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再猜
要贏得好的聲譽需要20年,而毀掉它,隻需5分鍾。
周長恨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尤其是她作為一個女人坐在這個特殊位置上,很容易就因一些背後的閑言碎語而首當其衝,因此她十分注重自身的言談舉止,盡可能的做到不矯情,不做作,不庸俗,不莽撞。在平常工作中,堅持公私分明,不過分熱情,不過分冷淡。由於共事的大多數是男同誌,她表現出來的,多數是剛正而強勢的一麵,除了公事,基本不與其他男同誌有私底下的往來,免得落人話柄,三人成虎。奇熱小說】
可今晚,沒想到卻開門揖盜了。
她不僅與一個大了一輪有餘的年輕人獨處一室,之前還在江裏有著麵對麵鼻貼鼻的肌膚之親,雖然那隻是百般無奈之舉,但還是令她耿耿於懷,除了謝曉峰,她從來沒試過被一個男人這樣擁抱過,那種感覺,直想反胃。縱然不知道這個年輕人說的話是真是假,但至少不像故意而為,且也沒有乘她暈迷時對她輕薄無禮,可為什麽自己會對他有這麽大成見,總覺得他虛與委蛇?
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奇熱小說小說“小說章節更新最快
“真生氣了?”蕭雲見她一直不說話,柔聲問道。
周長恨冷哼一聲。
“還是覺得私底下的你美一些,談公事的時候,太正兒八經了。”蕭雲囁嚅道。
周長恨瞪了他一眼,沒接茬,撇過頭去,像珍珠扇貝一樣,用被子將身體完全包裹住。
“坐過來烤烤火唄,我又不會吃了你。”蕭雲的雙眸又大、又黑、又深、又亮,似乎還帶著笑意。
周長恨緊抿著嘴唇,一副鐵石心腸。
蕭雲摸了摸鼻子,轉回身繼續烤火,聳肩道:“你愛這樣捂著就捂著吧,反正難受的又不是我。”
周長恨似乎有點心動了,眼角斜睨了一下那堆明豔亮火,嘴上冷冷問了一句:“我們什麽時候走?”
“再等等吧,天一亮,我們就離開。”蕭雲嘴角弧度醉人,對付這種孤傲女人,他顯得遊刃有餘。
“怎麽走?“周長恨想了想,又問道。
“你剛才昏迷的時候,我除了借一番被子,還借了個電話打,到時有人來接。”蕭雲淡淡道。
周長恨一木,下意識望了他一眼,這個年輕人雖看似吊兒郎當,其實倒也很細心周到的。
“你要是累了,就再寐一會兒,到點了我叫你。”蕭雲的衣裳差不多幹透了,現在正烤幹鞋子。
周長恨置若罔聞,秋水長眸睜得比誰都大。
其實,她已經很困了,跋山涉水的經曆,幾乎耗費了她全部精力,隻要有一個枕頭,她都能瞬間去和周公約會,突然懷念起家裏那張軟榻大床,想立即倒下去沉沉入睡,睡他個天昏地暗地老天荒。但此刻,她知道自己不能睡,就仿佛抗洪救災那些緊張的夜晚,再苦再累,也得強打精神死撐著。也許是他太無法捉摸,也許是他太漫不經心,反正她對這個年輕人有著一種潛意識裏的不信任。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這句話在他麵前不成立。
“在發什麽呆?”沉默了將近十分鍾,蕭雲回頭看見她正神遊四海,就隨口問了一句。
“你剛才說有人對我不利,是不是真的?”周長恨直視著他。
“信,就真,不信,則假。”蕭雲平靜道。
“誰要對我不利?”周長恨沒有理會他不加掩飾的挖苦。
“黑龍團。”蕭雲澹然道。
“為什麽?”周長恨大驚失色,她平常沒少聽說這個組織,知道它已成為了國家發展的一大毒瘤。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蕭雲嘴角微翹。
“那你怎麽知道黑龍團要對我不利?”周長恨心有餘悸,從沒想過這個地下組織會如此大膽妄為。
“黑龍團有個頭目跟我打了個賭,要我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救出你們母女倆。”蕭雲和盤托出。
“我們母女倆?!你是說他們也要對小狐下手?!”周長恨驚問道,騰地站了起來,駭然變色。,
“嗯。”蕭雲輕輕點頭。
“那你為什麽不先去救小狐?!”周長恨厲聲質問道,氣勢居高臨下,望向蕭雲的眼神足以殺人。
“對方給了兩句詩,必須一步一步走,一關一關過,逾越不了。”蕭雲不急不緩道。
“什麽詩?”周長恨心急如焚道。
“一句是‘孤篷寒上月,微浪隱移星’,這是第一關;一句是‘青梅煮酒論英雄,二十四橋品《中庸》’,這是第二關。”蕭雲揚著一雙如刀濃眉,盡管謝小狐現在生死未卜,但他好像渾不在乎,那雙大而發亮的眼睛沒有一絲擔憂,仿佛手裏的那雙鞋子還要重要些,放在火上烤得很仔細,前前後後,左左右右。
“第二關那句詩你想透了嗎?!”周長恨見他這副好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有點氣急敗壞。
“想透了。”蕭雲放下鞋子,伸了個大懶腰。
“那還不快去救小狐?!”周長恨尖聲道,都快有些潸然欲泣了。
“天還沒亮,不急,先睡會覺,養足了精神才有力氣救人。”蕭雲打了一個嗬欠,竟然真的就地躺了下去,沒幾秒就進入了夢鄉。這破廟裏的地板又髒、又冷、又濕,別說睡了,就算坐也得挑三揀四找塊幹淨的地方,但就算睡在世上最柔軟最溫暖**的人,估計也不會有蕭雲此刻睡得這麽香、這麽甜、這麽深。在醒著的時候,他看起來是那樣的散漫,那樣的慵懶,甚至有些放浪形骸,可在睡著的時候,他卻像是個孩子,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在那兩道深鎖的濃眉中,也不知隱藏了多少無法向人訴說的愁苦、冤屈、悲傷、憂鬱。
這真是一個怪人。
混蛋。
在周長恨眼裏,他就是這個詞,並且在心裏反複咒罵著。她冷漠瞪了一眼安然睡在地上的他,渾身氣得直哆嗦,死死咬住嘴唇,沒能抵擋住眼淚的侵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這是她長大之後,第一次在一個男人麵前哭泣,性格倔強的她,甚至在謝曉峰麵前,也從未試過落淚。求人不如求己,雖然手機沉於江底,聯係不上外界,但有些路總要自己去闖的,沒人幫得了。一分鍾之後,她做了一個重要決定,拭幹淚痕,深深呼吸了一口,眼神驟然間變得堅定而執著,已然恢複了作為一市之長在搶險救災指揮部時的臨危不懼,轉身走出破廟,慢慢融進了仍然看不出半點光明來的黑夜中。
那樣的義無反顧。
出村的路很難走,沒有路燈,沒有指示牌,路麵還是坑坑窪窪的泥路,深一腳淺一腳,雜草叢生。
周長恨摸索了好久,徘徊了好久,依然原地踏步,想找個人問問,可家家戶戶都關著門,沒法子。
天無絕人之路。
正當她焦頭爛額之際,前方忽然亮起的一束車光讓她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不顧一切奔跑過去。
走近一看,她吃了一驚,竟然是自己的座駕,那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白色豐田霸道!
周長恨大喜過望,但也很困惑,因為開車的竟然不是吳弼,而是一個陌生的男人,她停住了腳步。
“周市,終於找到你了!”那個陌生男人下車,憑著車前燈光,看清了周長恨的模樣,激動不已。
“你是?”周長恨皺著黛眉。
“程萬裏呀,你忘了?我是吳弼在南京的朋友,我們之前還一起吃過飯。”陌生男人笑著道。
“啊,是你呀,瞧我這記性。”周長恨自責拍拍自己的額頭,麵露幾分歉意,問道,“老吳呢?”
“他現在還在公安局錄口供,脫不了身,就打電話讓我打的去公安局取車,過來南京港附近找找你。我在電話裏聽他說,11點多的時候,有一群人在南京港那裏埋伏,想暗殺你,多虧一個人抱著你跳江才逃離魔窟。這樣的信息說了等於沒說,因為夜黑水深,我又不知你在哪上的岸,上哪找去?就隻好順著江邊一路找下來,碰碰運氣,前麵我已經進過兩個村了,都是铩羽而歸,這是第三個,沒想到還真找著你了。”程萬裏笑著解釋道,他說話的時候,有一個好習慣,就是始終直視著對方的眼睛,顯得特別真誠,讓人生不出懷疑來。,
“謝謝,麻煩你了。”周長恨感激涕零,心裏同時也在自責,原來那個年輕人說得千真萬確。
“嗨,謝啥呀?應該的。先別說那麽多了,咱趕緊出去,免得事情越鬧越大。”程萬裏提醒道。
“好。”周長恨點頭,急忙走向第二排。
“這麽急,趕著去哪呀?”忽然,在車燈觸及不到的前方黑暗中出現了一個人影,輕聲問道。
蕭雲。
“與你無關。”周長恨冷冷道,隨即開門上了車。
程萬裏還在外頭,看到突然出現的一個人,驚了一下,笑道:“我是周市的朋友,現在來接她。”
“什麽朋友?”蕭雲走到車前,燈光明亮,而那抹清淨如竹的微笑不出意外地爬上了嘴角處。
“就普通朋友。”程萬裏平靜道。
“哦?你竟然會為了一個普通朋友,大半夜的不摟著老婆睡覺,開著車滿世界尋找?”蕭雲問道。
“很奇怪嗎?”程萬裏反問道。
“不奇怪,我隻是覺得值得跟你這種人交朋友,夠義氣,不知我有沒有這個福氣呢?”蕭雲笑道。
“成,交你這朋友了,改天一起喝酒。”程萬裏伸出手與他握了握,剛想轉身離開,卻掙脫不了。
“擇日不如撞日,還改什麽天呀?反正你有車,咱現在就找個地方酌兩杯?”蕭雲提議道。
“現在不行,我要馬上送周市到公安局,免得出大簍子。”程萬裏試著掙脫他的手,卻無功而返。
“那我也跟著去。”蕭雲不依不饒道,手不僅沒有鬆開,還加了幾分力道,疼得程萬裏呲牙咧嘴。
胡攪蠻纏。
周長恨在車裏等得有些急不可耐,探出頭,喊道:“萬裏,別跟那種人聊太久,咱快點走。”
“就來了。”程萬裏回頭應道,事實卻截然相反,他整個人像是被孫猴子施了定身術,動彈不得。
“練家子?”蕭雲訝異問道,被他這樣不知輕重地捏手**,依舊安然無恙,內力之深可見一斑。
“你也不錯。”程萬裏忽然露出一瞥笑意,之前忠厚老實的形象**然無存,狡詐如狼,陰險似狽。
“誰派你來的?”蕭雲問出核心問題。
“你猜。”程萬裏雖然知道自己不是這個年輕人的對手,但沒有一點的恐懼,比君子還要坦****。
“黑龍團?”蕭雲緊緊皺著眉頭。
“再猜。”程萬裏笑意更濃了,夜色下,似是一隻掛在懸崖峭壁上的蝙蝠,看不清模樣,卻危險。
“你笑什麽?”蕭雲冷聲道。
“你不用管我笑什麽,你隻需知道,我是笑到最後的人就行了。”程萬裏笑得簡直像個彌勒佛。
“笑在最後的,並不一定是笑得最好的,他可能僅僅是最後明白笑話的人而已。”蕭雲平靜道。
“那咱們可以試一試。”程萬裏輕聲道。
“你不怕死嗎?”蕭雲微微眯起黑亮雙眸。
“我怕不死。”程萬裏淡淡道。
蕭雲怔住。
這樣無所畏懼的人是很可怕的,就如死士一樣,連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麽可以威脅他的呢?
周長恨並不知道這兩個男人之間的吊詭對話,也根本不想去探究,此刻,她心裏隻有一個人,謝小狐,心裏也隻有一件事,確保謝小狐的平安。因此,當她看見蕭雲在百般阻撓程萬裏離開時,怒不可遏,立即開門下車,準備去直接推開這個不識抬舉的攔路虎,可沒走幾步,她就呆若木雞了,因為兩個原本還一直握著手的男人驟然分開,而且是一人不動一人飛向半空而分開的,就像武俠電影一般!
嘭!
程萬裏被蕭雲一腳踢飛,重重砸在了豐田的擋風玻璃上,玻璃盡然碎裂,他嘴角處也滲出了猩紅血絲,可也正如蕭雲所想的那樣,他的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死士,自己撐死了是一個六品上高手,碰上一個自己高兩個等次的八品上高手,卻沒有半點要退卻逃跑的意思,用手指輕輕擦去血跡,然後放進嘴裏吮幹淨,笑吟吟望著如臨大敵的蕭雲。倏然,他一掌擊向車頭蓋,借力一躍,似閃電一樣攻向蕭雲,在空中祭出一套少見神秘的掌法,淩厲多變,如抽絲,連綿不絕。
蕭雲黑亮雙眸渾然圓睜,腳尖一點,整個人漂浮而起,迅疾後退以避其鋒芒。
他了解這套奇怪的掌法,世人稱“毒蜂”,顧名思義,祭出這套掌法的人是想與別人同歸於盡。
如此的心狠手辣,不留後路,這個人究竟是誰派來的?
退守中的蕭雲陷入了一片心力交瘁的迷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