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睡得正香,被傅星沉一聲暴吼吵醒。
園丁男人站在床頭,努力向老夫人辯解:“是少爺交代我八點來送一束鮮花擺在臥房的。”
傅星沉隻冷冷地、囂張地說:“總之,你吵醒了我,我就炒你魷魚!”
園丁男人有一張老實的苦情臉,哀求道:“少爺,饒了我吧,我走路很小心,沒有發出聲音,少爺,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傅星沉目光上移:“奶奶?”
老夫人冷漠道:“你吵醒了星沉,你不能再留在這裏工作了。”
園丁男人一下子像被抽去了渾身的力氣。
保安進來,像是老鷹抓小雞一樣,提著他的領子不顧他的苦苦哀求,把人帶走了。
江杉杉大氣不敢喘,捏著被角小口呼吸。
太可怕了!
傅小少爺是魔王麽?園丁隻犯了個很小的錯,他就把人趕走了!
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八個字的標簽,啪一聲,貼在他的身上!
她必須要小心再小心,不能犯錯,否則她也會被趕走的,那她就拿不到工資,也沒辦法上學,姐姐還等著她的錢治病呢。
出於本能,江杉杉在殷勤工作的同時,表現出了幾分討好。
在傅星沉又因為睡眠問題,開除了幾個人後,這份討好越發明顯。
而傅小少爺意誌堅定,不管周圍怎麽變,哪怕天翻地覆,他是不變的。
……
傅家的熱鬧從沒有斷過。
十八歲青春少女,挺著大肚子上門給孩子找爹。
傅二叔喜滋滋陪小姐姐去產檢的那天,傅二嬸卷走他所有財產,跑了。
小姐姐生下女兒失寵,不久,小姐姐又卷走傅二叔的財產,帶著女兒,跟野男人跑了。
傅二叔沉寂了一陣子,頹廢了一陣子,胡子拉碴,每天晚上回來喝得酩酊大醉,家族聚會他再沒臉參加,參加了聽到的也不再是奉承,而是譏笑。
老夫人找他談話,他重新振作起來,遠離女色。
他迷上了信佛,不時地請佛祖、請觀音,三天兩頭去參拜,興致勃勃跟傅星沉討論什麽叫做“慈善”。
雖然,傅星沉一句話也沒理會他。
但他不在意,因為家裏上下人都知道,傅星沉是個自閉兒,極少說話,每次說話,不是撒錢,就是在發脾氣。
傅二叔狠狠地誇傅星沉撒錢做慈善的行為,笑眯眯對聽得一愣一愣的江杉杉說:“杉杉,你遇上貴人了,咱們阿沉是觀音菩薩跟前的小金童,天生一副菩薩心腸。要不是阿沉有一顆仁慈的佛心,你和你爹媽早摔成爛泥巴了。你要多拜拜觀音,知道麽?”
江杉杉倔強回嘴:“二叔,你天天喝醉,他們說你喝得像一灘爛泥。二叔,你才是爛泥巴。”
“嘿,你個小丫頭,嘴皮子挺利落啊。”傅二叔嗔罵,揉揉她的腦袋。
她迅速躲在傅星沉身後。
傅二叔就不敢亂動手腳了。
傅二叔說:“我去南方走一趟,聽說那邊有真佛。阿沉,杉杉,你們兩個小家夥等我回來,我會給你們帶禮物的。”
江杉杉撇嘴,不稀罕。
傅二叔每次去拜佛,就會帶些金玉做的如來、觀音回來,送給他們做禮物。
她不敢收,交給傅星沉。
傅星沉統統扔在一個大箱子裏,置之不理。這個箱子裏裝的全是他那些叔叔姑姑送的禮物,每一樣都價值不菲。
負責打掃的人會定期清理。
江杉杉有些眼饞,想撿回家給爸媽去賣錢,但傅星沉每次扔完都會冷冷看她幾眼,他沒說話,她卻覺得他在威脅:你敢!
她不敢,她還要打工養家呢。
這一回,傅二叔不走尋常路,請了個高僧回來。
高僧名氣大,老夫人親自接待。
江杉杉趴在二樓欄杆下偷聽。
傅二叔說:“我跟高僧說了我們阿沉的事情,阿沉為了救杉杉一家子,豪擲一千萬,逢觀過廟總會留下香油錢,大仁大義,慈悲為懷,高僧說,大善,阿沉是天生做和尚的苗子,將來成佛的料。我就笑說,我們阿沉怎麽可能去做和尚,這偌大的家業等著他來繼承呢。高僧慕名而來,非要看看阿沉。老夫人,您就給他看一眼吧。這可是全國聞名的高僧。”悄悄在老夫人耳邊說,“真佛!”
江杉杉瞪圓了眼睛。
她蹬蹬蹬跑回書房,抓住擺弄電腦的傅星沉。
“幹什麽?”傅小少爺皺著眉開了尊口。
“快點,找個地方藏起來!傅二叔帶了個大和尚來,要抓你去做小和尚!”
“做和尚?”傅小少爺眉頭深擰。
“是啊,快點,藏起來!別被他抓跑了!”
“做和尚,有什麽不好麽?”
江杉杉急得滿頭大汗,東張西望尋找藏身的地方,聽到這話,愕然回眸:“你想做和尚?不行啊,做了和尚……”
“有什麽不好?”
“呃,呃,做了和尚,不能娶媳婦,不能吃肉!”電視上是這麽演的。
總之,從電視上看來的感受是,和尚好像跟人類不一樣,很厲害,會功夫,會念經,每天端著破碗下山化緣,但好像不是人了呀。
傅小少爺說:“我不想娶媳婦,也可以不吃肉。”
他要出去。
江杉杉死死地拽住他:“你會看不見你奶奶,你爸爸,你媽媽,你也看不見我了。你做了小和尚,他們會罵你,會打你,你不練功,不去化緣,他們還會用棍子敲你。你看你在家裏多好啊,每天有吃有穿,還有這麽多人陪你。”
噯噯,光想一想,當小和尚這麽慘,她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不行,她不能讓他去做小和尚。
江杉杉把他塞進櫃子,兩人躲在黑漆漆的櫃子裏。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有人來叫他們,江杉杉捂住他的嘴巴,不許他發出聲音。
傅星沉:“……”根本懶得說話,在哪裏自閉不是自閉?
直到聽見霍念秋的哭聲,江杉杉才連忙把傅星沉拽出來。
傅二叔捶胸頓足:“阿沉啊阿沉,你錯過了一個多好的與高僧結識的機會。”
傅老夫人麵帶寒霜。
江杉杉垂著小腦袋,小聲跟霍念秋解釋原因。
霍念秋哭笑不得,揉揉她的腦袋,正要說什麽,傅星沉對老夫人不耐煩地說:“我不想做小和尚。”
傅老夫人嚴厲的神情帶了絲慈愛,舉起手,大概是想摸摸小少年的頭,但又放下,聲音卻是江杉杉第一次見她時的溫和:“阿沉,沒人會帶你去做小和尚。”
得到老夫人的親口承諾,江杉杉徹底放下心來。
她連忙看向傅星沉,傅星沉卻麵無表情,仿佛老夫人承不承諾,與他無關。
江杉杉想,他肯定在心裏偷著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