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喧嘩的街道,行色匆匆的路人,燒烤攤的叫賣聲,還有圍在一起喝酒唱歌,有人在此刻停下,有人加入到裏麵,有人看了兩眼嫌棄的離開。
白天的緊張忙碌都在夜晚化出原型,他們脫掉了身上的偽裝,痛罵吸人血的上司,還有做不完的工作,對著鏡子裏蠟黃的小臉哀怨,兩瓶酒下肚,這些廢料通通扔在腦後,人又重新放肆起來,三五成群,左擁右抱,酒瓶碰撞出**火花,浸染在夜市每一處角落。
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家裏雞飛狗跳,夏子晴給徐澤語補課嗷嗷叫喚,方靜禾戴著耳機上課,唯獨他一個清閑人...不,家裏不需要清閑人,收拾完衛生後,自覺去洗手間洗衣服,期間方靜禾因為心情不好來看了一眼,然後悻悻走開,一副有氣沒處撒的意思。
不賴別的,實在是夏子晴的怒吼和徐澤語的哭交織在一起,聽著既煩躁又可憐,可讓自己來教,想想自己的身體和精神狀況,方靜禾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徐俊傑最後一樣完成,家裏已經幹幹淨淨。
巡視一圈,他收拾好垃圾,喊了聲,【我下去扔個垃圾啊。】
後麵聽到什麽話,他快速關上門,一溜煙跑出去避難。
剛過了馬路,閑來無事在街上散步,忽然,他看到什麽,在路邊的燒烤攤停住腳步。
「老孫?你怎麽自己在這裏喝酒?」
孫炯濤聽到有人叫他時還未反應過來,眼前諜影重複,眨了好幾次眼,才把徐俊傑認清。
他苦澀笑笑,「要不要坐坐?」
動作太大,一不小心碰掉了桌子底下的啤酒瓶子,嘩啦嘩啦,倒了一大片。
一看就坐了很久。
徐俊傑歎氣,坐到對麵,「聊聊?」
聊什麽?孫炯濤茫然看他,灰敗的眸中是深不見底的蒼涼,他絕望了,他失去了往日光彩,他現在比人低一等,他有什麽資格跟人去聊,【我...】他瞬間啞住,字眼在嘴邊徘徊,低著頭,猶如一隻鬥輸的公雞。
徐俊傑大概猜出他們遇到了麻煩,每天晚上隔著一道門都能聽見劇烈爭吵,持續到十一、二點。
【你碰上什麽事了...】
【老徐呀,還是你好,穩定工作,老婆理解人,工作一樣,思想一致,家庭美滿,不用去操心別的。】
孫炯濤雲山霧罩,顛三倒四,拳頭在空中揮舞,夜色掩蓋眼底失落,以及羞憤引起的臉紅,人已經醉了。
和喝酒的人是沒辦法講道理的。
徐俊傑招來服務員結賬,孫炯濤醉醺醺按住,【不能讓你掏錢...你不能掏錢...吃飯前我還是有的...你先走,我在坐會...】
他晃晃悠悠起身相送,一個沒站穩,差點歪到別的桌。
【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孫炯濤厲聲喝止,臉上**幾分,有幾分怒氣隱隱朝著徐俊傑撒出來,
他現在就是一頭毫無理智的野獸。
撕咬每一個想接近他的人。
徐俊傑不敢靠近,歎聲道,【別坐太久,家裏...還有人等著呢...】
家裏還等著呢…
猶如千斤重砸在身上,身體陡然承受不住,巨顫之下,讓他舉步難行。
誰還在等他?徐繪嗎?她真的在等嗎?
許久,他撐著腿,搖晃著身體起身,往前一走,撐開的衣服露出裏麵白花花的肚子。
「結賬。」
跟在徐俊傑後麵,邁向他身後的那盞煙火。
回到家時,那場硝煙已然結束,鬆了口氣放心進屋,【什麽垃圾倒一個小時?】
徐俊傑登時緊張,結結巴巴,【碰上老孫,說了兩句話。】
方靜禾從上到下審視,懶得去理話裏真假。
【學了這麽久肯定累了吧,我去給你做點夜宵。】
不等方靜禾拒絕,徐俊傑鑽進廚房。
很快,他端著一碗麵出來,徐澤語聞著味,【爸爸,我也要吃。】
方靜禾,【字寫完了嗎?題改了嗎?書讀完了嗎?】
一連三問,徐澤語收回腦袋。
徐俊傑一句不敢插嘴。
吃過後,方靜禾學到深夜,肩膀僵硬呆板,眼睛幹澀脹疼,她眨眨眼試圖緩解,一瓶眼藥水撞進眼前,「新買的。」
徐俊傑將眼藥水扭開,按住額頭往後一仰,一手捏住瓶子,一手撐開眼皮,滴了兩滴眼藥水潤進眼睛了。
「閉上眼,一會就好了。」
方靜禾閉上眼睛,耳邊聽見收拾東西的聲音,「你還沒去睡?」
「嗯,還不困。你呢?」
「很晚了,早點睡吧。我在看一會。」
話雖如此,方靜禾暈乎乎的腦袋顯然到了極限,她趴在徐俊傑腿上睜不開眼。
「睡覺吧。」
徐俊傑扶著她起身,方靜禾頭靠在肩膀上,完全將力壓在徐俊傑身上,迷迷糊糊間,「明天的體育課你不用上了,我要了,你正好在辦公室裏看看書,學學課。」
徐俊傑一頓,「一年級還是要多關注身體素質,適當的體育鍛煉對孩子成長有很大的幫助…」
「適當!你也說適當,那一兩節不上會怎樣,現在語文數學時間那麽緊,一天必須完成一節課時,我緊著快講還有些學生在後麵拖後腿…」方靜禾突然睜眼重點強調,「你兒子就是其中之一。」
「一年級就強製讓他們在教室裏坐著,下課不讓下位,上廁所排隊還要快去快回,那跟坐個小監獄有什麽區別。」
「那你別跟我談,找校長,教育局去說,現在規定就是這樣,家長要求,出了事老師擔責,學校裏還要挨處分,說什麽講究身心發展,重視孩子品德素養,不能缺少童年快樂,一到出成績,看見別人家孩子優秀,就不是這樣說的了,個個埋怨老師教不好孩子,還要投訴,就前兩天,隔壁班王老師不才接了個投訴,全校通告,這兩天還在家裏待著呢...」
她又強調,【你也看到今天那個家長什麽態度了....】
身邊瞬間沒聲,方靜禾小聲憨昵。
徐俊傑沉默,他沒辦法去跟方靜禾談論新時代教育,刻板如她,根深蒂固的思想在她出生那刻就種在心底,生根發芽,不是一兩句話,或者一兩件事就能完全拔除。
每個家長小時候都是這麽經曆的。
是方靜禾一家灌輸延續下來的思想。
方靜禾並不認同什麽是寓教於樂,她認為棍棒底下出孝子雖然不可取,但嚴格按照步驟來走一定是有效果的。
學一遍和學一千遍怎麽會沒有區別。
背古詩,認生字,讀拚音…哪有那麽難。
最重要的,要看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努力。
她小時候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教師家庭,好幾輩的傳承,到她這裏,更要將這榮譽接替過來。
所以徐澤語,還是不夠努力。
熄燈睡覺,徐俊傑還在想這個問題,什麽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這是個無解的問題。
總是糾纏在家長與孩子間互相矛盾。
同樣地,徐繪在這個問題上也陷入盲區,她看著補習班發來的優惠價格,猶豫著到底要不要給兄弟倆報名。今天家長群裏談論現在一年級開始學習奧數,現在正是腦袋開發最好時候,等到高年級在學,就完全比人低一個檔次。
徐繪正在猶豫。
很多事都要細細思考。
門外開鎖的聲音,徐繪聽到權當沒聽到。
沒有得到回應。
孫炯濤經過身邊時,兩人就像是陌生人。
酒醉微醺,燒烤味刺鼻,徐繪緊緊鼻子,往旁邊挪動幾下,頭不抬眼不睜,話裏陰陽怪氣,
【我在家裏憂心錢的事,某人倒是閑情逸致在外麵喝酒,看來你是真不把這個家當回事?】
【你..想我怎樣...去跳樓,還是上醫院跪著求人,你說個辦法,我馬上去辦!不就是死媽,一了百了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