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字經

一天一宿沒睡覺,穆雲翼困得不行,好在今天沒風,他靠在柴垛旁邊打盹,睡睡醒醒,眯了兩個時辰,等進城時候,已經緩過不少精神。『.

到了興慶大街,早有粉絲在他原來的地方等著了:“小先生來了!小先生來了!”

穆雲翼笑著跟大家打招呼,說了自己去悅然茶樓的事:“以後我就在茶樓裏說了,上午一場講段相聲,下午一場說長篇評書,還望各位喜歡的朋友多多捧場。”

聽他這麽一說,大多數人都是高興的,畢竟有閑工夫天天在這裏聽他說的大多是有錢人,原本天天在這裏站著聽就累得不行,現在可以去茶樓裏坐著聽,他們又不差那倆茶錢,紛紛表示滿意,尤其是趙員外、邱掌櫃幾個:“小先生早該這樣了!”

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舍不得茶錢的,嘟囔了幾句,怏怏而散。

進了茶樓,這裏已經做了幾桌常客,穆雲翼這夥人進來,立刻坐滿了大半,穆雲翼跟各位抱拳:“我這一路上過來灰頭土臉的,以前沒那個條件,也就罷了,現在既然進了這裏,也代表著茶樓的臉麵,也是對大家表示尊重,還請稍待片刻,我去洗漱整理一番,然後咱們馬上開說!”

安小北跟著他到後院,給他從井裏打了水,洗了頭臉,穆雲翼又把外麵的氅衣脫下來,疊好了連同包裹一起送到樓上自己的屋子裏,然後回到大堂,坐在李掌櫃給他安排的太師椅上,這回不用再吸引人的注意力,前麵的太平歌詞就不唱了。

現在這個,說書先生因為識文斷字,又博古通今,而且沒有完全話和商業化,因此社會地位還是很高的,頗為受人尊敬,跟戲子、倡優一類大不相同,穆雲翼琢磨著,這個東西要是向讀書人方向靠,地位就高,向戲子一類靠,地位就低,因此他盡可能地避免去唱,而且經常旁征博引,夾雜一些論語、老子等聖賢書裏的話,堅決不能讓別人心裏把他當成一個賣唱的,逐漸地讓“粉絲”們對他的印象,由可憐到尊重。

取消了太平歌詞,直接說定場詩,而現在定場詩,他也不說那些“老兩口睡覺爭熱炕”一類搞笑的話,而是換成了“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商西周”這種性比較強的,這也符合茶樓的氛圍,那些聽著的,懂得連連點頭讚歎,不懂的也要裝懂跟著點頭讚歎。

今天穆雲翼講了一段《化蠟扡》,說一個老太太三個兒子都不願意養活她,閨女給他出主意,把錫蠟扡化了做成元寶,銀條,用布縫在,說是老頭給偷著留下的,誰伺候老太太伺候得好,這些遺產就給誰,三個兒子兒媳這回爭著搶著討好老太太,等老太太死了之後,才發現都是錫的,發財的夢一招破碎,在老太太墳頭上真個痛哭起來。

這段以孝為大義,有搞笑,有感觸,穆雲翼用清亮的童音,繪聲繪色地演繹,聽得大家時而點頭,時而皺眉,完全被帶到故事裏邊去,等講完之後,全場叫好。

穆雲翼沒有像往常一樣跟觀眾要錢,直接站起來告訴大家,下午還有一場,講長篇的演義,又說了幾句祝福的話,便要退場,還有觀眾要按例給錢,穆雲翼推辭不收:“先前我是沒有辦法,才求諸位援手救濟,現在我在李掌櫃這裏,拿了工錢,諸位能來悅然茶樓捧場,喝茶聽書,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了,額外的銀錢就不必給了。”

眾人又大聲讚小先生仁義,有幾個堅持要給的,穆雲翼都沒有經手,隻是抱拳表示感謝,讓安小北接了送到櫃上,橫豎不管誰拿,都是他跟茶樓一家一半,現在自然要把麵子做足。

茶樓裏中午客人比較多,後院開夥,夥計們輪流吃,穆雲翼到了後院,已經有兩個小夥計端著大碗蹲在牆角裏扒飯,看見穆雲翼進來,臉上都帶著明顯的羨慕:“小先生也來吃飯啊。”

穆雲翼點頭笑道:“是啊,不是什麽先生,叫我雲翼就好,二位怎麽稱呼?”

兩人年紀也都不大,有點受寵若驚地站起來:“我叫曲池,他叫白娃。”

穆雲翼抱拳:“我叫穆雲翼,以後都是同事,呃,大家在一起營生,還望互相關照才是。”

兩人趕緊把碗放到地上,手忙腳亂地學著穆雲翼抱拳:“是是,還要小先生多多關照。”

穆雲翼問如何用飯,曲池利落地跑去廚房櫃裏拿了兩隻碗,去鍋裏盛了飯菜端過來,白娃從南麵屋子裏拖出一個小桌子來,跟前邊大堂裏擺的茶桌一樣,就是要破舊一些,還有點瘸腿,放在院子裏。

穆雲翼也跟著進去,發現這裏是他們的臥室,因為是坐南向北的,東西南三麵有沒有開窗,雖是正午,也黑洞洞的,屋子倒是不小,南麵有一鋪大炕,被褥散亂地堆在上麵,還有換下來的髒衣服、臭襪子、瓜子皮等扔得到處都是,讓穆雲翼回想起了當年上大學時候的男生宿舍,好在這裏沒有泡麵的味道,否則跟腳臭味一混合,那才叫*呢。

曲池白淨的臉上有點泛紅:“早上起得急,還沒來得及打掃。”

穆雲翼笑笑便算完事,幫著他拿了三隻凳子到院裏,圍在桌子邊上一起吃飯。

他說書的時間換算成後世的,也就是上午十點講到十一點,下午十二點半講到兩點半,中午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他去書坊租借一本《三字經》,穆雲翼是打算科舉的,畢竟這個時代讀書人的地位是非比尋常的,至少也要考一個秀才,才算有立足的資本,否則隻能任人宰割,同時也想給高以純兄弟倆啟蒙。

這個時代的啟蒙讀物就是“三百千”,穆雲翼想要弄一本三字經回去給兩個小孩啟蒙。

書坊裏的三字經,薄薄的一本,就要三百文錢,紙墨也是最差勁的,字印得也不好看,穆雲翼打算花十文一天租借出來,最差的連七紙才一文錢兩張,《三字經》一共一百二十首,每首四句,每句三個字,穆雲翼用標準的小楷抄寫,每頁兩首,一共六十頁,需要三十文,他用的是比較好的紙,一文錢一張的,也才六十文,比從書坊直接買來要便宜多了!

穆雲翼買了一百張貴的,一百張便宜的,又買了墨和硯台,三管毛筆,一共花了將近五百文,從鋪子裏出來,穆雲翼暗自感歎:難怪說讀書燒錢,他不過買了一套相對低等的文房四寶,就花了半兩銀子,半畝地一年的收成都用掉了。

回到茶樓,穆雲翼到自己的房間裏,研墨蘸筆,開始抄書,不過一千多個字,穆雲翼抄起來速度飛快,卻不顯浮躁,全是工整的柳體楷書,等到下午要上工的時候已經抄完了。

午時六刻,穆雲翼開始講《三國演義》,接著昨天的斬黃巾開始說:“這個張角,他說他進山采藥,遇見了南華老仙,各位可知道這南華老仙是個什麽來曆?他便是戰國?*詰淖櫻昂蟛盍宋辶倌輳郵塹蘭沂ト耍餃逖Э酌希姥Ю獻獻硬⒊頻爛哦ィ庹漚薔退滌黽耍⑶冶蛔湧粗校慫槐盡短揭酢罰梢院舴緇接輳齠鉤殺?br/

講了半個時辰,中間仍然有一炷香的休息時間,穆雲翼喝點茶水,歇歇嗓子,然後再講。

“卻說猛張飛怒打督郵,到底惹下何等後患,三兄弟前途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穆雲翼站起身,抱拳告別觀眾,就要退場,忽然座中粘起來一個錦衣華服的,大約隻有十二三歲,叫了聲:“且慢!”然後快步走過來,拿出一塊銀子遞到穆雲翼的桌上。

穆雲翼抱拳施禮:“謝過了!”把銀子送到櫃台去,然後又要走。

那男孩再次阻攔:“你那繡著字的布條呢?”

穆雲翼怔了怔:“什麽布條?”

男孩有點著急:“就是賞了你銀錢之後,你就給一張布條,最後再搏荷包的。”

穆雲翼笑了笑:“現在已經不再了,沒有荷包送的。”他把銀子又遞還回去。

“那怎麽行!”對方不接銀子,跺腳道,“我今天出來,就是特地來搏荷包的。”他叫過一個小廝,“甜郎,你說過在這裏可以搏荷包的!”

那叫甜郎的小廝過來跟穆雲翼說:“前幾天我在你這得了個荷包,我們爺看著說好,非得再要一個不可,你就拿一個給他,我們花錢買你的還不成嗎?”

男孩連連點頭:“對對對,咱們直接花錢買,甜郎,再拿銀子!”

穆雲翼擺手:“先前幾日是情有所迫,也隻不過做幾個酬謝賓客,回饋這些捧我場的朋友,我又不是指著那東西賣錢的繡娘,看你穿著打扮,言語談吐,俱都不凡,家裏什麽樣的好針線找不著?何苦看上我那點粗線劣布的玩意。”

男孩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繡著喜鵲登枝的荷包:“我們府裏的丫鬟婆子繡得都沒有你這個傳神,喜鵲跟要飛起來一樣,她們弄得不好,都是呆板死物。”

趙員外忽然開口說:“這位是蔣家的二少爺,難得如此稀罕一樣物事,雲翼你要方便,就給他做一個吧。”旁邊不少相熟的也都幫著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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