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傷離別,國畫論
雲浮山頂,繁花似錦。
夏日的陽光灑下熾熱的光輝,讓那座偏向陰冷的草廬濡染了一層濃濃的暖意。廬旁的那片青竹綠嫩嫩地閃著柔和寧靜的光芒,像一簇綠色屏風,清幽雅靜。
許子衿像隻快樂的孔雀,歡笑著奔跑向草廬,嘴裏呼喊著:“爺爺,薇姨,羅媽,我又回來了!”如銀鈴般悅耳的笑聲隨之而起。
蕭雲與路小甲緩緩跟在後麵,不過兩人的表情各異,蕭雲帶著淡淡的微笑,望向許子衿的眼神滿是柔情,而路小甲則是帶著幾分恐懼,那個小魔星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對付得了的,實在應該避而遠之。
未及一會兒,一位氣質無以倫比的婦人從草廬內蓮步移出,絕美臉龐上的那抹微笑足以顛倒眾生,雖然歲月的痕跡漸漸顯露,卻並不妨礙她的風采依舊。路小甲看得眼睛都直了,沒想到這天下還有這麽美麗的女人,實在不敢相信眼前所見,覺得自己仿佛雲遊在仙境般。
那絕美婦人眸裏噙著淚花,見到那個向她跑過去、七年未見的小美人,張開雙臂將她一把擁入懷裏,細細端詳起來。
“小衿,你真是愈來愈漂亮,簡直漂亮得讓人嫉妒了。人常說女大十八變,看來這句話還應該將時間調調了。”良久以後,那絕美婦人撫摸著許子衿的腦袋激動說道。
“嘻嘻,真的呀?不過我還是覺得薇姨您漂亮,您是仙女下凡,小七哥也是經常這麽說的。”許子衿抱著絕美婦人道。
絕美婦人聞言微微一笑,嚐試著將許子衿像小孩子那樣抱起來,卻無論如何都抱不起,笑道:“我家丫頭真的長大嘍,抱都抱不動了。七年不見,小丫頭都長成大姑娘了,要是再過幾年啊,都要嫁人了。”
“薇姨~~~”許子衿撒嬌道,然後轉身指著後麵的蕭雲,“薇姨,剛才小七哥欺負我,他罵我是老母豬來著。我好不容易來一趟,他不歡迎我也就罷了,還罵我呢。”
許子衿說著,瞬間變成一副潸然欲泣的可憐模樣,蕭雲見了苦笑不迭,這丫頭太能演戲了,這顛倒是非黑白的能力是無人能望其項背啊!旁邊的路小甲看到蕭雲吃癟的模樣與剛才要殺他時的淩然氣勢截然不同,不禁暗笑起來,這小魔星的威力可見一斑。
絕美婦人聽到許子衿的哭訴,冷下臉來,道:“小七,過來。”
蕭雲耷拉著腦袋走過去,恨恨地瞪了一眼許子衿,許子衿偷偷地向他做了個鬼臉,旋即恢複了委屈的小模樣,攬著絕美婦人的玉臂,但是眸子裏掩不住其中的笑意。
“媽媽,什麽事?”蕭雲強露出微笑問道,隻是心裏狠狠地在罵著許丫頭。
母親用力地敲了敲他的腦袋,疼得蕭雲喊了聲“唉喲”,許子衿則抿著嘴唇,竭力忍著不笑出來。母親瞪了蕭雲一眼,道:“小衿好不容易來一趟,你怎麽要罵她呀?”
“我沒有罵她。”蕭雲委屈道。
“沒有?那你的意思是說小衿冤枉你了?”母親詰問道。
“我是有說她是老母豬,可那不算罵呀,那隻是……”
蕭雲還沒說完,許子衿就搶著道:“薇姨,您看,他都承認了!哼,臭小七,整天就會欺負我,看薇姨怎麽收拾你。”
“……”蕭雲無語地望著許子衿。
母親溫柔地摸著許子衿的小腦袋,冷聲對蕭雲道:“你這孩子,媽媽經常教育你要懂得謙讓,你是哥哥,要讓著點妹妹,你倒好,不讓不要緊,還經常欺負她,連媽媽的話都不聽了,快去把湯斌的《洛學篇》第一卷謄寫一遍。”
“啊……”蕭雲苦叫一聲。
“啊什麽?你還想把五卷都謄寫完呀?”母親問道。
蕭雲趕緊搖搖頭,瞪了許子衿一眼後,便回廬內謄寫去了,心裏那個後悔呀,得罪誰也不要得罪這鬼丫頭啊。
母親讓大山去招呼路小甲,然後就領著許子衿去見了老爺子和羅媽。老爺子見到七年未謀麵的許子衿,激動不已,連那根寸步不離的龍頭拐杖也置於一旁,捧著許子衿的小臉蛋端詳著,找尋著她長大的痕跡,一代軍中大將不禁老淚縱橫。
情到濃時,愛便是淚了。
蕭雲則無辜地在房間裏奮筆疾書,那支狼毫毛筆讓他舞弄得瀟灑雅致,帥氣的臉龐是一種近乎冷酷的靜謐,落在紙上的字柔中有骨力,拙中帶秀氣,煙雲流潤,清雋雅逸。
在他謄寫期間,許子衿借著送茶之名進過來兩次,每次都是帶著一臉的小狐狸笑容,看著專注入神的他,心裏不免暗暗泛起一絲愛意,然那絲愛意尚未騰起,就被她無情地扼殺在繈褓中。
兩個多小時後,蕭雲終於放下手中的毛筆,輕輕轉著有些酸軟的手腕,把許子衿送進來的茶一口飲盡,緩步走出房門。等他來到客廳時,卻發現空無一人,忽聽到廬外笑聲不斷,放眼望去,原來是母親和許子衿在草坪上放風箏。
蕭雲看著笑意甜美的許子衿,揚起一個淺淺弧度,剛想往外走去,大山卻告知他老爺子在書房等著他,蕭雲問大山什麽事,大山搖著頭說不清楚。蕭雲帶著一絲疑惑走向書房。
——————————
書房內,書香飄溢。
老爺子拄著龍頭拐杖靜靜地佇立在一幅中國山水畫前,神態默然,兩道白色劍眉在此刻似乎也柔順了不少,沒有之前的不怒自威。
“小七,你來了。”老爺子開口打破安靜。
“嗯,老爺子,有事嗎?”蕭雲走到他身邊,循著他的視線望向那幅畫。
老爺子指了指牆上的那幅畫,道:“你知道這畫的名稱嗎?”
蕭雲聞言,便仔細打量起這幅潑墨山水畫來。蕭雲是第一次見這幅畫,估計是老爺子在今天特意掛出來的。
畫上的內容是:一輪孤日在山巒上散著黯淡的光芒,一座孤城隱在崇山峻嶺中,一條滔滔大河靜靜流淌,河麵上飄著一葉竹排,竹排的形狀很是奇異,像是一個長方形的框,竹排上別無他物,隻有一塊偌大的翠玉,然而那玉卻是破碎不堪的,一隻不知名的鳥兒似乎在竹排上空盤旋徘徊。
這畫是水墨兼用淺絳法而成,有很重的宋代山水畫的味道,卻並不是泥古不化,而是能夠不落窠臼,自成風格,以書法的筆墨修養,融會於繪畫的皴、擦、點、劃之中,因而畫中山蒼樹秀,水活石潤,於天地之外,別構一種靈奇,率意揮灑,棄滓存精,亦皆煉金成液,曲盡蹈虛揖影之妙。
打量片刻,蕭雲凝眉道:“具體的名稱我說不上來,但此畫簡淡幽微,洗盡塵滓,獨存孤迥,各種點線皴法溶解萬象超靈虛妙境,融詩心、詩境於畫景,應該是描繪著李白《早發白帝城》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一句吧,那座孤城應該就是白帝城了。”
老爺子搖搖頭,輕聲道:“這畫是描繪一句詩,但不是李白的,而是杜甫的一句: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杜甫的《春望》?”蕭雲皺了皺眉,“為什麽是杜甫那句詩?”
老爺子遒勁依然的手指在空中比劃著,道:“看到河中的竹排了嗎?它像是一個方框,方框裏放著一塊玉,而那塊玉卻是破碎不堪的,寓意‘國破山河在’,那座孤城隱在崇山峻嶺中,寓意‘城春草木深’,那鳥兒徘徊盤旋,則寓意‘恨別鳥驚心’。”
蕭雲注意到了什麽,問道:“那花呢?‘感時花濺淚’怎麽寓意?”
老爺子微微一笑,道:“這才是此畫最精妙的地方所在,我也是看這畫看了幾十年才悟出來的。這位畫家將‘花’諧音成了‘畫’,所以這幅畫就是寓意‘感時花濺淚’,說明畫家在畫這幅畫的時候是涕淚漣漣啊。”
蕭雲歎服地點點頭,沒想到這小小的一幅畫竟然如此寓意深遠,又問道:“這畫還有一點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為什麽孤日與孤城之間留有一大片空白?是故意為之還是大意疏忽?”
“你說呢?”老爺子反問道。
蕭雲搖搖頭,道:“我不清楚,這畫的名稱叫什麽?”
“《傷離別》。”老爺子歎息一聲,繼續道,“這畫可謂是畫中有話,話中有畫啊,那一大片的空白不正是這畫家難訴心中情的表現嗎?中國的山水畫與圍棋一樣,也是黑與白的關係,即有畫與無畫的關係。有畫處黑也,無畫處白也。”
老爺子頓了頓,側臉問道:“小七,知道這國畫中黑與白的區別嗎?”
蕭雲點點頭,輕聲道:“老子曾十分簡潔地把黑白之理概括為:‘知其白,守其黑。’白是作為黑的對立麵而存在的,無白就無黑,有黑就有白,白就成為水墨畫中必不可少的要素。白的意義是廣泛的,大凡是山石的陰麵處、石坡的平麵處、畫外之水天空闊處、雲霧空明處、山腳的杳冥處、樹頭的虛靈處均視為白。白可用作天,作水,作為煙斷,作為雲斷,作為道路,作為日光。”
說著,蕭雲將視線轉回那幅畫上,繼續道:“這就是老子強調的‘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有無相生’的虛實奧秘,也是莊子說的‘一陰一陽謂之道’的道家玄機。”
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道:“這中國山水畫融進了道家思想觀,老子認為,人和自然的關係要達到和諧一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祖國的大好河山不僅給畫家提供一種審美的感性的滿足,而且還更多地給予畫家們哲學的滿足與啟迪。畫家們樂於泉石嘯傲,適於漁樵隱逸,親於猿鶴飛鳴,渴望與煙霞為侶,與林泉為友,是因為他們在自然的幽寂靈秀中發現了真正的精神上的快樂,這就是所謂的‘寥間無涯觀,寓目理自陳’之道了。”
蕭雲疑惑地望向老爺子,不知道老爺子為什麽今天突然來了閑情雅致,跟他討論起了國畫來,便開口問道:“老爺子,您跟我說這個有什麽韻意嗎?”
老爺子凝眉想了想,片刻道:“小七,你覺得你學武學得如何了?”
蕭雲怔了怔,道:“赤手空拳的話,五個警衛員一起上,十招之內解決。”
老爺子想了想,又問道:“那你媽媽教你的文化知識呢?”
蕭雲輕聲道:“媽媽說她已經基本上沒什麽教我的了。”
老爺子點點頭,意味深長道:“那就好。那你想不想變得更強大?”
蕭雲肅然地點著頭,道:“當然想,我要變得很強大很強大,強大到不畏懼任何人,因為我要保護您,保護媽媽,保護羅媽,保護丫頭,保護一切我想保護的人。”
老爺子聞言輕笑一聲,道:“所以,我今天把你叫過來了。”
一老一少相視一眼,極有默契地同時笑了起來,極其詭異。
#####
(畫是本人杜撰,各位老大別對號入座)
起點中文網www.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起點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