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孤注一擲 宵漢 青豆

曹操在宛城遭受了慘重的損失之後退回舞陰,夏侯淵此時也剛好趕到舞陰,楊含安然撤退的消息傳來,蕭若稍稍安了心。

隻是張繡的反應頗在她的意料之外,打聽到她落在曹操手中的消息,在宛城還未緩過氣的張繡竟然集結殘兵,立刻攻向了舞陰,然而這次曹操沒有手軟,將他攻來的軍隊殺得節節敗退,一直到依附劉表才能勉強守住一座穰城。

然而曹操軍隊也散落各地,一片混論,無力再發動攻勢,隻得退回了許昌。

到許昌之日,離宛城之戰剛好半個月。

……

撤回的軍隊中,一路上防備最緊的部分,不是主帥的營帳,而是軟禁蕭若的所在。

回到許昌之後,也第一時間將她安置在了司空府內,偏僻的院落,外麵守軍圍了一圈,除非有曹操手諭,否則任何人都不得入內。

此時曹操的家人大多都在彭城,司空府裏空**靜謐,隻住著曹操的丁夫人、宛城搶回來的鄒氏和一個也兵敗在曹操手中的大將之妻……

比起外麵謀士門客等居住的地方,內院的規模要小得多。

一路上似乎顧忌著她懷有身孕,押送她的部隊都要稍稍落後一些,待到許昌安頓下來,大夫把過幾次脈,開了安胎藥之後再沒來過。

蕭若整天能見到的,就隻有兩個侍女和門外舉著刀劍的士兵。

這個時期恰好又是害喜最厲害的時候,沒有食欲,渾身無力,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半睡半醒中渾渾噩噩地度過……

隻是就算這樣,曹操也不肯放過她……

被軟禁在司空府的第三天,曹操設了晚宴,讓人將她帶了過去。

蕭若一天沒怎麽吃下東西,腳步邁到門口還有些虛浮,一抬眼,看清席間之人的模樣,蕭若渾身都僵住了……

曹操下首坐的正是徐榮。

他身上披的戰袍還帶著征塵,垂頭靜靜看著銅爵裏的酒,看不清表情……

隻隱約能見眉頭鎖得很深,側臉棱角越加鋒利,清瘦了許多。

她心髒如被一隻手狠狠握住扯了一下,疼得呼吸一滯……偏偏這個時候,耳邊傳來一聲略帶著深意的低笑,坐在上位的曹操微微挑眉,悠然開口:“總算來了……”

語氣放緩,響在大殿上的聲音柔和卻清晰,一字一字,卻深藏著令人戰栗的鋒芒。

徐榮聞言,本是不在意地朝此處一瞥,看清進來的是蕭若,麵色驟變,頓住……深深地看著她。

思念,疑惑,擔憂,隱約的憤怒,都絲絲透過視線,撲麵而來。

蕭若隻覺得這些天強撐起來的冷靜寸寸崩塌,隻想立刻撲到他懷抱裏去,緊緊抱住他,告訴他他就快要當爹了……

告訴他這半個月她其實每天都很害怕……

……

然而手被侍女攙著,周圍被侍衛擋著,一步也邁不開……隻能感覺與他糾纏在一起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心也從最初相間的喜悅裏掉出來,漸漸往下沉。

大殿裏靜默無聲,曹操隻是淡淡地看著這一幕,悠然倒酒,麵色絲毫不改。

聽到酒水緩緩注入銅爵的聲音,徐榮回過神來,瞥向曹操,微微眯眼,黑眸裏透出狠色,提劍立起身來……

曹操垂頭喝酒,頭也未抬——“攔住他”

一聲令下,附近的侍衛紛紛湧來,圍了一圈,紛紛如臨大敵地將兵器舉到麵門之處,對準當中的徐榮。

與此同時,徐榮鞘中的劍已出鞘,裹著絲毫不差於眾人的氣勢,直直地和層層疊疊的刀槍大戟對峙……

歌舞升平的大殿刹那間劍拔弩張。

方才還在殿中央輕歌曼舞的女子看到這個陣仗,個個嚇得花容失色,簌簌發起抖來……

“徐文良你想清楚……”

曹操立起身來,看著蕭若,話卻是對徐榮說的:“你現在殺一個人,蕭若就死路一條。”

徐榮的手微微一顫,劍尖明顯往下一沉。

蕭若的命握在曹操手中,他不得不斂去殺意,收起劍……硬生生地站在那裏……

“這樣才對。”

曹操語氣暢快,令蕭若坐到了自己身邊。

蕭若緩緩走過去,坐下,至始至終一句話也沒有說。

除了最初進來的時候看到徐榮那一刻她有過變動,她的表情一直靜默到底。

“替孤倒酒。”

看她恢複這樣的麵色,曹操唇際便又含上了冷笑,將銅爵遞過去。

蕭若拿過酒壺,一言不發地替他斟滿。

曹操端過那爵酒,對著站立在他麵前的徐榮,一笑:“文良,要她活命,你知道該怎麽做。”

徐榮怒目回視著他,神色陰沉地盯著那被酒,一言不發。

“回徐州立刻領三萬大軍打袁術。”曹操說得輕描淡寫。

蕭若眼波微微一動,旋即又沉寂了下去。

曹操卻把這一刻的波動看在了眼裏,低頭正要喝酒。

徐榮已經走到他桌前,將他手中的金爵搶到手中,仰頭喝了下去。

“這是為何?”曹操似笑非笑,眼裏隱隱有怒意。

銅爵往地上狠狠一擲,哐當的聲音回**在空曠的大殿裏,徐榮盛怒之中的眼眸透著猩紅,一字一頓道:“若她在你手裏有任何閃失,此酒便是**平你兗州的誓師酒。”

說完,目光轉到蕭若身上,稍稍去了煞氣,停頓片刻,點點頭,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許昌有天子,你也敢屠?”

曹操沉吟了一下,忽地出聲。

徐榮腳步頓住,隻站了一會兒——

“有何不敢屠?”

少許的沉默之後,風裏隻餘下越來越遠的腳步聲。

燈盞飛舞,昏黃的痕跡投在暗色的地麵上,一路過去。

蕭若目光久久追隨著,一直到看到門外灑在地上的一片月光。

恍如新下的初雪,純淨不染纖塵。

他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然而最後說的那句話仍舊久久回**在她腦海裏——

“有何不敢屠……”

這句話的重量隻有蕭若清楚……

她呼吸悄然一滯,閉了閉眼。

不能讓曹操真的驅他去滅袁術,令呂布反噬,失去徐州的依憑。

更不能讓徐榮有朝一日做背叛朝廷還是背叛她這麽艱難的選擇……

再睜開時,蕭若眼裏瞬間閃過孤注一擲的決然,隻一瞬,便悄然掩去了。

曹操維持著端著酒杯的姿勢,僵立了一會兒,緩緩將手收了回來,握成拳,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徐文良這等猛將,未曾肯死心塌地為我所用,必成孤終身之憾事。”

蕭若緩緩站起身來:“我可以走了嗎?”

語氣放得緩慢,毫無波瀾。

“你可知道你輸在何處?”曹操忽地問,難得在麵對她的時候放緩了語調,幽暗的黑色眸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嘴角那絲笑,像是嘲諷,又像是感歎。

蕭若沒答話,走下台階拿起還滿著的酒壺,斟酒,傾入曹操用過的杯中。

酒香凜冽,熏得人昏昏欲醉。

她抬起金盞,對著他,遙遙一敬:“比不過你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