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晚上在外麵過夜，周璐實際上是睡不著的。

她不敢翻身，生怕驚動老太太。

支著一個姿勢到天亮，剛睡著沒多長時間，聽見身後索索穿衣聲。

腦袋懵了一下，看清周圍環境猛然回神，瘸著一半腿站起來，「奶…奶奶，你起來了？怎麽不喊我？」

「喊這麽大聲幹什麽！」

周璐閉嘴，慌慌間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手忙腳亂去扶下床的老太太。

坐到輪椅上，老太太下命令，「我要去早市。」

外麵大風嗚嗚，灰沉沉的天空給人一種隨時都要變化的感覺，天氣預報說最近會迎來一場降雪，降雪過後氣溫驟於零下，實在不是個出門的好時候。

不知道今早上夏子晴上學有沒有穿給她拿出來的羽絨服。

「奶奶，今天太冷了，咱們改天出去好不好？」

老太太哼了聲，「你是保姆，還管到我頭上來了！趕緊給我穿鞋，去晚了買不著東西你等著扣錢吧。」

周璐依舊耐著性子，「要不這樣，奶奶你要買什麽我去買，出去萬一再凍著就不好了。」

老太太強死理，嘴上罵罵咧咧，輪椅推出火星子，壓著散亂一地的鞋，打開鞋櫃翻翻找找。

「那雙紅色棉鞋呢？！」

「哪一雙？」

眼睛徒然看見陽台上晾著幾雙鞋，其中就有那雙，老太太怒氣上頭，「誰讓你刷的，誰讓你刷的！」

周璐想解釋，「昨天錢姐過來說讓我把鞋，衣服都洗幹淨，冬天好拿出來…」

「滾！」

根本不聽任何解釋，老太太推搡著趕出門，門一關，樓道冷空氣嗖嗖往身上貼，周璐外套都沒穿，凍得在門口抱著胳膊敲門。

裏麵沒有任何回應。

又冷又急，站不住坐不下，手機放在外套裏，想打電話都進不去，坐在樓梯上搓手心，盤算等一會老太太氣消了再商量試試。

打不通電話，夏子晴隻好放棄，把手機還給班主任，「老師，我媽媽沒接。」

這已經打了第三遍，就算再忙也應該聽見了。

班主任語氣很不好，「夏子晴，你身為班長，是老師對你的信任，但你最近表現太差了，上課注意力不集中，總是跑神，起來回答問題前言不搭後語，你看看作業寫的都是什麽，才一年級就這麽給我糊弄！」

夏子晴眼淚打轉，絞著手指頭悶著一句話不說。

班主任頭疼，最近還又添了個新毛病，動不動就哭。還沒怎麽呢，眼淚先掉下來了，弄得她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前兩次看到這個情況班主任無奈說兩句就讓她離開，這次實在太過分了，作業錯了一半，都是上課講過的問題，很明顯沒有認真去聽。

尤其上一堂課，班主任等著喊哪位同學回答問題，一眼就看見夏子晴又在那出神，生氣地點她名，起來後驚慌失措，張潔問了好幾次，都說不上來。

下去一看，數學學到哪一頁都不知道，班主任那股火蹭蹭往外冒，直接把書扔了讓她去外麵罰站。

諸如此類的事情很多，這一個星期尤為頻繁。不光數學課，其他課老師也反應過這個問題，班主任覺得再拖下去不行，「今晚我給你媽媽打電話。」

夏子晴失魂落魄出了辦公室，徐澤語蹦出來，「老師又找你幹啥？」

沒心情搭理，夏子晴回到座位上趴著不動。

太奇怪了，無論徐澤語怎麽問，都沒有回應，自討沒趣，他隻好回到自己座位上坐著打發時間。

「切，恬不知恥。」

是孫正晨。

徐澤語回懟回去，「管你什麽事！」

兩人氣哼哼別過頭，誰都不理誰。

孫正迪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想幫忙的心扼殺在孫正晨的眼神中，默默退到一旁看書。

「這個夏子晴，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上課太不專心了。」

班主任看著一塌糊塗的同步練習冊，和前麵對比，後麵直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筆跡淩亂，解題錯誤，有種胡亂寫的感覺，應用題肯定連題都沒讀，要不然能全都寫錯？

一個小孩子前後怎麽會發生這麽明顯的改變？

是出了什麽事嗎？

方靜禾想想，「不太清楚，還是問問她媽吧。」

「方老師，你不是和她住一個單元？」

「是住在一起，很少跟她媽媽打照麵，她媽媽總是很忙，有時候一天都不在家。」

這麽忙？班主任嘀咕，掙那麽多錢有什麽用，孩子教育一點不上心。

「阿…阿嚏！阿嚏！」

摸摸泛紅的鼻尖，周璐站在門口全身都凍僵了。

這一個小時堪比一個世紀難熬，想破頭都沒想明白到底哪裏把老太太得罪了。

就為了一雙鞋？

就因為早上要去早市沒有同意？

還是別的方麵？

比她起得晚？

可無論從哪個方麵來想，都不至於把她趕出來這麽嚴重吧。

再一次嚐試著敲門，嘚嘚瑟瑟說，「奶奶，你先開門讓我進去，有什麽做得不對地方跟我說，我改行不行？」

一如往常沒有動靜。

連著敲了幾次，對門開了，一個中年婦女，不善的臉色在看見周璐凍得發白的臉時緩和了態度，「別敲了，這家老太太就是個惡婦，誰進她家門誰倒黴！看你這樣，不會是新請來的保姆吧。」

周璐僵著脖子說是。

「那我勸你趁早辭職。這家都不知道換了多少個保姆，每一個都被老太太折磨不輕，幹不了兩個月就離開。要不然他家保姆費為什麽比其他人家高，那都是精神損失費！」

「老太太年紀大了，有點脾氣很正常。」

周璐並不讚同對方說的風涼話。

鄰居不屑地看她，「說的你好像多高貴似的，不就是個保姆，還為這家人說話，一家子老的小的沒一個好東西。」

啪嗒——門開了。

「你好東西老公還跟別人跑了！」

老太太兩句話刺到別人軟肋，鄰居惱羞成怒，蹦著蹦開罵。

話裏十分難聽，周璐都震驚了，她從沒見識過一個人嘴裏能說出那麽多不重樣的名詞，堪比一個造句大師。

「好看？」

周璐連忙搖頭，老太太推著輪椅掉頭，「進來。」

聽完最後一句輸出，周璐還有點意猶未盡，又怕老太太聽著血壓高，趕緊進屋把門關上。

有錢人就是好，換的門隔音效果也好。

周璐凍得手哆嗦，一見老太太，扯著僵硬的嘴角，「奶奶，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做點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