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六章 “平民”
“熊兵，對著天開槍，你覺得你是在發慈悲心還是在悲天憫人！”沒理會老鄧的詢問，方展用力踢了一腳趴在地上的小奇，隨後生氣地質問道。
被血水染紅了衣裳的小奇，如避蛇蠍地挪動著身體讓自己盡量遠離堆在麵前的屍體，同時口中壓抑地釋放出一陣陣低沉的哀鳴聲，眼淚不可抑製地從眼中流出，在布滿灰塵的臉上衝出兩道清晰的溝壑。
聽到方展的話，老鄧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隨後唰啦一下再次向彈艙內壓進一排子彈，熟練地推彈上膛後，邁步向小奇走去。
燕威發誓，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以為老鄧會一槍殺掉小奇，可是，實際上這種事情並沒有發生。
“咋了？害怕了？誰天生就是英雄？我當兵那會兒聽說要打仗也哭過鼻子。”老鄧將步槍豎在一邊，蹲下身子小聲勸慰道，聽到他的勸慰，方展生氣地一轉身，同時鼻子裏發出一陣輕蔑的冷哼聲。
“當兵的怕打仗，你還有沒有出息，告訴你，今天你違反紀律，不過正在用人的時候，我暫時放過你，不過別以為你能跑得了，等咱們執行完任務回去，衝鋒的時候老子把你安排到第一位。”還沒等老鄧繼續開口，方展再次指著小奇鼻子威脅道。
“我，我不是來打仗的，我不過就是想退伍了，分配個好工作，誰，誰知道這勞什子的戰爭竟然讓我攤上了，嗚嗚嗚，我不想升官，我也不想發財，我就想安生地混個幾年，然後回家娶老婆，過日子，我有什麽錯，我家就我一個男孩，我犯得著冒險和人家拚命嗎？”經曆了生死壓力的小奇，用力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撲棱一下站起身來，大聲對方展喊道。
“好，好，升官是吧？發財是吧？你原來當我們是為了升官發財才冒這個險的？你想娶老婆，他媽的我不想嗎？我家三代一脈單傳，我娘老子就他媽的等我這根**留後呢，不過我告訴你，留不留後是小事，你現在當了我的兵，就他媽別給老子我丟人，我管你當兵為了啥，告訴你，從穿上這身軍裝開始，你不再是你爹媽的兒子，你首先是個兵。”被激起心底憤怒的方展，一把扔掉手中的步槍，抓住小奇的脖領子，用力地將他按在樹幹上說道。
沉默再次降臨到眾人頭頂，方展和小奇的對峙將林中的其餘人紛紛吸引過來，可是當看到眼前這架勢，沒人敢多插句嘴。
“方展，你幹什麽？”老鄧再次開口嗬斥道，同時一把將小奇從方展的手中解救出來。麵對老鄧，方展似乎本能地有點畏懼，所以並沒有過多糾纏，而是大步走到一邊，抽起悶煙來。
“要說吧，當初我當兵也有私心，不圖別的，就圖到部隊混個吃飽，我們家那裏太窮了。不過後來我明白了，當兵也好，務農也好，要說大了，是為了國家，說小了，其實是為了自己。不管當兵啊，當工人啊，當農民啊，說白了都是個營生。人就這一輩子，下輩子指不定變豬變狗呢，所以，這輩子不管幹啥營生，首先要做的一點就是不能混，今天稀裏糊塗地混過去了，明天再稀裏糊塗地混回來，一輩子眨眼就過去了，你說，等你老了，要死的時候，你回憶你這輩子幹過啥，怎麽給自己個總結，講點迷信話，你說你跟閻王老子怎麽說，哦，我一輩子沒幹別的，一直混來著，混到死？嗬嗬，我這個人啊，不會勸人，不過我知道，不管咱幹啥事，首先就要一門心思幹下去，別分心眼，別糊塗。認認真真地幹完，也算對得起自己。你說是不？”
拍了拍小奇的肩膀，老鄧低聲對他說道。雖然不知道小奇聽完這番話有何感想，燕威卻一下子將心裏那一些無法解開的小疙瘩徹底捋順了。
“喀啦！”就在老鄧拉著小奇準備站起來的時候，忽然，身後的茅草屋裏，傳來了一聲輕微的碰撞聲。
“誰，誰在那兒？”戰鬥本能讓眾人立刻抄起武器，將屋子團團圍住。
一個個衣衫襤褸的敵國平民在吆喝聲中遲疑緩慢地走出來，驚恐的眼神和瑟縮的身體顯示著他們此刻心中的恐懼，尤其當看到眾人手中充滿著硝煙味的武器時，有幾個孩子更禁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平民？！”看了看眼前這些平民打扮的人，又看了看身邊的方展，李參謀奇怪地說道。
“看樣子不差，怎麽辦？”警惕地四下打量了一遍後，方展向李參謀詢問道。
“四處檢查一下，清剿殘敵，同時收集一下武器和彈藥，我們的不多了。”沉吟了一會，李參謀建議道。
“大家都聽到了，搜查一下敵人，收集彈藥，記得，大家小心一些。”方展大聲向其他人命令道。
聽到命令，眾人自發地兩人一組，向村子裏走去，在仔細地搜索了一番後，再次返回到集結地點。
命令隻完成了一半，敵人沒有搜查到，彈藥收集得也並是很多，這個村子顯然並非之前所設想的是一座陷阱，相反，更像是由日本民兵保衛的小村莊。
當眾人回到原地時，小奇已經擦幹淨眼淚和其中一名年老的村民聊起天來，在眾人的注視下，老人結巴地說出一串串誰都聽不懂的話後，忽然閉上嘴巴不肯再說下去了。
“他說，他們這裏沒什麽當兵的，也沒什麽中國特務，這裏隻是個小村莊，剛才被打死的那些人不過是些民兵而已，之前民兵本來是要投降的，不過不知道誰緊張中扣響了扳機。他說他兒子是隊長，也被打死了，不過他不會找我們報仇，但是也希望我們不要牽扯到村子裏的老弱婦孺身上，否則他會請高台教主用飛劍把你們的頭割下來。”在屢次詢問不果後，小奇膽怯地向方展匯報道。
“高台教主？飛劍？扯淡，不過如果這老頭沒說瞎話的話，看來我們應該是找錯地方了。你問問他，這附近還有沒有別的村子。”方展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再次詢問道。
可是，老頭似乎打定了主意不開口，雖然小奇不斷追問，卻始終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見對方不回答，方展並沒有強迫，而是命令大家迅速地搜集起地上並不太多的彈藥。
“喀啦。”就在大家忙著收集彈藥的時候，方展忽然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他隨手接過彭錚手中的輕機槍，忽然推彈上膛把槍口對準了前方圍攏在一起的平民。
“你要幹什麽？”見此情景，李參謀厲聲喝問道，同時迅速地撲了過去，一把將方展手上輕機槍的槍口高高抬起。
“不要婦人之仁了，你該知道，放過他們的話，很可能我們的行蹤就會被暴露，接下來會是什麽結果，你比我更清楚。”沒有和李參謀爭奪武器，方展慢慢地鬆開手，冷冷地說道。
“這就是你要屠殺平民的理由？”聽到方展的話，李參謀憤怒地質問道。
“屠殺平民？他們哪個是平民，當兵幾年，你比我清楚，這裏是全民皆兵，這些人放下武器是平民，拿起武器就是士兵。如果按照你的定義，恐怕敵人那些甲種步兵師團的官兵都可以被稱為平民。”方展冷靜得出奇，可是語氣中卻透露著堅決。
“至少眼前這些平民沒有拿起槍對付我們，不要為你的屠殺找什麽理由，我們是軍人，不是屠夫，任何借口的屠殺平民，都掩蓋不了你違反軍紀的事實。”李參謀針鋒相對地說道。
“平民？誰的平民？紀律？關於哪支軍隊的紀律？雖然我們的戰爭是正義的！屠殺？哈，屠殺敵人並不能算是屠殺，而應該稱為消滅，你可以用紀律規範自己，可是你能保證你的紀律可以規範對方嗎？告訴你，這邊我們離開的話，那麽很快，他們就會將我們出現在這裏的信息告訴敵人的大部隊，那麽下一分鍾，敵人的子彈就可能貫穿我們用紀律規範的腦袋。我們的任務很簡單，是保護我們的人民不受欺負，而不是保護別的國家的人民。”方展唰的一下抽出手槍，一邊檢查著彈夾裏的子彈，一邊回敬道。
“他是敵人？他是嗎？還是他是？不能用人家未犯下的錯誤來判定對方的善惡，至少現在不能這樣。你的長篇大論並不是什麽無法顛破的真理，在我看來根本就是歪曲事實。我再重複一遍，我們是軍人，不是屠夫。”聽到方展的話，李參謀一把拉過站在不遠處的幾名兒童，逐一指著他們質問道，他的舉動，立刻引來人群中年輕婦女們的悲鳴！
“你講理，你總是用理智和情感混合著支配自己，但是我不是，不過現在這我是指揮官，我有權力下達任何命令，並且有義務讓所有的屬下執行。我命令，舉槍！”方展的眼神閃過一絲迷離，隨後再次變得冷酷起來。
“上尉，我具有計劃決定權，我命令，不許執行。”李參謀刻意強調了軍銜，顯然，作為少校的他有權力命令方展聽從指揮。
“所有人聽我命令，舉槍，準備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