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高老太太

那幾家店派夥計過來在人群裏,李掌櫃也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會按耐不住這麽早就主動找穆雲翼過來,按照他原來的打算是要等到下雪再跟他說的,而且穆雲翼說自己每天都能掙二百文錢雖然有水分,但也有一百多文,雙方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決定:穆雲翼來悅然茶樓說書,上午一場,下午一場,每隔十天一次休假,茶樓二樓給他騰出一個單獨的小房間做臥室,每天供兩頓飯,一小盒點心,月薪一兩,說書的時候,每桌客人有他三文錢的抽紅,客人的賞錢跟茶樓對半分。『.

穆雲翼粗略地算了一下,茶樓裏有三十張小方桌,按照每場二十桌客人算,他就要抽六十文,一天兩場就是一百二十文,一個月三兩五錢銀子,加上固定的一兩就是四兩五,雖然他在外麵靠著每天贈送荷包搞抽獎,掙得比這個要多,但除了包吃包住的待遇問題,還由原來走街串巷賣藝討飯吃變成了登堂入室的說書先生,身份地位立刻就有了質的轉變,按照相聲行話說,原來那是撂地,是混得最差的情況,受天氣影響很大,所謂刮風減半,下雨全完,以後入冬下雪,誰會站在雪地裏聽相聲?而且現在進悅然茶樓說書,安全問題也有了保障。

至此,雙方都非常滿意,李掌櫃當場就叫過來一個小夥計,讓他穆雲翼上樓,給他收拾出一間臥室來,小夥計叫安北,家裏排行老四,今年才十三歲,大家都管他叫小北,這些天趙員外每天給穆雲翼叫一壺茶一盤點心都是他給送去的,雖然年紀比穆雲翼大,但看著他的眼神裏卻滿是恭敬和羨慕:“小這就是掌櫃的給你安排的房間了,雖然小了點,但能一個人擁有一間屋子,整個茶樓裏除了掌櫃的也就是您了。”

穆雲翼進去看了看,確實夠小,大約隻有五六平米左右的樣子,一張床就占了大半麵積,還有一張小方桌,桌上放著一盞油燈,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小北麻利地打來水,掃地擦桌,拾掇得幹幹淨淨,又到後院抱來一床被褥。

穆雲翼把包裹放在桌上:“謝謝你啦,以後大家都是同事,呃,都再一起幹活,還需要互相照應,你不用叫我小公子,叫我雲翼就好。”

小北笑笑:“那就叫雲翼先生好了。”

下午,穆雲翼在茶樓裏說了一場,這次按照李掌櫃要求的,開始講長篇評書,穆雲翼打聽到,這個隻有水滸傳和三國演義,夢和西遊記都沒有出現呢,這個時代的說書先生,除了這兩本之外,隻講一些白蛇傳、濟公傳之類的評話故事等,可選擇地餘地極少,主要是還沒有盛行起來,李掌櫃像讓穆雲翼講三國演義,穆雲翼看過原著,也看過三國誌,聽過易中天品三國,還看過數不清的三國類網絡,對裏頭的故事可謂是爛熟於心,也就欣然同意。

吃過午飯,從午時六刻開始,講到未時六刻,也就是從十二點半講到兩點半,中間有不到十分鍾的休息時間,可以喝點茶水吃些點心。

講完之後,共有二十三桌客人,穆雲翼分得六十九文錢,李掌櫃單獨給他記個帳本,寫明日期,桌數、錢數,他在後麵簽上自己的名字。

看著他熟練地用毛筆寫出標準的蠅頭小楷,工整流暢,隱隱透著一股飄逸欲飛的意味,李掌櫃越發相信這孩子不是普通人。

從茶樓出來,穆雲翼照例來到東市,買了六張餡餅和八個花卷,裝在口袋裏,又買了一小壇燒酒,然後來到一家裁縫鋪,天氣越來越冷,穆雲翼前些天做了一套氅衣套在長袍的外麵,每天早上起來的時候,還是覺得有點冷,前幾天他拿了高以純和高以清,還有自己的尺碼來到這家馮記衣店訂做三套棉衣,今日正好是取貨的日子。

進門馮掌櫃就笑咪咪地過來招呼:“小公子來拿衣服了?都給您做好了,且看看成不,若是有哪裏不好,我讓人當場給你改,看好了我讓人給你包起來。”

穆雲翼訂做的是三套深衣,還有長褲、坎肩、裏衣、褻褲,深衣穿在外麵,是雙層厚布做的,內有裏襯,高以純是寶藍色的,高以清是鬆綠色的,他自己的是白色的。坎肩裏麵續著軟乎乎的棉花,裏衣和褻褲都是純棉的細布,純棉純手工製作,針腳也還算密實,因是小孩子的衣衫,用料省,加上六雙布襪和三雙棉靴,穆雲翼好說歹說,砍到了七百六十文,還贈送了三條紐帶搭配絲絛。

付了錢,馮掌櫃讓夥計給他把三套衣服全都打包,怕他拿不動,還讓夥計幫他送到西市牛老大的車上,穆雲翼給了三文錢的小費。

“牛大叔!”穆雲翼高興地跳上車,壇子遞,“今天我找到新工作了!這壇酒是我在七裏香買的老窖大高粱,給大叔回去嚐嚐!您要是喝得好,以後我再買給您喝!”

因為起了北風,路上太冷,沒辦法做針線活,穆雲翼也就收了手,抱著兩個大包袱,在車上跟著牛老大說話,他今天很是高興,不但有了固定的工作,而且終於給高以純和高以清買了新衣,這事他從過來的時候就念念不忘的心願,今天終於如願以償了,他能夠想象得到,回家之後,那兄弟倆看到新衣服的時候會是個什麽樣的表情。

牛老大不肯要他的酒:“大叔沒學問,不知道你說的評書是什麽意思,但靠給人家講故事掙錢,就算有人給那也是有限的,你這些天城裏村裏來回跑,大叔都是看在眼裏的,這酒大叔不能要,你明天拿回去,退了吧,眼看著入冬了,拿了錢買點別的,要麽就拿回高家,給高老大喝。”

“給他們喝?我都不如拿去喂狗呢!牛大叔我都跟你說過,他們已經二十三天不讓以純哥和小五去上房屋裏吃飯了,他們不給我吃的,我是個外人,這還有情可原,連以純哥他們也不給,每天都是我從城裏帶回去吃的,這麽欺負兩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他們還是人麽?”

牛老大歎了口氣,吧嗒吧嗒地抽煙不說話。

最終那壇酒還是留在了車上,穆雲翼抱著口袋,背著包袱往高家大宅走,今天宅院裏比往日熱鬧了許多,連上房西屋裏也亮了燈,更有好幾個不認識的女孩在屋子裏進進出出,看見他進院,都驚訝地看過來,上房東屋裏滋滋的油聲,還有老婦人高亢的吼聲:“老四媳婦我跟你說什麽來著?讓你少放油!那肥膘子本身就出油的,你不會舀出來點留著以後做菜用?還有那糖,天殺的喲,你二姐買糖是孝敬我的,可不是給你們添糞囊子的!讓你捏幾個糖餃子給他們爺們吃,你倒出來那麽多幹什麽!還不快給我收回去!”

這個聲音穆雲翼聽見過,就是剛穿越過來,躺在房間裏聽到的,正是高家大院的最高領袖高老太太,他醒來第二天高老太太就帶著小兒子、小去鎮上二女兒家串門了,住了將近一個月,眼看著就要入冬下雪,終於回來了。

上房屋裏燈火通明,不時地飄出陣陣肉香,喧囂熱鬧,跟西廂房黑燈瞎火,冷鍋冷灶的形成鮮明的對比,穆雲翼心想高老太太今天剛回來,高以純兄弟倆肯定也在那裏,哪知道一打開門,就聽見高以清的哭聲,他嚇了一跳,趕緊走進裏屋,發現高以純也在炕上,還以為倆人是沒有被允許去上房屋裏吃肉,難過得哭泣,剛要把包裏的好吃的拿出來,哄兩人幾句,就被高以清撲過來,噗通一聲跪在麵前,磕頭不止:“元寶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哥!救救我哥啊!”

穆雲翼嚇了一跳,趕緊把他拉起來:“小五,你這是幹什麽呢,快起來,到底怎麽了?”

高以清哭道:“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嗚嗚……”

“我答應我答應,快說,是怎麽回事。”他快步走到炕上,裏隻能大約看出一個人形的輪廓,他嚇了一跳,還以為高以純死了,伸手過去探鼻息,發覺還有氣,隻是額頭滾燙,方稍稍鬆了口氣,“沒事,小五你別著急,以純哥隻是病了。”

“他不是病了!他的腿斷了,嗚嗚……奶奶不給哥哥請郎中,要讓他成瘸子啊。”高以清哭得抱著穆雲翼的胳膊,“我給我奶磕頭,給大伯四叔他們當牛做馬,他們都不肯救我哥……”

穆雲翼頓時吃了一驚,伸手揭開被子,黑暗裏也看不清什麽情形:“傷了多長時間了?怎麽不點燈呢?”

“油燈被四叔拿回去了,哥今天去山上撿柴禾,奶說今年家裏多了一個人,柴不夠燒,還說哥前幾天借著崴腳偷懶,讓他把虧空都補回來,再帶著你和我去給四叔、大嫂他們磕頭賠罪,才給咱們飯吃,要不然冬衣也不給做,就讓咱們在這屋裏凍死,嗚嗚……哥就去撿柴,天黑了還要撿,結果從山上滾下來,跌斷了腿,多虧小馬哥把他背回來,奶卻不肯拿錢給他請郎中,說是,非得等你回來,去給四叔和大嫂磕了頭,認了錯,才肯請郎中,要不然就讓他成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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