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吳淞要塞(十六)

胡宗南的第一旅隸屬於國民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現任軍長是劉峙,表麵看人際關係簡單,其實則不然,第一軍乃是何應欽起家的老底子,在南京期間眾所周知,吳司令與何總長不和,如今在這關鍵時刻,有敏感人物搞了個誤打司令部的事件,都說明背後的水很深很渾,究竟如此高調的誤擊到底是針對吳孝良,還是別有用心一石二鳥,就更耐人尋味了。

但現在戰事急迫,誰還顧得上細想這其中的因由。

“蔭國兄、毅如兄,撤退之事休要再提,如果讓日軍輕易得了常熟,便更加助漲其囂張氣焰,到時候江陰、無錫防線將麵臨更大的壓力,一旦第二道防線被突破,南京城便再無遮擋的暴露在日軍麵前,到時候……”

吳孝良心中咯噔一下,在他前世的印象中,第一次淞滬抗戰自始至終都圍繞著上海再打,沒聽說他們兵臨南京城下啊,至多也就是有軍艦沿長江逆流而上,炮擊過南京城,可如今是數個師團猛攻南京方向,日本人這是要鬧哪般啊,萬一防線被突破,讓他們直驅南京,難道,難道還要搞出個南京大屠殺不成。

楊效歐和宋希廉從未見過吳孝良說話卡殼,今日如此失態莫不是想到了什麽,隻是這回兩人卻沒想到一處去,正在三個人各懷心事的時候,指揮部警戒線外傳來一陣喧嘩之聲,副官急忙跑過去查看情況,片刻功夫便去而複返。

“司令,是第一旅派來的聯絡人員。”

吳孝良點頭道:

“放他們進來吧。”

一名身材高大的少校大踏步走了過來,吳孝良見了暗讚道:好一個英氣逼人的美男子。

“第一師第一旅第二團第三營營長張鍾麟見過宋長官。”

說罷立正對著宋希廉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在他眼中似乎隻有宋希廉,吳孝良與楊效歐都像空氣一般,宋希廉略顯尷尬的回敬一禮,他知道第一師都是些黃埔的驕兵悍將難免瞧不起出身旁係的地方軍閥,於是板起臉來斥道:“沒體統,軍校是如何教你的,還不見過吳司令、楊軍長。”

那少校營長張鍾麟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轉而又向兩人敬禮。

“見過吳長官、楊長官。”

吳孝良見到對方不過是一名區區少校營長,驕兵悍將之氣撲麵而來,相比之下閻馮兩人軍中覺見不到這等氣象,暗歎一聲有將如此蔣中正統一南北絕不是運氣使然。

楊效歐笑著,語帶雙關道:“張營長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那!”

宋希廉則問道:“靈甫此來可是胡壽山有要事。”

吳孝良聽到宋希廉叫那少校靈甫,心裏一激靈,此人莫不是他前世中名氣頗大的整編七十四師師長張靈甫,前世就聽聞張靈甫是個高大英俊的美男子,看來**不離十,隻是他這名和字為何是反過來的,按照民國時代的習慣,自稱用名,稱呼別人用字,張靈甫如何叫上張鍾麟了。

張鍾麟也不避人,答道:“回宋長官,旅長直接去何家浜了,第二旅的黃旅長也隨後就到,準備左右夾擊何家浜日軍,旅長希望您帶教導團保障好後路。”

說罷從公文袋中摸出一封信,恭敬的遞上去。

“這是旅長親筆信,請宋長官親啟。”

宋希廉接過信,又問道:“可還交代其他事。”

“沒有。”

張鍾麟的回答幹脆利落,隨即又道:“前方戰事吃緊,如果宋長官沒有其他吩咐,鍾麟這就告退了。”

宋希廉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張鍾麟便又大踏步去了,當真視吳孝良楊效歐如空氣。

楊效歐終是忍不住歎道:“好跋扈的少校,驕兵悍將啊。”

“喔,,喔,,喔,。”

公雞已經開始打鳴,黎明即將來臨,宋楊二人經過這一番插曲,也不再堅持撤軍,三個人轉頭回屋,進而商量起該如何布置防線,支援胡宗南的第一旅。

是役,胡宗南第一旅攜黃傑第二旅越過常熟,直殺向何家浜前線,一場血戰就在眼前……

……

天將放亮,於三和眉頭驟然間突突的跳了兩下,正準備回指揮部掩體中去,一陣破空之聲急速劃過江麵直奔吳淞要塞而來。

“不好。”

是日軍艦炮,隨即一陣地動山搖,強大的氣浪似乎自四麵八方而來,於三和整個人都被拋了起來又重重的刷到地上,炮兵上尉與副官也不比他好多少,兩個人也摔的七葷八素,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

炮兵上尉臉色煞白,結結巴巴的道:“太,太恐怖了,這威力起碼要十二寸大炮以上,難,難道……”

於三和不明所以,急道:“難道什麽。”

“日軍出動戰列艦了。”

炮兵上尉科班出身,對各種大炮以及戰艦艦炮了如指掌,這種威力的炮擊除了戰列艦還能是什麽,戰列艦一次齊射的間隔至多不超過三分鍾,回掩體等於自殺,不說路上能否被破片擊中,但是那掩體的質量就不堪一擊,炮兵上尉拉著於三和朝離他們最近的彈坑跑去。

三個人剛剛跳進去,破空與距離的爆炸聲再度響起,整個吳淞要塞頓時亮如白晝,慘如阿鼻地獄,情勢已至此,任何安排都已經變得多餘,大家所能做的隻有抱頭躲起來,躲過日軍戰列艦的狂轟亂炸,然後再從廢墟中爬出來,在嶄新的黎明裏迎接日軍步兵的進攻。

八門十六寸艦炮一次齊射便可以傾斜數噸重的炮彈,威力如此之大,連續射擊一個小時,足以削平一座小山,更何況是一座小小的吳淞要塞,犁地一般的覆蓋射擊,將吳淞要塞內暴露在地麵之上的建築通通炸成碎石瓦礫。

區區血肉之軀在如此恐怖的彈雨之下,顯得是那麽渺小脆弱,於三和不記得自己是何時失去意識的,等他醒來時東方已經魚肚泛白,士兵們如地老鼠一般從瓦礫、碎石、泥土之下鑽出來,在操場邊上的空地已經陸續集合起來。

一夜的炮擊並沒有打垮這些熱血漢子的脊梁與士氣,他們仍舊頑強的操起步槍,隨時準備迎戰日軍的下一次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