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
老舊小區的單元樓,回**聲音格外大,裏麵重新粉刷了白漆,掩蓋住以前隨時掉落一地的牆皮和小廣告,腳下的樓梯都比之前踩得硬實,改造小區後,加上物業管理,衛生情況也幹淨許多,至少不會出現爬到某一層,就能聞到惡臭的尿騷味。
回想起那個氣味,周璐還心有餘悸。
手中的訂單還有五分鍾超時,她站在單元門這裏焦急地打電話。
忙音…不管打多少遍都是忙音…
單元門是新換的,銅製玻璃大門一眼就能看清裏麵情況,把手處安裝上可視門鈴,通過密碼或者磁卡就能輕鬆進入。
這一設計雖說有點麻煩,但為了安全,沒有人反對。
這可就苦了上門送餐的外賣員,隔空相望就是進不去,隻能幹著急等著。
周璐再次打了過去,依舊是沒人接聽。
她拿著外賣在樓下喊,「我是紂王的妲己爺爺!我是紂王的妲己爺爺!我是紂王的妲己爺爺!」
連著喊了三遍,樓上有人打開窗戶。
周璐一喜,順著聲音望去…
刺啦——一盆水從天而降!
渾身澆個透徹,同時她也懵了,搞不明白什麽情況。
緊接著,「有病就去精神病院!在這裏瞎喊什麽!不看看現在幾點了,要送外賣就老實上人家裏去,在樓下鬼哭狼嚎幹什麽!還妲己,我看你就是個精神病雞,還學人家出來跑外賣,我呸!」
一聲卡痰,不偏不倚落在周璐鞋子上。
手機振動,平台冷漠的聲音響起,「訂單已超時。」
那盆水隨著此刻的心,瞬間涼透。
從外賣站出來,周璐還精神不濟,她沒急著回家,轉身去了水果店。
挑了幾個水果,乘著夜色,電動車停在上午那個舊小區。
依舊是那個單元樓,與兩個小時前相比,這個時間段正好是飯後遛彎的時間,所以單元門是開著的。
手中的袋子驟緊,周璐硬著頭皮上了樓。
砰砰砰——砰砰——
連著敲了好幾下,裏麵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身體貼在門上,「你好,請問是‘我是紂王的妲己爺爺’嗎?」
安靜如常。
看了眼時間,她焦躁不安。
快要到夏明昊的按摩時間,這邊事還沒處理完,心中一急,動作不免重了些。
「別敲了。」對方不耐煩地製止,「那老爺子耳聾,你敲多少遍都沒用。」
「那我有急事…」
「有急事也不管用,估計又沒帶助聽器,這個點人肯定不在家,他每晚要出去溜一個小時,你要願意等就在這等著吧。」
咚——巨大的關門聲使周璐一顫。
現在七點,周璐沒工夫等,想著不行明天再來,剛下一個樓層,又折返回去。
嘴唇下意識咬得煞白,心裏那點僅留的自尊心反複跳動,掙紮、猶豫、屈辱……在無一不提醒她,此刻應該離開這個地方。
可是,「你要是不馬上把這個差評從平台消除,那你這個月的獎金就別想拿到,並且平台會懲罰你扣掉當日掙的錢。你自己趕緊想辦法解決吧。」
說起這事,周璐真是冤。
平台判定超時,僅過了一分鍾,訂單那頭就打來了電話質問,她好言解釋,講述當時的情況,對方非但沒聽進去,一口咬住她是故意的,直接投訴差評。
順道將他們站點也投訴了進去。
也難怪站點負責人惱火了。
思來想去,周璐確定不了幾點能回家,撥通了夏子晴電話。
「喂,媽媽,你怎麽還沒回來?」
雖說舞蹈班的事讓夏子晴不滿,但到底是個懂事的孩子,鬧了兩天脾氣就將這事掀了過去。
周璐,「我這邊碰上點事得晚點回去,你們吃飯了嗎?」
「吃了,媽媽幾點回來?」
「不太清楚。」周璐看著鐵門陷入尷尬,叮囑她,「你爸爸晚上還有頓藥,你等會拿給他吃,另外我趕不回去,今晚就不用做訓練了。你在家裏把門關好了。」
夏子晴連連答應,掛斷電話後,陪著夏明昊看今晚的新聞聯播。
這是兩人的默契,身為消防員的夏明昊,身上總是有很多責任和擔子,白天在隊裏訓練,晚上回到家,依然不會放鬆,吃過飯後,看新聞是他了解當下社會情況的唯一途徑。
所以夏子晴,小小年紀也養成了這個習慣。
性子老成穩重,思維邏輯清晰果斷,和喜歡看偶像劇的周璐從來聊不到一塊去。
七點半,新聞聯播結束,看完了天氣預報,夏子晴準備洗漱睡覺。
夏明昊雖然不能和常人一樣說話,表達自己想法,但基本的活動能力正逐步恢複中。
之前需要她和周璐一起才能拉動夏明昊起來,現在她可以拉著一隻手,另一隻手夏明昊撐著沙發就能輕鬆起身,進步屬實不小。
叩叩叩——
奇怪?夏子晴看了眼夏明昊,周璐那邊剛掛了電話,肯定不可能這麽快回來,那會是誰呢?
鑒於上次徐澤語突然闖進來揭破夏子晴的秘密,她就對晚上這樣突如其來的聲音異常敏感,
「誰、誰啊!」
她故意喊得大聲。
門外靜悄悄,夏子晴搬了張凳子爬上去,透過貓眼往外瞄。
一個人頭在門口鬼鬼祟祟站著。
如果不是說這個人頭下午剛剛看過,夏子晴一定會毫不猶豫報警。
「徐澤語,你又來我家幹什麽!」
夏子晴突然出現,徐澤語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尷尬地撓頭,將藏在身後的東西拿出來,
「我媽…我媽買的點心,讓我給你送過來…」
方老師?夏子晴上下打量,並沒有接,
「為什麽給我?」
徐澤語霎時臉通紅,東西往夏子晴懷裏一塞,「給你的你就拿著。」轉身跑進電梯。
夏子晴一陣懵,回過神後,捏著袋子關上了門。
時間一點點過去,深秋涼風,周璐穿著短袖坐在台階上,上下搓動手臂,身體縮成一團。
家裏還是沒有人。
周璐等的煩了,站起來再敲最後一次門,「有沒有人在!」
管他到底是出去了還是沒戴助聽器,反正她人都來賠罪了,是他不開門,可別賴她頭上了。
周璐不想再等下去了,她今晚所有的耐心消耗殆盡,甚至不甘、委屈都磨平在這場等待中。
一場投訴,讓她跨進這個陌生的小區。她狠下心,沒想到深卷於黑暗中的災難正在無形向她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