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晨曦
等到要天亮的時候,高以純出了一身汗,終於是徹底退燒了,他這半夜除了繡荷包就是用濕手巾給高以純擦額頭和手心腳心了,要是再不好,等天亮還得雇車去縣城。『.
穆雲翼去外麵弄柴禾回來燒水洗漱,高以純被驚醒過來,試探地叫:“元寶你在外屋麽?”
穆雲翼趕緊走近來:“以純哥你醒啦!覺睡足沒?感覺怎麽樣?別動!你就躺著吧。”
高以純搞不清情況:“我的腿……”
“你的腿已經請鎮上的薑大師看過了,這幾天不要動,隻好好養著,等過些天我再帶你去複診,千萬不能動錯位了,否則將來成了殘疾,一輩子都毀了。”
高以純一肚子話,到嘴邊隻吐出一句:“謝謝你,元寶,要是沒有你,我可真活不成了,剩下小五一個……”說著又紅了眼圈。
“你莫謝我,昨天我背著你還做成一件事,不知道你是個什麽想法。”他把地契、房契,還有戶籍文書拿出來,“我昨天替你做主,跟你奶他們分了家,要回來這兩間屋子和三十畝地。”他還是有些忐忑的,畢竟人重鄉土、重孝道,思維方式跟自己不同。
高以純拿過契約文書,用手摸索著:“我不識字,也看不懂,你明白就好,這房子和地,都是你那金項圈換回來了,不然的話……”他冰雪聰明,不用穆雲翼細說,便猜到了事情的經過,眼睛裏淚水吧嗒吧嗒往下掉,“他們肯定直接把我攆出來,這些年我拚死拚活地幹,他們還嫌小五是累贅呢,現在我的腿斷了,他們不肯拿錢治,等將來成了癱子更是累贅,分開了也好,我就想小五離開這個家,到外麵,哪怕要飯也比在這裏強,隻是我養不活小五,將來也沒辦法給他說上媳婦,趕明兒爹娘墳塋前頭沒人給上香,現在好歹還有這三十畝地。”他把契約文書推回來,“元寶,這房子和地都是你的,就當是佃給我種……”
“說什麽呢!”穆雲翼生氣地打斷他的話,“幹嘛跟我分得那麽清楚?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也應該把當初你撿我回來時候的口糧算出來給你?”
高以純搖頭:“元寶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你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將來你家裏人肯定會找你回去,不能在高家一輩子,這些地本就是你……”
“誰說我不能在這家裏待一輩子!”穆雲翼拿過戶籍文書,指給他看,“這裏寫著呢,高家三房一共三個孩子,高以純是老大,高以清是老三,第二個高以寧,就是我,我現在也是這個家裏的一份子,你幹嘛總拿我當外人?今天我還就把話給你說明白了,我沒有家人,我的家人就是你和小五,就算將來有人來認親接我,我也是不回去的!除非……”
“除非什麽?”前麵的話,高以純眼睛還有些發亮,到後來明顯緊張起來。
穆雲翼摟住高以純的肩膀:“除非你不要我了,拿著掃帚趕我出去!”
高以純愕然:“那怎麽可能!隻是……要是你的親生父母來找你……”
“我沒有親生父母!橫豎現在我什麽都不記得了,他們認得我,我不認得他,我是不會跟陌生人走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隻要你願意,我就守你一輩子。”他拍了拍高以純的肚子,然後又捏著他的臉說,“乖哦,不要在胡思亂想了,你出了好多汗,我幫你擦一擦。”
他去鍋裏打來熱水,浸了毛巾,擰幹之後給高以純擦身體,高以純的衣衫都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昨天都被穆雲翼用剪子絞了,因此現在也是光溜溜的,他要自己擦,被穆雲翼拒絕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身體養好,其他的都不用你管,以純哥,咱們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擦完之後,穆雲翼去鍋裏盛了肉湯,泡上昨天在縣城裏買的饅頭花卷給高以純吃:“昨天晚上我請那些幫工耮忙的喝的豬肉蘿卜湯,還剩下一些,再加上這些饅頭和花卷,夠你和小五吃一天了,等待會走的時候,我再給你們留下五十文錢,讓小五買點油鹽醬醋,鍋碗瓢盆,以後咱們就要自己做飯吃了,暫時先這麽湊合著,等趕明兒我休假了,再好生添幾樣大件,日子就過起來了。”
吃完飯,又洗了手臉,穆雲翼先拿出自己繡得三個荷包給高以純看,高以純驚訝極了,他從來都沒有看見過穆雲翼當著他的麵做針線活:“這荷包繡的,簡直比花大嬸還要好!她的針線拿到鎮上去賣,補貼家用,每年都是一筆不小的進項,咱們村裏女孩子的手藝不少都是跟她的,逢年過節單是雞蛋就收好多了,元寶,你教我做這個好不好?”
“不好。”穆雲翼搖頭,“男人做這個終究不像話,讓人背後講究,咱們家有我一個讓人說就夠了,如果你是單純地喜歡還行,但你是為了掙錢就算了,咱們自有別的來錢道道,不要你天天點燈遨油地繡這個。”看見高以純目光黯然下去,又有些不忍心,“以純哥,你還有更重要的東西要學呢,我想了,現在咱們家有三十畝地,每年差不多能出產三十兩銀子,再加上我掙得錢,足夠咱們花銷了,而且頗有盈餘,所以尋思著讓你和小五都去念書。”
“什麽?”高以純呆愣在那裏,這個知識分子的地位高到無法想象,單是個舉人就被稱作文曲星下凡,中個秀才就有種種特權,還有一升米可以白領,高以純過去看著兩個哥哥和小叔叔念書,心裏羨慕的不行,隻是知道奶奶是絕不會允許自己和弟弟上學讀書的,因此也隻能暗自羨慕一番,根本不敢有這種“非分之想”,這會聽說穆雲翼要自己上學,好半天沒緩過神了,“元寶,我這麽大了,人又笨,讀書也讀不好,還是你去吧,你本來就識字的,又聰明,肯定能念好,要是可以的話,就把小五帶上,你也別去縣城了,和小五一塊念書去,我種那三十畝地供你們。”
“我當然也要念,隻是不用一起去私塾了,你倆也要念,成與不成,也得試一試才知道,等你們哪個實在念得不好,再一心種地,或者弄點別的營生,書還是要念,最起碼也要識字,等後年咱們一起去考,哪怕有一個考中的,免了咱們家的賦稅,也再沒人敢欺負咱們了,況且等再過幾年,你就要成丁了,咱們家沒有秀才,你就得服徭役,再什麽好歹,可怎辦呢。”
“可是……三十畝地恐怕不夠……”
“夠的夠的!你不用擔心錢,乖啦,你現在隻要把傷養好,其他的全由我來張羅!”他把包袱拿過來,“給你看看,咱們三個的東西我都做好了。”他把三套衣服都拿出來給高以純看,“怎麽樣?喜歡嗎?”
“這……這得花不少錢呢吧?”高以純有些畏縮地摸著衣衫,“你和小五穿就好,我那套補補還能穿,這個你賣……”
“能穿什麽啊,你那套衣服都四處漏風了,被我昨天用剪子絞碎了!就穿這套!等過些日子我再買一套,到時候兩套換著穿才行,呐,我現在就把我這套穿上。”穆雲翼說著,真把自己身上那套雲錦衣衫脫了下來,從裏到外,換上了新買的這身,佩了雙子荷包,頭上戴著*帽,又叫瓜皮帽,明朝人因為有發髻,不像人留辮子,瓜皮帽比較高,分成六瓣,並不是直接扣在腦皮上的,看上去比後來的好看多了,外麵穿上氅衣,勒上燈籠穗的絲絛,看上去又精神又幹練,“怎麽樣?看我帥不?”
穆雲翼伸著胳膊在地上轉了兩圈,高以純笑吟吟地說:“元寶最好看了。”
“這就對了!以純哥,你得多笑一笑,別總愁眉苦臉,你笑起來我可愛看了。”他拿出半串錢扔到炕上,背起百寶囊,挎上雙刀大步流星往外就走,“我去開工了,等晚上回來給你和小五帶好吃的!”
走到院裏,正看見四房羅氏出來打水,他反身又走了回來,把斷玉刀抽出來,用一根繩子吊在門框頂上,然後故意大聲跟屋裏喊:“小五,你給哥看著,今天誰敢從我這殺人刀下邊走過去,等我回來就告訴我,晚上帶你用這把刀把他們都幹刀抿了!”說完還狠狠瞪了羅氏一眼。
那斷玉刀兩尺多長的刀刃倒懸在門口,搖搖晃晃,閃閃發亮,看得羅氏心都跟著哆嗦,暗罵一聲小短命鬼,不敢再看穆雲翼,趕緊提著水桶去外麵打水了。
穆雲翼這才高高興興地走出高家大宅,到村口看邊上的時候擺的還是三角形,這是他跟牛大叔的暗號,如果他起得晚了,牛大叔已經過去,會把石頭擺成四方形,這樣他就可以發足狂奔,從後麵追過去,穆雲翼也是無奈,這個時代有沒有精確地鍾表,他每天聽著雞叫起床,早一點晚一點的,為了不跟牛大叔錯過,便想出了這麽一個法子。
他蹲在村口,等了一小會,便看見牛大叔趕著車,迎著朝陽的光輝,一搖一晃地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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