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沉!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我的意思是,老太太年紀不小了,經不起折騰。這次雖然……但傅奶奶的焦急,我是看在眼裏的。一把年紀,還跟傅博聞周旋,難為她了。星沉,傅奶奶觀念跟我們不一樣而已,你別送她走。她一個人孤零零在國外,多可憐。行麽?”
傅星沉聽了這話,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攥緊。
他沒辦法接她的話。
他聽了通話錄音之後,就沒辦法直麵他最信任的奶奶了。
難以想象,奶奶竟然會在江杉杉最危險的時候使絆子,萬一傅博聞一怒之下要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的命呢?
權勢、財富、地位,真的能比一個人的命更重要?
“星沉!你說話啊!”江杉杉搖他胳膊。
傅星沉苦笑,他現在甚至不敢麵對江杉杉著急為奶奶求情的眼神。
那天把江杉杉送到醫院,他第一時間下了封口令,不允許任何人談論奶奶跟傅博聞的談判。
“杉杉,房子已經裝修好了,等晾幹,奶奶就能住進去。”
江杉杉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懷疑:“你跟老太太有仇吧?”
“沒有,別多想。”傅星沉的手撫上她的臉,依舊是涼涼的,這是她那天被割腕後留下的後遺症,身體總發涼,臉也蒼白沒有血色。
她總是這樣,總惦記著別人的好,刻意忘掉別人的不好,心軟,所以總是被傷害。
江杉杉說不通他,該做的做了,有心無力,以後慢慢勸吧。
她轉移話題問:“傅博聞呢?”
“收監了,證據我提交上去了,加上原來的罪行,數罪並罰,應該會判個死刑,立即執行。”
江杉杉整個人鬆懈下來,手腕上的傷也沒那麽疼了。
“那就好。傅博聞像打不死的小強,門路多,你到時候讓白戈看著點,他死了,拿他的頭發或者血回來,做個DNA對比,免得有人做替罪羊。”
傅星沉哭笑不得:“好,聽你的。”
這一回,傅博聞不會有活路。
江杉杉身體疲倦,她閉上眼,手放在有太陽光的地方,汲取陽光的溫暖。
飛機上的陽光,少了大氣層的過濾,紫外線輻射比較強烈。以前坐飛機,她要麽把簾子拉下來,要麽把自己嚴嚴實實裹在毯子裏,絕不會讓陽光曬到皮膚。
傅星沉心一抽,將她的手移到陰影處,用自己的手握住。
她的手像冰一樣涼。
傅星沉的心,也仿佛凍了一層難以融化的冰。
……
江杉杉的治療之路,並不順利。
肌腱斷裂,動脈割傷,她的手可以恢複,康複訓練後提重物也沒事,但如初是做不到的,所有的醫生都建議她,不要再拿手術刀。
傅星沉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江杉杉勉強扯了下嘴角:“我沒事,早料到的結果。就算他們說我可以拿,我也不敢拿。我要對病人的生命負責。”
“杉杉……”
“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傅星沉站在原地,看著她走開,接著是跑,他想邁開腿去追,卻覺得腳下有千斤重。
江杉杉躲在花壇後麵,眼淚決堤。
她一隻手捂住臉,一隻手打著石膏,吊在一邊,模樣十分滑稽。
不知多久過去,有人給她披了件外套,攬住她的肩。
江杉杉臉埋在他胸口,哭得頭昏腦漲。
許久許久之後,她接過紙巾擦眼淚鼻涕,看到他的襯衫被自己弄得一片狼藉,不自覺笑了一下。
傅星沉陰冷的臉色,驀然如暴雨初霽,把一片綠色的銀杏樹葉放進她的手心:“送給你。”
“什麽東西?”江杉杉揉揉模糊的眼睛,低頭,掌心的銀杏樹葉上用鋼筆寫了一個英語單詞。
Lucky。
她抬眼,傅星沉的上衣口袋裏正夾著一支鋼筆。
“杉杉,我記得你說過,你最喜歡銀杏樹葉,它的葉子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葉子。”
“多久前說的,我沒什麽印象了,你怎麽還記得?不過,我應該說過的,因為我現在最喜歡的葉子還是銀杏樹葉。”江杉杉深吸一口氣,銀杏葉特有的清香撲鼻而來。
混沌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些。
傅星沉聲音低沉:“你說過的話,我都記得。”
江杉杉不知道聽這話聽了多少次,每次聽都有不同的感受。
最開始,她認為他在炫耀他的好記性,每每勾起她心底的火,覺得他在鄙視她記性差。
接著,她認為他在記仇,弄得她總是心虛。
現在呢,則聽出他話裏隱藏的飽含的情意。
生活教會她成長,但成長的代價太慘痛了!
江杉杉握住他的手,立馬被他反握住。
她自私地想,不離開了,他這麽溫柔,她付出幾乎大半生的代價,怎麽能離開?
離開了,她受過的傷不是白受了麽?
她流過的眼淚,流過的血,誰來買單?
江杉杉心裏又難過,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怎麽了,失去了繼續當心髒病手術醫生的目標,她就不是自己了似的。
“杉杉,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我們回去吧。國外的太陽太冷了。我想看傅博聞被審判。”
傅星沉眼底劃過森冷,語氣溫和:“好。我們回國。”
……
三天後,他們回到國內。
沒有大張旗鼓,來接機的隻有霍念秋。
車子直接開進傅家大門,江杉杉對身外的事物感知能力變差了,看到傅家大門,也沒鬧。
霍念秋明顯鬆口氣。
“霍阿姨,我沒事,你們不用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的。我想好了,等我的手好了,我就轉到製藥專業去。上帝關了一扇窗戶,不會把每扇窗戶都關上的。”
霍念秋眼圈發紅,摟了摟她的肩膀:“杉杉,你能這樣想,真是太好了。等你手腕好了,我就給你和阿沉舉行婚禮。”
她口吻堅定,仿佛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都會實現這個承諾。
江杉杉哪有心情去想這些事情:“再說吧。”
霍念秋心裏難受。
她痛恨自己無能,當時老夫人話已經說出去了,她想阻止也阻止不了,為此還跟老夫人吵了一架,是她單方麵吵的,老夫人一個冷眼掃來,她就偃旗息鼓了。
如果她膽子大一些,當老夫人第一次言辭不妥時,她就該搶了電話,答應傅博聞所有的要求,杉杉也就不必遭遇這種慘禍。
江杉杉喝了湯,依舊沒看見傅老夫人,她精神不濟,上樓去休息,霍念秋一直陪著她。
傅星沉掖了掖被子,從臥室出來。
墨安立即跟上。
兩人進了書房,墨安低聲說:“傅博聞在監獄裏,隻要求見一個人,傅廷禛。”
傅星沉麵上毫無波瀾。
果然有傅廷禛一份。
一牆之隔,江杉杉睡在味道熟悉的**,周圍是她二十多年來最熟悉的環境。
她夢到了傅星沉,夢裏還有傅博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