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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一開口,周圍居然靜寂了一兩息,顯然這張霧霞平素威望甚高,說話極有份量。

場麵重歸最初,舞嗈嗈等人還是站在台子中央,任三大坊市的人詢問。

“舞東家,聽說,你們坊市的一位客卿,與外城的‘三香樓’,很有關聯?”這次,提問的換成了陳勞壇。

他不再繞彎子,而是直接進入正題。

一聽‘三香樓’三個字,底下的修士俱是**了,原因無他,最近鬧的最凶的‘手氣獸皮’,就是源自三香樓!

而且,這次三大坊市約見防三金聯盟,傳言也就是為了解決‘手氣獸皮’這件事,澄清裏麵所提到的‘純木隱氣丹’!

謔謔,好戲來了!台上台下,無數雙眼睛,閃爍著各種捉摸不定的光澤,全都亮了。

“……是的!”

舞嗈嗈垂頭想了想,應聲答道:“這位客卿,叫做東廂老。”

“老夫就是東廂老,老夫每年接受三香樓十塊中品靈石的報酬,替他們鑒別一些小事物,這,也有錯嗎?”一個赤麵長須的老兒從二十多人裏蹦將出來,怒視陳勞壇。

“你就是東廂老?”

陳勞壇被這低級修士怒視,心裏暗惱,不過麵色一點未顯露出來,反而溫和地明知故問道:“你莫著急,年紀大了,身體總會不好些……瞧,你的臉都漲紅了!”

“哈哈哈……”此話一出,台下頓時響起了許多幸災樂禍的笑聲謔音。大家都是修士,誰還看不出東廂老的紅臉乃是天生,並不是急的。

被調戲了一番的東廂老甩動長須,忿然道:“你是大修士,調侃我這沒用的老頭,也不嫌丟份子嗎?是,我的臉是紅了,不過我想問大家,你們當中就沒有人接受報酬,做外城店鋪的保護者嗎?十塊中品靈石,這恐怕是最廉價的報酬了吧?你們還要拿這說事,硬要把三香樓的髒水往我們乾坤落地坊市身上引麽?陳客卿,你摸摸良心,虧不虧、滲不滲啊?”

一長段不喘氣的話說得陳勞壇麵部微微一抽!是這個理啊,十塊中品靈石的低價,確實沒必要把東廂老與三香樓硬綁在一塊!內城與外城,修士與凡人,從來就是這種關係,要用這個來羅織罪名,很難服眾啊!

不過陳勞壇畢竟經驗豐富,他氣息一穩,隨即笑道:“東廂老,你急什麽,我還沒說三香樓怎麽樣了,你就這麽長篇大論地替自己開脫!謔謔,是不是心裏有鬼啊?”

“有什麽鬼?老夫行得正、坐得直,你們這些修士平日裏最看不起像我這樣的小修,連口飯也吝於給!”

東廂老腰板一直,瞪著眼、恨恨道:“好不容易出來一個舞東家,肯收留我們這些‘不務正業’的小修,出靈石養活我們!可如今,為了一個謠傳的‘純木隱氣丹’,你們三大坊市就冒出來了,硬要說這丹藥是我們乾坤落地坊市編造出來的,這點居心,在場的眾位修士,誰不心裏敞亮得一清二楚啊?有鬼?我看心裏有鬼的是你們三大坊市吧?”“你這刁修,哼!”

陳勞壇被東廂老搶白得肚裏冒火,眉發須張,一抬手,一個駭人的火球飛快地朝東廂老彈去:“目無長輩,該死!”

眾人沒反應過來之際,他居然是要殺掉東廂老!!

“陳客卿,要滅口麽?”

十人座上的張霧霞鼻頭一哼,一泓清水如出海蛟龍,後發而先至,把那火球裹了個嚴實,“這裏有無數張口,你滅了一個有何用?還是本君來消了你的殺孽吧,咄,滅之!”

隨他話音,那水龍已消散了開去,化作一盆大雨,把個高台,淋濕了好大一片。至於那火球,自然是連個影也找不到了。

“張宗主,好一招‘水龍吞珠’!”

風雅頌見同伴吃虧,哈哈一笑,手指向地一戳,一條黑色長線迅速向被水龍雨珠淋濕的地麵襲去:“台子太濕,滑倒了各位可不美!還是幹了的好!”

他話說完,那黑色長線又如靈蛇歸穴般地縮了回來,而那台子上,濕漉的痕跡一點也無,根本看不出來方才下了好大一場‘暴雨’。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東廂老還兀自停留在被那火球懾住的當口,這邊的風雅頌和張霧霞已各自交換了一招,等到雙方都收住了手,下邊立刻爆發起一片熱烈的喝彩!

“好個張霧霞,不愧是冉天劍宗的宗主,‘柔水劍’的柔水傾盆,已臻化境,能見到,真是一飽眼福!”“金葉風雅頌也不是蓋的,風過無痕使的好啊,完全不帶半分煙火,看來傳言說,他已結成金丹、晉升仙人境乃是真的了!”

“嘖嘖,三大坊市對防三金聯盟,旗鼓相當,我們可有好戲看了!”

“看好戲?紋老蛇,我看你是巴不得天下大亂,好渾水摸魚吧?”

……

“幹了自然是比濕的好!”

張霧霞見了風雅頌的手段,心裏也是微驚,他擺擺手:“還是請陳客卿收住火氣,否則弄得血濺五步,風客卿可要不爽的!”

這句話明裏是指陳勞壇要殺東廂老,會弄得鮮血四濺,可暗裏的警告意味卻是誰也聽得出:陳勞壇,別再有下次,否則我張霧霞,就要用劍收拾你了!

“張宗主,你放心,我保證不會再失控了!”

陳勞壇何等人精,對張霧霞的話中話自然是領悟得十二分通透,他打個哈哈,就此略過。

不過,他心裏還是直叫可惜:本想借假怒失手殺掉這東廂老,不過卻被這張老頭給及時阻止了,看起來,防三金聯盟是有備而來啊!這‘純木隱氣丹’,他們是打定主意要公布天下了!

“那就好,東廂老啊,你繼續說,別怕!隻要是大實話,我冉天劍宗放下話了,定能保你周全!”

張霧霞點點頭,示意東廂老不要有顧慮,一切自有自己給他撐腰。

張霧霞在防三金聯盟中地位甚高,乃是主事的二人之一。他一開口,其餘九人都是連連頷首,七嘴八舌地道:“確是、確是,我們都是為了主持正義,不讓真話被掩蓋了而來的!”

東廂老緩過神來,心裏微歎一聲,接著又道:“既然有各位前輩支持,小老兒便大著膽子往下說了,說的太直的地方,還請各位擔待些!”說到這,目光卻是去瞥陳勞壇一眾,不由又讓陳勞壇恨得心裏癢癢的。

等了一會,東廂老說道:“不敢瞞各位前輩、同道,先前那鬧得沸沸揚揚的‘純木隱氣丹’,乃是出自我們乾坤落地坊市!”

直言錚錚、落地有聲,在場近萬的修士,有些有門道的早就猜出了七八分,不過聽到這般有力的肯定,還是當著這麽多修士麵承認的,還是第一次!

一瞬間,整個高台周圍,竟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很快,寂靜就變成了哄鬧、喧雜,無數的嗓音在吼:“純木隱氣丹?真有如此神丹?乾坤落地坊市,你們怎會有此丹?怎配有此丹?不會是扯謊欺騙我們的吧?”

在大多數不明真相的修士眼裏,能夠自由進出劍輪山脈的‘神丹’,就算有,也應該是出自於像三大坊市這樣的‘名門大戶’,乾坤落地坊市?這個名字從來沒聽過,這個小坊市也極小有人去過?憑什麽由他們來出這樣的‘神丹’??

“咳咳,各位請安靜,等他說完!”

宏亮如金鈸的聲音炸起,防三金聯盟的另一個金丹仙人開口了,他頭頂一撮紅發,嘴綠齒黑,乃是滅顏宗的宗主:失像不尊。失像不尊開口了,絕大多數的修士都捂住了嘴,特別是一些女修,霎時就安靜了下來!

因為關於滅顏宗,傳言有很多,聽聞他們最愛的一件事就是毀容滅顏,不光毀自己的容,更酷愛滅其他修士的顏!在他們認定的道中,唯有破開皮毛表相,才是認識真我的僅存途徑!

“純木隱氣丹,嘿嘿,能隱去自身的靈氣,這種丹,稱為九級丹藥也不過分!”張霧霞笑問道:“本君不敢相信,你們坊市裏有人能煉出這樣的丹藥!”

“我們坊市自然煉不出這樣的丹藥,但是有人能!”東廂老昂起頭,紅紅的臉上竟泛出自豪。

“這人是誰?”

不光張霧霞眼睛亮了,風雅頌等人的眼睛也張亮了!

說一千道一萬,風雅頌約防三金聯盟的人,目的就是要揪出這個煉製‘純木隱氣丹’的神秘人!

而搶先一步把乾坤落地坊市控製在手裏的張霧霞等人,心裏期待見到的也是這個神秘人!

“嘿嘿……小老兒不能說!”東廂老輕蔑地掃了一圈,搖頭道:“我隻說,他是一個九級煉丹師!”

九級煉丹師!

盡管大家都知道,九級丹藥非九級煉丹師不能煉製,但當親耳聽到東廂老這句話,眾人還是震驚到通體發麻!

原來這世上,還真有九級煉丹師存在啊!

“你不說?可以,但其他人會說的!”陳勞壇獰獰一笑,伸手一招,把葡桃淩空攝到身邊。嚇得這個膽小的侍女哇哇亂叫。

“我想,這個人,舞東家肯定知道吧?”

陳勞壇手一畫圈,葡桃的臉色立刻發青發紫,感情他這一手,把葡桃周圍的空氣都給掃除光了!不出幾十息,葡桃便要窒息而亡!

“你放了她!”

猝不及防被擒走了葡桃,舞嗈嗈嬌容大變,她一邊向陳勞壇嗬斥,一邊回身衝張霧霞等人求道:“各位前輩,請出手救救我的妹妹!”

葡桃,她可是一直當做妹妹對待的!事出突然,這個妹妹被陳勞壇擒走,令她想使出‘三星爆日’,也顧及不到葡桃!

她如何能夠撇下葡桃,獨自逃生?

被舞嗈嗈挨個苦求,但張霧霞等十人均是麵無表情,端坐寶椅,視若無睹。

他們雖與舞嗈嗈等人有過一些私下的約定,但到了揭開‘九級煉丹師’真容的關鍵時刻,他們都選擇了犧牲葡桃、逼迫舞嗈嗈。

“舞東家,你把煉丹師的來曆、稱號說出來,大家聽入了耳,自然也就不會為難你的侍女!”

張霧霞輕輕一揮手,阻止了舞嗈嗈的跪地下拜,淡然地說道。

被這些高不可仰的前輩拒絕,舞嗈嗈將要軟倒的身子猛然一振,穩住膝,淒然抬頭,咬碎銀牙道:“好,好,我說,我說!他的名字叫做……”

“哈哈哈,我兄弟的名字,你們很想知道麽?何其簡單的一件事,老夫告訴你們便是,為何要欺負兩名弱女子?現在的東南修士啊,麵臨異界獸潮入侵不去管,倒有閑暇在這裏賣弄威風、欺侮老弱,真是讓老夫長了見識、開了眼界啊!哇哈哈哈……”正當舞嗈嗈要把‘子亦非’的名字報出來時,遠方一陣連綿如銅豆落盤的大笑聲響起,一串話說的又快又急,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眼前一晃,發現一道人影,飛速而至,竟是直奔陳勞壇!

靈壓如山蓋,那人影狀若天神,一道淩厲至極的劍氣,直射陳勞壇的咽喉!

“靈脈成劍?”

陳勞壇臉色大變,再顧不得抽取葡桃的氧氣,雙手連忙在胸前捏出一朵萬焰花瓣,一隻灰白的骨盾,憑空出現、遮擋全身要害。

這人的劍氣,竟讓陳勞壇不得不召喚出了法寶:上品道器三瞳花骨盾!

“好骨盾,且看有多結實!”

來人狂笑,劍氣如錐,直接擊打在花骨盾上,霎時間,靈光化作萬千,種種色彩乍現,竟把骨盾後的花瓣虛影給衝擊得四分五落!

“噔噔噔!”

陳勞壇麵如酒醉,雙手護在胸前,連退散步,形狀狼狽,而此時劍氣也停止下來,一條不算多麽魁梧的身子,瀟灑萬般地落在高台上,伸出一隻手,溫柔地攬住了葡桃。

“你是永生門的人?!”

陳勞壇穩住身子,用手一招,把三瞳花骨盾收了回來,低頭一看,隻見那上麵靈光黯淡,灰白色更濃,心中不由一痛。

當可知,這一下交鋒,陳客卿算是吃了一栽!

“嘿嘿,老夫叫做姬厲,你可曾聽過?”

那人手一送,把葡桃推到舞嗈嗈身邊。

重獲新鮮空氣的包圍,葡桃鼻口齊動、胸脯劇烈起伏,貪婪地吸吮著空氣!死裏逃生,讓她覺得,能這麽自由地呼吸,便是世間最幸福的事情。

“永生門姬厲,師承芳宙子,資質中上……五年前離開師門,獨自到天穹外曆練,那時候,便有霸道三境的修為……”對於姬厲的從天而降,風雅頌麵不改色,穩坐釣魚台,紅唇白牙,慢條斯理地道出姬厲的身平來曆。

姬厲含笑聽著,也不阻止,反而是掏出了一隻形若翡翠的煙杆子,抖了抖,就這麽抽了起來。

原來是永生門的高徒啊,怪不得這麽張揚,敢當麵與三大坊市打擂台呢!咂咂,真是了不起……

台下的修士聽了,心中俱是凜然。

人的名、樹的影,永生門現在雖然遭遇獸潮災禍,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個龐然大物在九州東南修士界積威已久,給修士們的壓力太大,縱使三大坊市現在取其代之掌管福閔城,但人們的潛意識還是認為:永生門隨便出來一個人,便不是三大坊市能抗衡的!

這是時間積澱的效應,除非永生門徹底滅門,否則短時間是難以消去的。

“佩服佩服!”

風雅頌說了一炷香,姬厲便抽了一炷香,台上台下,俱是安靜如夜、萬眼如豆。

姬厲淩空拍了拍煙杆子,在空氣中拍出了‘咚咚’的巨響,他一斜眼,道:“三大坊市把老夫調查得很清楚嘛,聽了一遍,老夫也覺得似乎重新認識了一遍自己,重審了人生,啊哈哈!……不過,你有一點說錯了,五年前,老夫便有霸道五境的修為,前往天穹外,為的就是尋求結成金丹的無上機緣!”霸道五境,五年前這人就有準仙人的修為!乖乖龍個東!

台下的修士震驚得眼瞪嘴裂,心中狂喊:那如今,他、他豈不是金丹仙人了!?

果然,風雅頌停住了嘴,瞥了姬厲一眼,道:“哦,那你可找到機緣了嗎?”

“哈哈,機緣不可找,時候到了,它自然會來找你!”

“善,姬道友說的很有意境!那麽,它來找你了嗎?”

“來了,又走了,你可聽懂了嗎?”

“哦,那姬道友可留它了嗎?”

“留什麽留?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姬厲一瞪眼,一吹胡子,看定了風雅頌:“我問你,假若它來找你,你會留它嗎?”

風雅頌緩緩搖搖頭,道:“不會!該留的自然留,不該留的我還巴不得它越快走越好呢!”

“哈哈,你也是個妙人,那麽,它來找過你了嗎?”

“有那麽幾個!”風雅頌俊雅如玉的臉上顯出一絲苦笑,道:“不過,我都一腳一腳給踹出去了呢!”

“好,好,踹的好,踹的妙!你叫什麽名字,你的個性,我很喜歡!”姬厲盯緊了風雅頌幾息,轉而仰頭大笑,笑得如孩童般歡暢。

“我叫風雅頌,哎,這個性很不好,為了這,我可沒少被人念叨!”風雅頌亦是抬起頭,笑容依舊,不過那苦澀卻變成了欣慰。

“念叨便念叨,機緣不合適,難道要強逼嗎?哼哼,老夫隻聽過逼婚,卻沒聽過逼仙的!”姬厲不屑地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