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萬法皆我所用

騙子……

妙妙小時候想像師兄師姐們一樣,禦劍淩空,瀟灑來去。

可是師尊卻告訴她,說她沒有靈根,不能修仙。

她無奈,卻乖巧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是阿木的出現,推動著她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標。

在那段不短的時光時,妙妙以為自己變得有用了,變得被需要了,可是事情的真相卻是這樣可笑。

騙子……

她被青冥峰的小師姐騙過,是師尊替她找回了場子,可是現在她被最信賴的阿木欺騙了,誰再來為她出頭?

她提著裙擺跑出了庭院,可是卻渡不過這茫茫虛空。

回過頭才發覺,現在的百歲峰,已經不是她熟悉的百歲峰。古樸的小屋被華麗的大宅代替,她頭一次,覺得這地方這麽陌生。

大宅,藥田,亭台,樓閣……這裏的一切,都是從阿木的戒指裏溢出來的,她身上穿著的,腰間佩著的,也是從阿木的戒指裏拿出來的。玉璣師了伯說阿木可能是哪個修仙世家的公了,她聽了,隻當笑話揭過。一個連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又怎麽可能是修仙世家的公子?他隻能是阿木,他從那個閃動著雷絲的巨繭破殼而出,他第一眼看見她,賴上她,她都以為是上天的恩賜。

一個人在渺渺雲海生活了那麽多年,直到此時……妙妙才真切地感受到,什麽叫孤獨。

平靜,被阿木打亂,空洞的心房,慢慢住起了一個人,哪怕那個人隻是個傻了,隻是個一無是處的凡夫俗子,都無所謂。

妙妙孤單了太久,連她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是怎麽樣的孤單。

也許,她並不介懷阿木的欺騙,她隻是想找個機會重新麵對著將要失去他的恐懼。得而複失,鑽心的憂慮,沉寂無奈的恐慌,像沉重的海水從四麵八方襲來,將妙妙牢牢地困在了中間。妙妙大口大口地喘息,可是卻依然感到窒息。

她不可以再去麻煩師尊,因為她看得出,師尊對著這座新居,是怎麽樣地歡喜。她最在意的,她最喜歡的,都是阿木給她的。

可是如果阿木不是阿木,他會像其它師兄師姐們一樣,離她而去。十六年,她一天天地長大,可是師尊還是像小時候第一次見到的樣子,包括阿木也會停留在不變的容顏,看她一點點地老去。妙妙會長大,妙妙也會變老。她永遠會是那個最沒用,最讓人擔心的廢物。

騙子……

妙妙聽過許多斬妖除魔的故事,她把這此故事一一說給阿木聽,她天真地以為,她可以他一起變老,可以一起,把這份天真的想象埋在回憶裏,但隻是她一廂情願地以為。原來阿木和自己,是不同的。

妙妙跑出了門,跑過一大片,一大片焦土,卻停在了無邊的虛空之間。深淵之下,傳來了陌生的嘶吼,那是風聲從深淵中間穿過,發出的嘯鳴。她沒有地方可以逃,連躲起來的機會也沒有。哪怕她現在就像個見不得人的笑話,卻還是要頂著青空烈日,站在人前。

她明明知道,阿木不傻是件多麽幸運的事,可是她接受不了。

也許接受不了重新包圍自己的空虛與寂寞,也許,隻是接受不了天道不公。人分三六九等,靈根也分三六仇等,而她,什麽也不是。

人人都知道玉玄真人座下有個特別美特別乖巧的徒兒,每個師兄師弟往這兒過,都要忍不住多看她幾眼,可是不管接受了多少目光的注視,不管獲得多少稱讚,妙妙也改變不了自己沒有靈根的事實。她的淡然,她的天真,隻浮於表麵,骨子裏,她也有過自私。

“妙妙!”

阿木沙啞的聲音響起,這時候,妙妙已經站了在斷崖邊。

她沒想過要做傻事,她隻想把自己掩藏起來了,包括那自私的憤怒,包括那一瞬的失態,可是她逃無可逃。

斷崖對麵,曾是她最想去的青冥峰,小師姐說,每到月初,弟子們會在那兒聚會,一起聽早課,一同喝酒賞花。

可是現在什麽也沒有了。

放眼望去,也隻霧蒙蒙的一片,她睜大了眼睛,看了許久,還是什以也看不到。

“妙妙,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阿木的追了過來,親眼看見妙妙的星紗流仙裙那長長的下擺飄出了斷崖邊,她像一隻被淋濕的孔雀,拖著長長的尾羽,孤單地停在崖邊。阿木的心狠狠地揪痛了一下。他想同妙妙解釋,可是張惶之餘,竟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他並不是故意要騙她的,起初,他也隻是為了逃避天罰,將三魂七魄都壓在丹田的深處,他把自己藏在巨繭裏,由公孫四兩帶著上天入地,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在那樣的情況下與妙妙相遇,積壓在心頭百年來的悸動,變成纏綿不休的癡情,他決定呆在妙妙身邊,不再離開。

後來,他繼續裝傻,也隻不過是為了能名正言順地靠近她。

他確實無心。

紫綃仙君與扶蘭仙子之間,本來就是無緣的,是他強求來的交集,第一世,第二世,第三世……百年一世,即使修了三十世的輪回,他也不一定能求得自己想要的結果。他每一世都保留著回憶,每一世,都看著心愛的人怎麽生,怎麽死,每一世……他都要必須重新遺忘,重新投入,重新喜歡……曾經,他以為這飽滿的回憶,是上天給他的恩賜,後來,他才明白,這哪裏是什麽恩賜,分明一刀又一刀的淩遲。

紫綃是沾著扶蘭仙子神血的神物,他因她而生,與她息息相關。每次輪回,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可是隻能找到,隻能相伴,不能相愛。帝俊大人說,這是考驗,可是他覺得,這不過是一個好聽的借口。

他好像愛過很多人,愛過扶蘭仙子,愛過柳纖纖,愛過韓明珠,愛過妙妙……愛到最後,他已經不知道什麽是愛,怎樣去愛。

本來,這個時候,他隻需要霸道一吻,將妙妙拉回懸崖邊,拉進自己的懷裏,就可以了,可是幾千年來積壓在心中的恐懼和自卑作祟,令他望而卻步。妙妙像一朵被風掛在枝頭的花,似乎被露水蹭一蹭都會粉身碎骨。

他停在了她對麵,明亮的眸子,灼灼地盯著她,失去了木訥的偽裝,他是那樣閃耀,周身昂貴的佩飾紛紛黯然失色。

他不需要搔首弄姿,也能豔絕天下,可是這樣的他,卻不再是阿木。

妙妙是真心想嫁給阿木的。

可是麵前花枝招展的男人,太陌生,太閃耀。

她配不上。

“你沒有騙我,是我自私。”第一次見到阿木,妙妙並不在意他是好是壞,是癡是傻是狂,她隻想把他搶回去。就像牛郎搶織女那樣。

“我早該發現的,是我自己不願意去想。”沒有魂魄的人,又如何主動親吻,沒有知覺的人,又如何懂得擁抱,她沒有告訴師尊和師伯,是因為她從一開始就懷著某種自私的目的。她跟師尊故事裏的牛郎一樣自私自利,一樣自以為是。從一開始,阿木就不是一個傻子,那被雷劈黑的巨繭,和百歲峰上殘留的焦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妙妙早就想到了。

如果大家還願意一起裝傻,那該多好。如果真像師尊所說的那樣,嫁一個人,過一世,簡簡單單,又該多好。

那些師姐們打扮得跟狐狸精一樣在百歲峰上台晃來晃去的時候,她有些生氣,也有些自豪。她是真的想和阿木成親,生子,過足一生的。

雖然自欺欺人。

“阿木,你走吧。昨天在後山說過的話,還是忘了比較好。”她對他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啊?”阿木沒聽懂。

“天罰已經過去了,你不用再躲了。”妙妙看了看烏沉沉的天空,雲層之外,清風徐徐,好似並沒有什麽不同。

“你……都知道了。”阿木發現,妙妙遠比想象中要聰明。上一世扶蘭仙子開了靈智,這一世卻墜入了七情六欲之苦海裏。他隻能看著。就像韓明珠魂散的那一刻,他隻能看著,舉著定魂珠,默默地看著……他花了五十年,去追逐她散去的魂魄,又花了三十年為她尋找合適的肉身,萬家氣數已盡,萬家那個孩子也早該夭折在紅塵裏,可是因為他,她重生了。他逆天改命,成為了罪人。

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說不得。

阿木走過去,和她一起看著無盡的虛空,他的手撫上去,引起了靈氣震**,可是卻紮紮實實地按在了一道無形牆壁上。他支著身子,靠在虛空之上,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虛空,雖萬法無用,他的法力穿不透,妙妙自然也掉不下去。這是一道斷崖,也是一道無邊的牆。

“妙妙,我隻問你一句,如果我不裝傻,你會讓我留在你身邊麽?你會喂我吃靈草,給我做衣裳麽?你會對著我,說那些心事麽?我是不會離開的,你想趕也趕不走。我不是你養的靈雀,也不是無憂無慮的仙鶴,從我決定留下來的一刹,我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他費力地解釋,卻不敢看妙妙的眼睛。

“我隻要你。”他說出來了。而妙妙已經驚呆了。

“我隻要你,是什麽意思?是不是和那些話本故事裏的紅男綠女說的是一個意思?難道說,阿木他……喜歡我?”妙妙第一次聽到這樣直白的傾訴,一時有點消化不來,她不小心退了一步,踩了裙幅上。

“妙妙你……”阿木看她踩上了法陣,站在了一個奇怪的位置上,然後就像粘了足的蒼蠅,動彈不得了。他一急,起身迎了上去。

“我好像被粘住了。”妙妙傻眼。

“怎麽會?”阿木亦傻眼。他活那麽久,還沒見識過這樣的蠢事,無奈妙妙控製不了法陣,不能憑靈力移動陣旗。

過了一會兒——

“真的被粘住了。”

“我來幫你。”

“怎麽幫?”

“我抱住你,你試試夠不夠力。”

“那是要怎樣?”

“拔……”

“啊?像拔蘿卜那樣?”

拔蘿卜、拔蘿卜。嗨吆嗨吆,拔蘿卜,嗨吆嗨吆,拔不動,老太婆,快快來,快來幫我們拔蘿卜。拔蘿卜、拔蘿卜。嗨吆嗨吆,拔蘿卜,嗨吆嗨吆,拔不動,小姑娘,快快來,快來幫我們拔蘿卜。拔蘿卜、拔蘿卜。嗨吆嗨吆,拔蘿卜,嗨吆嗨吆,拔不動,小黃狗,快快來,快來幫我們拔蘿卜。拔蘿卜、拔蘿卜。嗨吆嗨吆,拔蘿卜,嗨吆嗨吆,拔不動,小花貓,快快來,快來幫我們拔蘿卜。

奇怪的兒歌漫過妙妙的腦海。

四肢百骸應和著阿木的動作,緩緩生出一道暗勁,跟著,妙妙身子一輕,阿木用力過猛,一時沒能穩住身形,竟摟著妙妙往崖邊倒去,他和妙妙同時騰出一隻手,想撐住虛空之壁,然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妙妙竟帶著他穿過了那片虛空之壁,往深淵墜去。

女媧補天,造炎黃於大地,集五靈於野,故,萬法無用,萬法,皆為我用。

扶蘭仙子本就是補天之石,是女媧座下的一塊神石,她繼承了女媧大神的特性,凡五行結界,莫有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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