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媽一直是個精致的女人,什麽時候這麽狼狽過?
這大概是江杉杉心裏唯一的一點溫暖了。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這麽安慰自己,可還是很難過。難過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樣,水流止不住。
她忍了忍淚意,聽甘棠帶著哽咽聲說:“我這點事兒,不算事兒。杉杉,媽沒用,沒有保護好你。”
“媽,不是你的錯,你別自責了。還有,以後這種局麵,你不要衝動跑上來,很危險,如果連你一起……我會愧疚一輩子。”江杉杉喉嚨不舒服,咳嗽了兩聲。
“呸呸呸,沒有以後,沒有下次!”甘棠連呸了幾聲,“杉杉,你別說話,好好養嗓子。你的脖子……”
她說不下去了,目光落在她的脖頸上,眼淚又要朝下掉。
“媽,讓杉杉休息會兒吧,我們先出去。”江恬恬打眼色,趕走了病房裏的人。
李輝又愧疚地看了眼江杉杉,悄悄退走。
門沒有關,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地上拉出很長的影子。
他慢慢走過來,握住了江杉杉的左手,習慣性地揉搓著——她的手可真冰涼啊。
江杉杉失血過多,這會兒根本沒有力氣掙紮。
她看向他,忽然笑了聲。
傅星沉心裏就緊張起來,十分希望她不要開口說話,但他什麽都沒做,也不敢做。
“星沉,我欠你的,是不是還清了呀?”語氣輕快。
“是我欠你的,杉杉。”傅星沉將她冰冷的手抵在自己溫熱的唇邊。
江杉杉移開目光:“你怎麽會欠我的呢?我們家好幾條人命呢,我才廢了一隻手而已。”
傅星沉心裏一抽,伸出自己的右手,伸到她的眼前,平淡地說:“杉杉,我的這隻手,給你。”
手背上有一圈清晰的牙印。
江杉杉沒有印象咬過他,但看到這個牙印,她知道一定是自己咬的。
別的人,誰有那個膽子咬他?
誰又有機會傷他?
放在從前,她會愧疚,會心疼,但現在看著那個清晰的牙印,上麵還帶著血絲,竟然激不起她絲毫的情緒波動。
她不屑地嗤笑一聲。
傅星沉從桌上拿了一把水果刀,塞進她的手裏。
江杉杉:“……”
“杉杉,這一刀,我還給你。”
“你……別!你幹什麽!”
江杉杉嚇壞了,死死握著水果刀,不許他朝前刺。
“杉杉,我欠你的,我還給你。”傅星沉不知該怎麽跟她說,她的手腕割得太深,醫生判定,無法恢複正常,再也不能提重物,更不能拿手術刀。
他許諾她的,他一樣沒有做到。
他心裏很絕望,還給她,這是唯一的辦法。
他握住她的手,再一次朝手腕壓。
江杉杉嚇哭了,猛地把刀子扔飛,左手成拳,捶他肩膀,崩潰地哭出來:“傅星沉,你幹什麽?你把你的手廢了,我的手就能好麽?不能!不能!都怪你!傅博聞為什麽不找別人,非要找我?我讓他割我的腳,不要傷我的手,他不幹,他不幹!我再也不能上手術台了,我完了!你知不知道?!”
她哭得聲嘶力竭。
傅星沉緊緊抱住她,一滴眼淚滑落在她肩頭。
是怪他。
都怪他。
他也想知道該怎麽辦,誰來告訴他怎麽辦?
……
病房門外的江恬恬,捂住臉,低低啜泣。
李輝擦了一把眼淚,這裏沒人比他更了解江杉杉的心情了。
江杉杉很努力,別人學習的時候,她在學習,別人談戀愛的時候,她在學習,別人娛樂玩耍的時候,她仍在學習。每一個寒暑假,她真正休息的時間不超過七天,其他時間不是在背書,就是在醫院當實習醫生。
她是靠了關係進醫院,可她的努力誰也不能否認。
當別人在背後譏笑她時,卻忘了,她沒有擋著誰的路,她隻是想擁有一個比別人更努力的機會而已。
她就像是一個在與時間賽跑的人,把自己繃得緊緊的。
她的進步,他是看得最清楚的人。
她的未來可期,甚至會成為比他更優秀的醫生。
而這一切,在兩天前,戛然而止。
她看得見的光輝燦爛的人生,就像被一隻無情的大手,一刀,割成了兩半。
江恬恬低聲哭道:“杉杉是為了我學醫的,不知道她該怎麽邁過這道坎兒。”
衛長淮眼圈泛紅,將她擁入懷中:“我們都陪著她,她一定能挺過去。”
“嗯。不學醫也好,她天天背書,好容易回趟家,非拿著書本,跟我聊天都沒時間……”江恬恬泣不成聲。
“沒事的,你不是說杉杉有一家公司麽?以後她去經營公司也行,就會有更多時間陪你聊天了。”
“嗯。”江恬恬扯了扯嘴角,扯出一個極難看的笑臉。
甘棠坐在長椅上,臉上是劫後餘生的表情。
江國泰唉聲歎氣,想抽煙,看到禁言標誌,悻悻地把煙扔進垃圾箱。
……
醫院樓下。
一行人臉色都很沉重。
一號二號垂頭喪氣,像是等待發落的犯人。
鞏青不知死活地湊到白戈身邊,嘰嘰喳喳問:“白哥,你就告訴我唄。”
“什麽?”白戈皺眉,一臉嫌棄。
這家夥是不是知道死期將近,本著惡心死人也要拉個墊背的心態,來惡心他?
他是真看不慣他的猥瑣樣兒。
鞏青壓低聲音:“傅少的那把槍。”
“假的。”白戈淡淡道。
“怎麽可能?我近距離看了,肯定是真的!那色澤,那質感,不可能是假的!”鞏青低叫起來。
“你什麽意思?懷疑傅先生私藏槍支?”白戈眼神危險。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鞏青連忙擺手,卻是一副“我明白,我假裝不知道,我什麽都不會外傳”的表情。
白戈好氣又好笑,用畢生僅有的耐心解釋道:“傅氏國際旗下有一家影視公司,那把槍是劇組的道具,備過案的,的的確確是假的。明白了?”
鞏青依然半信半疑:“那怎麽會在傅少身上?”
“傅少借用而已。”白戈臉轉向另外一邊,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事實上是,傅星沉早預設到會有今天的情況,隻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發生了,傅博聞最後竟然盯上了江杉杉。
江杉杉周圍的安保做得十分嚴密隱蔽,連江杉杉自己十幾次釣人,都沒把鞏青釣出來。
而且江杉杉安全意識強烈,從不會去人多眼雜的地方。
她的生活十分規律,基本上學時,就是學校、家、江家、傅家,四個地點轉換,暑假在醫院,寒假在傅家,根本不給人下手的機會。
傅博聞綁走她,憑的不是運氣,而是毅力。
他整整盯了江杉杉半年,才找到這麽個機會,然而依舊很快被傅星沉整鍋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