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沒錢,寸步難行
同樣的一瓶水,超市裏隻要兩塊錢,而五星飯店裏卻是六十塊。
這說明,很多時候,一個人的價值取決於他所在的位置。
這個世界很現實,能力不代表實力。
有實力的人動動嘴唇,就能讓一個人在世界上消失。
沒實力的人,能力再大,也要自己親自披掛上陣,其危險程度不言而喻。
而更具諷刺意味的是,能力往往要在實力麵前低頭,不低頭連能力也要失去。
這就是楊修死的原因。
蕭雲生活得低調無名,在這個城市生活得越久,越能感覺到生存的艱辛。
他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不到情非得已,絕不能惹是生非,不張揚,要藏拙。
他明白,真正有實力的人,就如空氣一樣,你每天都在呼吸,卻感覺不到你在呼吸。
沒有實力,那就隱藏能力。
這是聰明人的做法。
這幾天,蕭雲濤聲依舊,過著一個布衣小民應該有的生活,早晨迎著朝陽出門,晚上披星戴月歸來,每天都步履匆匆地在這座繁華都市裏與無數陌生人擦肩而過,都在忙忙碌碌中找尋著自己生命的痕跡。
馬潼關攜妻帶女北上,回到了古城蘭州。
蕭雲並沒有到火車站去送他們,怕觸景生情?不是,隻是怕嫂子會把車票錢硬塞回來。
在寧州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就這樣落魄地離開,蕭雲有些煩憂,在小西湖靜思的時間也比往常的要長一些,身邊的人來了,走了,聚了,散了,他卻毫不在意,眼睜睜地看著時間,一秒一秒一秒一秒地流逝,無能為力。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在很久以後,這個相識不長卻交情匪淺的朋友改變了他一生。
這是後話,自然不提。
還有一件事也讓他相當苦惱。
自從那晚從金爺口中得知蘇楠的真實情況後,他便對那妮子有種發自肺腑的疼惜,人總是這樣的,受過傷才知道疼的滋味,才能體諒受傷的人,沒吃過苦頭的人,從來都不會認為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辛勤勞作有多麽偉大。
很多人都說蕭雲平時冷靜得可怕,但冷靜並不是冷酷,他的心腸並不硬。
他當然是個人,有時也會做出很傻的事,傻得連自己都莫名其妙。
也許是對這種力不從心回天乏術的艱苦生活深有體會,他能深刻感受到蘇楠內心的彷徨,甚至悲哀,所以他準備做一件傻事,他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竟然在想方設法地籌措金錢,欲幫她填上那20萬,好脫離張山泉父親的控製。
這事的確很傻,傻到有點天方夜譚的地步。
錢這玩意兒,很有用,卻很不耐用;很好花,卻很難賺。
他問遍了身邊的人,茶餐廳的同事,酒吧的同事,別說二十萬了,連二千塊都難以籌集,這多少令他有點沮喪,這種心情,好比買票看一部名字令人想入非非的電影,看完之後卻發現,影片內容純潔得就像接受央視采訪的少先隊員。
夜緩緩拉下帷幕。
蕭雲剛剛踏入十裏清揚的門口,小青便欣喜若狂地歡呼雀躍而來。
她強抑下的興奮遠遠掩不住那無盡的喜悅,以致一抹紅意描滿了她的俏麗臉龐。
“怎麽了?什麽事這麽高興?”蕭雲微笑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總是帶給人歡樂的女孩。
“記不記得《寧州經濟向左還是向右》這篇經濟論文?”小青喜上眉梢,緩緩問道。
“記得,出問題了?”蕭雲輕聲道。
小青微笑搖頭,潤潤喉嚨,連連做了兩個深呼吸,穩定一下心神,動聽的聲線微帶狂喜道:“蕭雲,你幫我寫的那篇東西得到了夏教授的高度讚揚,並登在了寧大的《校園周刊》上,天啊,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蕭雲依舊古井不波,輕輕地搖搖頭,仿佛這份喜悅與他風牛馬不相及。
小青那雙水靈的大眼睛恨恨地瞪了一眼這個不懂風情的男人,這麽高興的事情他竟然還是一副“清風吹不起半點漪淪”的平靜樣,真是氣死人了,不理會他的淡然,繼續興奮道:“寧大的《校園周刊》在寧州可是赫赫有名的,因為很多寧大知名的教授都會在上麵發表文章,所以很多市領導都會翻閱《校園周刊》的!也就是說,你的文章很有可能會被市領導看到,如果得到市領導的重視,那是多大的榮耀啊!”
“你要記住,那是你的論文,署的可是你的名字。”蕭雲敲了敲她的腦袋。
“可那是你寫的東西呀,我不能再冒名頂替的。”小青幽幽地看著蕭雲。
“誰寫的都一樣,重要的是署名是誰,你就安然接受這份榮譽吧。”蕭雲伸手將幫小青將額角淩亂的幾根青絲挽到耳後,柔聲道,對於出風頭的事情,他是堅決不做的,站在風口浪尖,往往不是被風吹到不知所蹤,就是被浪打得消失無影。
“可是夏教授要跟我細細聊聊論文的看法,我回答不上來怎麽辦?”小青低下頭,兩手不自然地輕輕搓著,她當初隻是跟他在閑聊的時候抱怨過投給《校園周刊》的所有文章都沒有被發表,卻沒想到他第二天就給自己寫了一篇文章,而且是手寫的,字跡很靈氣,鋪毫藏鋒,精致不失氣魄,讓她大為震撼。
“那你回去再好好看看那篇東西,如果不明白你再來問我。”蕭雲微笑道,尤顯溫柔而醉人,“機會就是放上物體後的天平秤,隻要你掌握的東西多,它就會向你傾斜。你能寫出這篇論文,就是掌握了別人無法掌握的人脈資源,所以不用想得太多,知道嗎?”
小青不再推脫,輕笑點頭。
因為這個機會實在太難得,文章上了寧大的《校園周刊》,就等於給自己身上鍍了一層金粉,對於以後找工作有莫大的幫助。孔乙己有句名言,竊書不算偷,雖然這文章是她剽竊來的,但卻是蕭雲原創的,如果他同意,那就沒問題了。現實的殘酷不得不讓她劍走偏鋒,所以她對蕭雲的愛慕之情又更深了一層。
泰戈爾說,愛情是個無窮無盡的奧妙,因為連它自己也說不明白。
雖然對他完全不了解,小青卻深深陷了進去,無法自拔。
她常常在思考,這個普通卻神秘的年輕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他怎麽能寫出一篇連寧大著名的經濟教授、中科院院士夏書章都拍手稱好的論文呢?
他為什麽總是隱藏著自己的出類拔萃,麵對榮譽的時候為什麽那麽的不屑一顧?
他才華橫溢,為什麽卻寧願呆在一個小小的酒吧坐井觀天?
這些一連串的疑問縈繞在小青的腦海裏,久久不能散去。
她千頭萬緒,托著粉嫩腮幫,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這個年輕人,卻發現一無所獲。
今夜的十裏清揚顯得安靜許多,客人寥寥。
究其原因,今晚有一場吸引了所有寧州人目光的演唱會,新一代歌後——韓雪衣錦還鄉。
作為寧州的一個驕傲,韓雪帶著功成名就回到家鄉,這是無數漂泊在外的遊子的夢想。
西江水哺育了她,所以家鄉人就責無旁貸地認為她身上的那份榮耀自己也應該有一份,今夜都選擇去聆聽一下寧州女兒的匯報演出,隻是從來沒有人想過,韓雪在成名背後所經曆的艱辛,所付出的汗水與淚水,關注到的隻是她表麵的風光。
這就是西方學者說的,人之初,性本惡。
蕭雲沒有那種閑情逸致,精神世界的追求,要建立在物質世界無比豐富的基礎上。
如果還在和肚子作著艱苦卓絕的鬥爭,斷然沒有興致去聆聽美妙音樂,即使珍貴如昆曲。
客人少,蕭雲正好落個空閑,今晚回家的時間也比平時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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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夜色迷朦,讓人陶醉。
月兒從雲中掙紮而出,灑向人間,清輝一片。
這已經是蕭雲喝的第三杯茶了,還是一口而盡,完全沒有品茗的悠閑儒雅,反倒像是一位渴不能耐的過客在走了很長一段路程之後,偶遇茶館時,衝進去二話不說就端起一杯茶來滋潤喉嚨的那種亟不可待。
他坐在屋裏的紅木沙發上,眉頭微鎖,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靜靜看著桌上的手機。
這奇怪得很,平時很少有什麽事情能讓他這般首鼠兩端的,仿佛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母親教育他,最容易犯錯誤的,是那些僅僅根據自己的想法去行動的人。
所以他每遇到一件事情都要思前想後,但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踟躕過,內心掙紮了許久,他終於一錘定音,拿起手機,迅速按下了一個號碼,隨著“嘟嘟”聲的慢慢傳來,他的心也是越來越不能平靜。
“喂,大哥嗎?”手機那頭傳來一陣張揚到放肆的笑聲,自負而驕傲。
蕭雲穩穩心情,微笑道:“小寶,最近可好?”
“很不好,那個鬼畢業論文愁死我了,我憋半天才憋出幾個字來,還難受過憋尿!”電話那頭依舊是狂放不羈,絲毫不收斂。
“沒請人代筆?”蕭雲挑挑眉毛。
“我也想,可家裏的老頭子精明得很,很少有事情能瞞得過他的,要是被他知道自己的兒子作弊,我估計我後半輩子就得坐在輪椅上生活了。”對麵帶著調侃的意味笑道,但笑聲逐漸平靜下去,似乎嗅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異味。
電話就是如此神奇,瞧不見對方的神情變化,隻能憑感覺來猜測對方的意圖,顯然蕭雲沒有聽出對麵的語境變化,笑笑,輕聲道:“你的人生就像一杯咖啡,你沒加糖之前都是苦的,你憋完了這篇論文,就是品牌大學的畢業生了,羨煞多少旁人?”
一味張狂和跋扈的男人多半沒有腦子,對話那頭的男人顯然不是,他並沒有被蕭雲刻意表露的輕鬆語氣所迷惑,反而是緊緊抓住了自己心中的那點預感不放,有些憂慮道:“大哥,你找我有事?”
蕭雲猶豫了一下,緩聲道:“小寶,能不能借我20萬?”
電話那頭死寂一般沉默。
似乎覺得言辭有些過於直接,蕭雲笑笑,語氣盡量平靜:“是不是數目有點大?”
電話那頭停頓足足一分鍾,最後緩緩開口:“大哥,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蕭雲心頭一暖,輕聲道:“不是。”
那邊聲音有些低沉:“大哥,有困難就說,不怕,天塌下來我給你頂著。”
蕭雲輕輕道:“沒事,隻是有個朋友的父親病了,需要錢做手術。”
那邊狐疑著,輕聲道:“這借口不成立。”
蕭雲輕輕一笑,異常溫柔,輕聲道:“這是真的。”
那邊終於釋然,笑笑,輕聲道:“隻要不是你有事就行,我明天就叫人給你送過去。”
二十萬,可能是普通人大半輩子才能賺到的數目。
沒有問原因,沒有講詳細,沒有說具體,隻是淡淡的幾句對話就答應了。
通話結束,屋內恢複安靜。
蕭雲內心洋溢著一片暖流,友情帶來的濕潤暖流。
有困難的時候找朋友,決不是一件丟人的事。
一位名人說過:有時覺得朋友是個簡單卻有沉重的詞語。怎麽樣的朋友才為之好。這個問題卻沒有答案。彼此真心對待,做什麽事情要替對方著想,顧忌對方的感受。需要你的幫助時,請你不要托辭,也是就是這樣吧。
之前,蕭雲一直在擔心虧欠張寶太多,他並不是個喜歡欠人情的人,他更樂意給予別人恩惠,況且他不想向張寶借錢的最主要原因,是怕張山泉或者張山泉父親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會更加怨恨張寶,引起家族內部不和,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所以在剛才通話時,他把這種擔心告訴了張寶。
張寶卻置若罔聞,說他和張山泉的矛盾早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是從小就開始的矛盾積累,讓蕭雲安下心來。豪門深深,深似海。當然,這是張家的家事,蕭雲也不好細細詢問,既然張寶這樣說了,他也沒什麽好顧慮的了。
一想到蘇楠的那絲憂愁可以徹底摒棄,蕭雲的內心又輕鬆了不少。
他做過的好事不少,傻事也不少,不過,這應該是最傻的一件了。
不知不覺中,蘇楠,這個陌生的女人竟開始在蕭雲的心裏zhan有了一個位置。
雖然位置還不明顯,但卻是實實在在地擺在那裏了。
為什麽?
他自己都沒想明白,也許是那妮子眉間的那抹寂寞讓他想起了母親吧。
背負的東西越多,責任就越大。
念及此,蕭雲眉頭再次緊鎖,望向窗外,眼神凝起一絲複雜,如迷宮般難以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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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裏之外,有一座雲浮山。
雲浮山位於素有“天府之國”之稱的四川盆地內,氣候溫和,雨量充沛。
這裏古老而特有種類的植物之多,當世罕見,是一個修身養性的聖地。
如今的社會太浮躁,很難可以隱居在終南山或者某處名川大山而清高地逍遙避世。
經濟發展,人們生活水平猛然提速,愈發追求精神享受,旅遊首當其衝。
無數遊客選擇遊覽祖國的大好河山,名勝古跡,並四處留下“到此一遊”的簽名。
但這裏是個惟一例外。
雲浮山頂深處,有一處草廬。
廬外有一個不大的水池,池水清澈,半池紅菡萏,一架白荼靡。
草廬的外牆塗著一層灰黑色,像陰曹地府,與夜色融在一起,更顯陰森恐怖。
草廬內,素潔雅致,四處沾染著佛氣道骨。
帳舞蟠龍,簾飛彩鳳,頗有“窗明麝月開宮鏡,室靄檀雲品禦香”的韻味。
一間永不見天日的密室之中,一盞青燈正孤寂地燃燒著。
一位鶴發童顏、嘴旁光潔沒有一絲胡須的老人正捧著一卷《地藏本願經》細細品讀,眼神炯炯,兩道白色劍眉不怒自威,身旁放著一根龍頭拐杖,這是一根齊腰拐杖,看得出來是重金打造,一條金龍從底下盤繞到手握處。
老人愛不釋手,一刻都不願意離開這根龍頭拐杖。
忽然,老人放下手中經書,右手微微握緊拐杖,輕聲問了句:“薇兒他們到哪兒了?”
老人聲音渾厚遒勁,雖然不大,卻傳遍了草廬的每個角落。
一個黑色的影子像風一樣,從密室外的黑暗中飄了進來,躬身道:“敦煌。”
那道黑影似乎很吝嗇,一個字也不肯多說,語氣像天邊的夜色,冷而難以琢磨。
老人微笑地點點頭,眼瞳裏閃過一絲看不透的光彩,彎腰咳嗽了兩聲,幹糙的手指撚了撚燈芯,密室又亮了不少,突然發出了一條讓人大惑不解的指令:“你到他身邊去吧,他也許很快就需要你了。”
黑影欠了欠身,向老人行了一個禮,動作沒有一絲聲音,轉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老人起身,拄著拐杖緩慢踱步到窗邊,掀起黑布的一角,往窗外望去,看著那道像孤魂野鬼一樣的黑影消失,浮起一抹莫測的笑意,手掌輕輕撫mo著龍頭,自言自語道:“孩子,是時候了,別讓我失望。”
夜早已深沉,一勾殘月向西流。
密室內的青燈卻依然亮著,直到芯盡油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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