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哪一刻,蘇瀟宸比這一刻更加了解自己現在的處境。

蘇澤文好比一頭狼,就算蘇瀟宸是他的親生兒子,他也斷然不會因為這個兒子,而做損害自己利益的事情!

“我沒有要爭取你的意見的意思。”默了默,蘇瀟宸收起笑容,漆黑的眼底如深海,漠然的打量著蘇文澤,“而且,我也是出身福利院,我跟她一樣!”

“蘇瀟宸!”

寂靜的房間裏,蘇文澤突然放大的聲音顯得異常突兀。

蘇文澤不滿,幾近憤怒的瞪著蘇瀟宸,眉眼間滿是惱怒:“你明知道我最不喜歡你提福利院!你的那段記憶,最好從腦子裏消除!我蘇家的人,不可能在福利院這種地方生活過!”

蘇文澤說得斬釘截鐵,憤怒的模樣看在蘇瀟宸眼中,倒是無端好笑。

已經發生的事情,蘇文澤很想輕易抹去嗎?

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福利院的生活記錄你可以抹去,但是認識蘇瀟宸的人呢?為什麽不幹脆一並滅口?”

溫煦如春風的蘇瀟宸,在麵對蘇文澤的時候好像徹底變了一個人。

這時候的他,陰冷、暴戾、冷漠、桀驁,唯獨沒有麵度心愛的女人的時候,那股令人渾身舒爽的溫暖。

好像麵前站的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仇人,蘇文澤狠狠盯著他,蘇瀟宸亦沒有一點恐懼的盯了回去,沒有半絲退讓的意思。

“你……”蘇文澤一身冷漠而紳士的風采,被這個唯一的兒子三言兩語撕碎,此刻的他憤怒的冷著臉,指著蘇瀟宸顫巍巍的冷哼:“蘇瀟宸!你別忘了是誰養大你的!”

這些年,蘇家對蘇瀟宸也算是不錯,自從從福利院回來,蘇文澤給他請了最好的老師,將他前些年荒廢的學業全部補了上去,又請了商界的精英為蘇瀟宸授課,導致他在短短十多年裏麵,就長成了能在A市浮出頭角的人物。

這一切,都是蘇文澤的心血。

人是感恩的動物,可他萬萬沒想到,蘇瀟宸對福利院的記憶如此深刻,深刻到蘇文澤恨不得,真的想要將他那一段令自己不安的記憶,永遠拔除!

時時刻刻記得反抗的蘇瀟宸,實在太危險了!

而蘇家,需要商場上殺伐果敢的蘇瀟宸,卻不需要隨時會反咬一口,去維護另一個一文不值的女人的蘇瀟宸!

蘇文澤氣得嘴角直抽搐,蘇瀟宸看在眼中,並沒有絲毫多餘的情緒。

“我知道誰養大我的,但是這跟我要喜歡哪一個女人,選擇跟誰在一起,並無關係。”

所以,誰也不能因為任何原因,阻止他想要跟戚晚在一起的念頭,就算蘇文澤,也不可以!

“你……你混賬!”

啪--

眼看著旁邊閑置的椅子在蘇文澤怒意大發的時候滾到地上,蘇瀟宸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隻淡淡的看了一眼那把差一點散架的椅子,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就算蘇文澤發了再大的火,事實也不會因此而有一丁點改變!

父子倆在暗室裏劍拔弩張,門口的秘書接到了一個電話,直接推門進了暗室,低著頭,目光隻觸及到父子倆同樣漆黑蹭亮的皮鞋,“蘇總,時間到了!”

到B市,蘇文澤是好不容易抽出的空閑,真沒想到蘇瀟宸還完全不領情!

“逆子!”站起身時,蘇文澤又狠狠罵了一句,隨後吩咐秘書:“將他帶回去,這幾天不許出門!”

秘書低頭應諾,“那麽,公司裏麵的事情……”

“下麵的人都是幹嘛的?”盛怒之下的蘇文澤,連跟跟著他多年的秘書說話也沒有客氣,冷哼了一聲,又道:“真有什麽大事,拿來找我!”

戚晚,這個女人,還真留不得了!

自始至終,從暗室裏出去,又跟著上了來接他的車的蘇瀟宸,身邊跟著蘇文澤的秘書,再也沒有說一個字。

他現在還不夠強大,乃至於連蘇文澤的命令其實都沒辦法直接反抗,而他如今要做的,依然是迅速讓自己變強,變得可以給戚晚自由,給他們的愛情一個最完美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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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晚精神恍惚的坐在沙發上,也不知道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忽的聽見身後樓梯上傳來一連串急促而沉穩的腳步聲。

在這個家裏麵,也隻有冷厲晟的腳步聲是這個樣子了。

戚晚沒有意外,她的目光落在頭頂璀璨的水晶燈上。

冷宅的裝修幾乎跟隨了古典歐式風格,她頭頂上這盞水晶燈,繁複而美麗,特別當所有的燈光一齊打開時,那抹閃亮,好像真的一大簇水晶擺在麵前,美麗得讓人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坐在那裏幹什麽?”

冷厲晟大步流星的走向玄關,突然又停住,轉身,銳利的眼神緊盯著一動不動,打望著水晶燈的戚晚。

她的臉色依然還有點蒼白,眼神空洞而麻木,好像一隻提線木偶,毫無生氣!

看見這樣的戚晚,冷厲晟冰冷的臉色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好轉,反而更加寒意凜冽,扯了扯薄唇,冷笑:“我現在要出門去,你也一起!”

戚晚眼睛雖然望著水晶燈,但是注意力,卻一秒鍾也離不開冷厲晟身上,從他突然停下來,到命令她也跟著出門,他的眼底沒有一絲情分,整個人顯得深不可測。

她腿上還有傷,也不知道冷厲晟要將她帶去什麽地方。

可是她剛才答應過冷厲晟什麽,戚晚自己卻還是記得很清楚,而且,也不打算反悔。

這樣一想,戚晚放棄了詢問的打算,略微有些艱難的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小步小步的走上去。

“動作不會快點?”

冷厲晟率先走在前麵,等戚晚上車的時候他又冷哼了一聲,似乎對戚晚的動作很不滿意。

戚晚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雖然膝蓋上被李嫂上藥的地方依然還很疼,但是這樣堅持走路,遲緩一點也還好。

在冷厲晟的催促下,她不得不加快了腳步,秀致的眉心,很快滲出了一層細汗。

可惜冷厲晟仿佛沒有看見,他徑直打開了駕駛座的車門,還沒等戚晚坐穩,已經飛快的啟動了黑色卡宴。

啪--

戚晚手忙腳亂的關上車門,膽戰心驚的撫住自己幾乎快要跳出來的心髒,瀲灩的小臉被嚇得慘白。

冷厲晟視線餘角裏看見女人慌亂的模樣,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走出了好遠,薄唇才冷冷的扯動了一下,“安全帶!”

從冷宅所在的別墅區一路去市區,拐彎和下坡的地方都不少,冷厲晟可不想這個女人在路上被撞得頭破血流!

先前的手忙腳亂讓戚晚此刻又多了一點狼狽的味道,耳朵裏傳來冷厲晟的聲音,她的心髒再次輕輕顫動,卻不敢再看霸道而冷漠的冷厲晟。

剛捏住安全帶的一端,卡宴突然一個大轉彎,戚晚小聲驚叫,身子一歪,腦袋剛好磕上了冷厲晟的手肘。

“嘶……”戚晚撞疼了腦袋,眉心微蹙。

“離我遠點!”

還沒等戚晚反應過來,冷厲晟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語調裏帶著滿滿的嫌惡,“滾開!”

浪費了整整一個晚上的心血,最後得到的結果是,自己的女人願意為了另一個男人,甘願匍匐在他腳底下!

冷厲晟自嘲的笑笑。

這樣的事居然也能發生在他冷厲晟身上,可真讓人覺得好笑,他想了整整一個下午也沒有想出什麽結果,對戚晚的怒氣,倒是越來越重了!

不識好歹的女人!

冷厲晟一聲怒吼,戚晚心髒再次不聽使喚的輕顫,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居然差一點歪在了冷厲晟懷裏。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

戚晚咬著唇,艱難的撐著椅背,慢慢收回身子。

可是冷厲晟的語氣明顯太嫌惡了,他們兩個小時以前還在做著最親密的事情,這個男人翻臉不認人的模樣,好像一根鋼針一樣刺痛了戚晚的心。

從來沒有一刻鍾,好像此刻一樣,讓戚晚覺得自己是那麽的肮髒!

隱忍的痛意和淚水,掩埋在心底裏,痛得讓她連呼吸都壓抑得厲害。

刺啦--

卡宴急劇的晃動了兩下,隨後向左,一連變換了四個車道,直接停在了路邊上。

戚晚之前尚且還沒有穩住自己的身子,被冷厲晟這麽一折騰,被羞辱的感覺還沒有完全消失,她人已經再次落入了冷厲晟懷裏。

這一回,變本加厲的,戚晚小巧的鼻子撞上了冷厲晟的肩膀,她幾乎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煙草味道!

一整個下午,他到底是抽了多少煙?身上才會有這麽濃烈的煙草味?

戚晚心跳聲一片紊亂,腦海裏剛才冷厲晟讓她滾開的話還沒有消散,突然又倒在他懷裏,戚晚心中,竟然有種說不出的恐懼感。

她迫不及待,還不等車子停穩,手忙腳亂的撐著坐墊再次想要抽身坐回去。

“女人!”

戚晚踉蹌了兩下,還沒有坐穩,不料冷厲晟突然伸手,精準的捏住了她的下顎,英俊冷貴的臉孔,漸漸在戚晚眼底放大,“你真的非蘇瀟宸不可?”

那句話憋在冷厲晟心中不知道已經多久,他這樣性情的男人,原本是問不出口的。

可是任由一句話憋著說不出口,又時時刻刻都丟不掉,這樣的感覺實在難受,他冷厲晟,沒必要活得這麽隱忍!

這麽一想,該問的還是不該問的,冷厲晟幹脆一次了當的問了出來,眉眼生硬無情。

他早已想過戚晚可能說出的兩個答案,要麽是,要麽不是。

如果是,冷厲晟還真懷疑,自己強占這麽一個隻有身體屬於自己的女人,到底有什麽意義!

當然,他就沒有真的想要從戚晚口中聽見‘不是’這個答案。

願意為一個男人連自己的自尊和自由都不要了,再說她不喜歡這個男人,傻子都不信!

冷厲晟俊臉上夾雜著濃濃的恨意,戚晚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恨什麽,她都已經答應了什麽都聽他的,就連以後的自由也不要了,讓他隨時都可以找到他,他還要什麽?

而且,莫名其妙的問她這麽一句話,叫她怎麽回答?

兩個人,各自懷著自己的心思,好半天也沒有誰開口。

窗外的夜色已然濃鬱,除了大道上每隔兩米一隻大的路燈,還在閃耀著微弱的光芒,在這片城郊的地界,安靜得隻聽得見道路兩邊草叢裏的蟲鳴聲音。

“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