“我不會。”

那人拾著棋子的動作忽然滯住了,抬起頭來,這才看清楚他的長相。

眉毛清逸,眼眸狹長,鼻梁挺直,嘴唇淡若無色……

他麵上透著病態的蒼白,深不見底的眼裏裏正泛起若有若無的笑意,緩緩問道:“縱橫來去,有趣得緊,姑娘不想學學?”

“這麽點時間,我學不會……”蕭若答。

那人聞言,忽然低低笑出聲來,將手中的棋子投到簍子裏,拍了拍手:“也罷,姑娘正下的一局可比這小小棋盤有意思得多。”

蕭若聽到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心下微震,目光雪亮,盯著他看。

白衫人卻頗不以為意,笑容竟帶上了些微懶散的意味:“在下穎川戲誌才,見過姑娘。”頓了頓,笑意更深,壓低了聲音:“……不日當會再與姑娘一會。”說完,微微頷首示意,徑直轉身去了……

司馬徽出了門來,看到他正往院子門口走,忙問:“誌才這就要走?”

那人頭也不回:“此局已解,多留無用,改日再來拜會德操。”

說話間已經走遠了,司馬徽一看留不住,隻得長歎一口氣:“誌才走得這樣急……”

戲誌才?

三個字連起來,蕭若才察覺稍微有些印象,想著他最後說的那句話,微微蹙眉,沉吟不語。

……

在水鏡莊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早便出發回滎陽了,司馬徽帶的東西也很簡單,除了幾件簡單的衣衫,就是書籍,雇了馬車,比來的時候慢了些,深夜時分才到滎陽。

蕭若原本已經累得極了,恨不得找到床鋪就立即躺下,怎奈聽說離開的這兩天,河內太守張揚和冀州袁術都曾經遣人來過一次,加上初屯田,小問題不斷,要解決的事累得有山高。

好在有司馬徽幫手。

“滎陽果然事務繁多。”此刻燈下,司馬徽看著蕭若撐著一邊臉頰瞪大了眼睛看張揚遣人送來的信,微微一笑道;“屯田實在是智舉,方法徽適才看了,也能明白一二,姑娘如果放心交給在下,便早些去睡……橫豎徽也在馬車裏睡了一天了,此刻不累。”

話雖然這麽說,才是第一天請來的人,也不能太壓榨,蕭若把手拿開,笑了笑:“還是兩個人處理比較快。”說著,沒等司馬徽再勸,就將張揚的信隔著桌子遞了過去:“這封信來來回回都是問候的話,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司馬徽麵上微有無奈之色,勸她不得,隻得由著她去,當下先將手中的筆擱下,展開信件。

粗粗掃了幾遍,淡淡道:“張揚有意試探姑娘有無盟友……”頓了頓,聲音低沉了一些:“看來是按捺不住了。”

蕭若垂頭不語,往後靠了些,抽出桌下的一冊圖紙,展開來看。

張揚果然就在離滎陽最近的地方,往北即是。

“袁紹估計也是一樣的用意……”司馬徽抬起頭來,目光裏含著若有若無的憂慮之色,盯著蕭若道:“姑娘,與曹操結盟之事刻不容緩。”

見蕭若埋頭看著地圖不說話,接著對她解釋其中的厲害關係:“張揚勢微,急於擴展地盤,如果發現姑娘孤立無援,可能會鋌而走險,袁紹是曹操盟友,姑娘如果和曹操結盟共滅呂布,袁紹自然不會輕舉妄動。”

蕭若沒有抬頭,眼睛仍盯著圖紙看,喃喃道:“沒有別的辦法麽……”

司馬徽輕吸了一口氣,搖搖頭:“沒有更好的辦法。”

“這可不一定……”蕭若手指在圖紙上遊移著,自言自語道:“總會有更好的辦法的……”

……

徐榮去大營監夜哨回來已是醜時,蕭若的房間卻仍舊亮著一盞昏黃的燈,火光跳躍,在風裏透出一股說不出的蕭肅意味。

見她如此不將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徐榮微微皺眉。抬腳往她房間走去。

叩門,無人答,索性直接推開。

外麵帶來的風,吹得案桌上的紙唰唰作響,屋裏隻有一人,她趴在桌案後麵,似乎是睡著了,睫毛在白皙的臉頰上投下一層淡淡的陰影,眼下一圈青黛色,襯得麵色越發蒼白。

隻這麽一眼,心裏泛起一股並不陌生的心疼……徐榮歎一口氣,走過去將她抱起,卻發現她的手仍緊緊抓著圖紙的邊緣,睡夢中也不放開,被他的動作一帶,圖紙從桌上掃下來,拖出了長長的一幅,正是兗州徐州的局勢圖。

蕭若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緩緩張開眼睛,眼裏透著迷茫之色,麵上卻是許久沒有出現過的倉皇和無助……

看清是徐榮,她握住圖紙的手指放開,閉上眼,深深將腦袋埋在了他懷裏。

“怎麽了?”徐榮察覺到她依賴的動作,攔著她的手臂收緊,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