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杉杉聽到屏幕中傳來船起航時的鳴笛聲,接著看到他身後那片燈光搖晃、遙遠。

傅星沉來追她了。

她一點不慌,她算好了這片人跡罕至的海域,沒有定位,誰也找不到她——現在找到她,無濟於事。

她的麵前是一個照相機的支架,手機就放在上麵。

江杉杉靠著欄杆,身後像夜色一樣黑的波浪洶湧翻滾,追在船尾,像是海獸張大的嘴巴,即將把她吞噬。

傅星沉判斷完她周圍的環境,小心翼翼說道:“杉杉,你回來,有什麽話,我們好好說。你想要什麽,我都答應你。”

江杉杉嗤笑一聲:“我知道你怎麽想的,我也知道其他人怎麽想的。你一定想,先把我騙住了,哄住了,等我回去,你一定會變本加厲派人監視我。其他人一定在想,你這麽愛我,我卻這麽作,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不知好歹!”

話音落,她眼裏含著眼淚,眼眶紅通通的。

傅星沉心裏發慌,對,他就是這麽想的。

這一次弄丟了她,從今後一定要把她放在身邊,走哪兒都帶著,一分一秒也不能離開他的視線。

他眼神極盡真摯,盡量放柔聲音,鄭重許諾:“杉杉,我沒騙你,你這次亂跑,嚇壞我了,以後我就把鞏青和墨安叫回來,再也不派人盯著你了。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江杉杉哈哈大笑,眼淚從眼眶中滑落,她抹了一把眼淚:“對,你把別人叫走了,然後你自己盯著我,我跟著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嘲諷完,她舉起手,露出手腕上的疤,第一次忍無可忍地吼了起來,“他們都說我不知好歹,他們都不是我!他們怎麽知道,我每天在經曆什麽?

我每次看到這條疤,就會想到我曾經經曆過的侮辱,想到老夫人恨不得我去死!

我隻是想活得輕鬆一點,可你們總在說我不知好歹,說我不識趣!

我怎麽不識趣了,老夫人希望你娶個豪門公主,我識趣了,我退出了!

我怎麽不知道好歹了,我隻是不能對別人解釋你有病!”

傅星沉一顆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一直沉到深淵,又冷又疼。

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啞聲說:“杉杉,我知道,我不逼你了,你回來。我不騙你。你想跟別人解釋我有病,你可以解釋的,我不在意。奶奶從沒有想過讓你去死,她後悔了。她說,她再也不管我們的事。她親口對李管家說的,你可以打電話問李管家。”

“可是我不信你!你又在騙我!從小到大,你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江杉杉崩潰大哭。

這些話,她終於說出來了。

全世界都在對她說,他對她那麽好,讓她別鬧別扭。

她沒有鬧別扭!

“杉杉……”

“一切都該結束了。”

江杉杉擦了擦眼淚,腦袋有些昏漲。

傅星沉心陡然緊繃成一條弦,隨時可能崩斷:“杉杉!你想做什麽?你別衝動!”

江杉杉低頭,撫摸手鏈。

傅星沉驀地沉眼。

“你在這條手鏈中肯定安裝了什麽東西,不然你不會強迫我一直戴著它。”

“……”

沒錯,手鏈中裝了一個納米定位器,他這裏有匹配的探測儀,當對方在他一百公裏內,可以隨時探測到她。

這是那次她被綁架後,他親手放進去的。

江杉杉流著眼淚笑道:“好,我可以一直戴著它,直到我死。算是我遵守了對你的承諾。”

“江杉杉!”傅星沉聲音淩厲,目光冰冷,製止她說這麽不詳的話。

江杉杉哭道:“傅星沉,這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她翻過欄杆。

傅星沉腦袋仿佛炸開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似乎想從視頻中抓住她,可手指隻碰到了冷冰冰的屏幕。

理智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奔騰。

在他淒厲的一聲“杉杉”中,江杉杉跳進了大海。

下一個瞬間,江杉杉被浪花拍打的身影一晃而過,遊艇自動向前行駛,很快把她的身影甩到遠方。

萬萬料不到她會自殺!

腦子裏傳來尖銳的疼痛,他握著手機軟軟地倒在地上。

“傅先生!”

“傅總!”

“傅少!”

白戈等人頓時慌亂,把他架了起來。

管理傅氏海運的部長,聞到空氣中有一絲血腥味,心髒顫悠悠的,小跑跟在眾人身邊,擦著額頭冷汗,心驚肉跳地問:“傅總沒事吧?是不是受到的刺激太大?”

血腥味從哪裏來的?

該不會傅總心髒嚇爆了吧?

或者什麽髒器被嚇破血了?膽?腎?

老天!如果傅總在他的地盤上出事,他這部長也做到頭了。

白戈安撫道:“傅先生已經有兩天一夜沒好好休息了,一時受了刺激,不用太擔心,隨行有醫生。另外,按照既定的航線航行。”

海運部長怎麽可能不擔心?

他擔心壞了好麽?

白戈和宗原架著傅星沉來到臥室,門關上,隔絕了其他人的視線,把人安頓好,兩人對視一眼。

平時頗有些玩世不恭的宗原,無措地問:“老大,怎麽辦?”

白戈打了個電話出去,一分鍾後,收起手機,眉心皺在一起:“剛才的視頻信號發射地查到了。我們的船在朝那個方向追。”

江杉杉的遊艇上,有個小型的衛星信號基站,打開後,手機就可以像在陸地上一樣使用,當然,不能離海岸線太遠。

宗原一針見血:“可是……江杉杉能等到我們趕過去麽?”

她在海上跑了四個小時,跑得有多遠可想而知,等他們趕過去……屍體都涼了。

白戈正是想到這些,所以即便定位到了江杉杉最後出現的位置,他也沒露出喜色。

江杉杉是個狠人!

一時,室內靜得可怕。

而他們擔心的江杉杉,此時正躺在一艘帆船上咳嗽,不斷吐出嘴巴裏的海水。

剛才她以為她真的會死。

幸虧江國泰甩出的繩子及時纏住了她,把她從浪花漩渦裏救了出來。

江國泰伸手在江杉杉麵前晃了晃:“杉杉,杉杉,能聽到我的聲音麽?”

江杉杉呆滯木訥的眼珠轉了轉,有了幾分靈動,嗓子被海水涮得刺痛:“爸。”

江國泰長舒一口氣,抱了抱她:“沒事就好,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