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初宿城裏

進了冬月,下雪的日子逐漸多了起來。

牛老大家裏有五個兒子,大兒子當年趕上朝廷變天,被強行征兵入關,死在外地,隻剩下孤兒寡母過活,二兒子和三兒子都已經成家,四兒子剛到了說親的年齡,去年底一場大病去了,還有一個小兒子,今年十三歲,是家裏唯一的讀書人,在鄰村私塾裏念書。

家裏有六十多畝地,主要勞力就是二房和三房,牛老大自覺二兒子和三兒子出力多,受了侄子和兄弟的拖累,因此才天天在村裏收柴禾,然後拉到縣城裏來賣,從中賺個差價和腳錢,隻是他畢竟年紀大了,這個時代六十花甲,七十古稀,能活到七十歲就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了,五十多歲的年紀,在北風煙雪裏趕著牛車走四個小時到縣城裏賣柴,折騰幾趟人就糟了,而且就算人能受得了,牛也受不了,因此一趕上大雪天,牛老大就不進城賣柴了。

穆雲翼要操心明年地裏耕種的本錢和家裏兩個小孩讀書的事情,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新年也要有個紀念,用錢的地方實在太多,說起來他這些日子也掙了不少錢,但花銷也實在太大,新家裏一貧如洗,應用家什都得添置,穆雲翼又要把自己和兩個小孩都養得白胖起來,幾乎日日都買骨頭回去熬湯,隔三差五再稱上些肉,銅錢花得真跟流水似得。

所以雖然擔心家裏高以純哥倆受欺負,還是留在城裏過夜,住進了二樓的那個小房間。

穆雲翼自從穿越過來,都是跟高以純兄弟倆擠在一鋪熱炕上睡的,自己穿著褻褲睡在中間,那哥倆則光溜溜地一邊一個,都已經睡的習慣了,如今獨自睡一張床,還有點不適應,不過也算不錯了,要是讓他去跟安小北去他們那屋裏住,穆雲翼恐怕更得失眠了。

悅然茶樓坐南向北,隔著興慶大街跟醉仙樓對臉相望,共有上下兩層,下層是大廳,原本放著三十套桌椅,後來因為穆雲翼的到來,導致客量暴增,李掌櫃聽了穆雲翼的建議,將桌椅減少到十五套,省出來的地方,單獨給穆雲翼弄了一張太師椅,一張說書桌,剩下的地方,放了五排長條桌和長條凳,十五張桌椅規劃為貴賓區,設置三十文的最低消費,五排長凳規劃為普通區,無論要不要茶點,入座都要交三文茶錢。

說書的時候,貴賓區每桌穆雲翼抽五文錢,普通區每個人抽一文錢。一般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來,諸如範舉人,趙員外,邱掌櫃等,肯定是要坐到貴賓區的,要不然就太掉身份,有那家裏不富裕的,也有不少要充體麵地坐過來,而貴賓區隻有十五桌,很多後來的人就沒有了座位,他們常常讓小廝早早地過來占座。

另一邊普通區也是經常爆滿,有不少人既不喝茶,也不吃點心,就花三文錢聽書,不過原來一張桌子的,現在能擠下十來個人,穆雲翼又跟李掌櫃建議,除了跟隔壁訂購的各色小點心之外,再弄點炒花生,葵花籽,榛子核桃一類,五文錢買一大堆,比點心便宜還實惠,常常三五個人湊錢買上一斤,再要一壺最便宜的碎末茶,這錢就掙過來了。

二樓中間一條走廊,北麵是臨街四個單間雅號,南麵是並排五個屋子,三間裝茶的庫房,兩間臥室,一個是穆雲翼的,一個是李掌櫃的。

李掌櫃家在府城,這兩年在望城縣給東家看店,用閑錢在城南買了個小院,隻帶了一個小妾過來伺候,因此他經常在打烊之後,便回城南去住,茶樓這間長年空著,不過能在單位有自己的住處,這是待遇問題,也是身份的象征,即便是空著,也不能改作他用。

茶樓後麵是個小院,成口字型,三邊倒扣在茶樓主體上,南麵是夥計的宿舍,西邊是廚房,主要負責燒水泡茶,三個爐灶上,一天到晚坐著熱水,東邊是庫房,存放著桌椅板凳,各類茶具。

茶樓除了李掌櫃和穆雲翼之外,隻有四個夥計,平時分作兩班,一班在前麵招待客人,一班在後麵燒水涮洗,連同劈柴煮飯,清理倉庫等夥計也都要幹,曲池和白娃一組,安小北和另一個叫做江春水的一組,四個小夥都是十三四歲年紀,長得也都很清秀可愛,穆雲翼想著,這個時代,還沒有出現女服務員,茶樓、酒樓這種地方,招夥計自然也要盡量挑好看的。

茶樓裏,李掌櫃的工錢是每個月二兩銀子,四個夥計每個月三錢,穆雲翼每個月一兩,不過他屬於茶樓特殊聘請的,簽的合作契約,不完全屬於茶樓的人,每個月分成就有好幾兩,因此是茶樓裏工資最高的了,當然這隻是賬麵上的數,茶樓獲利不少,李掌櫃從中隨便抓兩把,也夠穆雲翼幾年掙得了。

每天早上天不亮,安小北他們就得起床劈柴燒水,掃地擦桌,賣菜做飯,等到了辰時正,也就是早上八點鍾左右,李掌櫃在家裏吃飽喝得,悠悠閑閑地過來,茶樓正式開門營業。

今天不用起早趕車,穆雲翼本想好好睡個懶覺,隻是這些日子早起慣了的,到點醒了就再也睡不著,隻好從**爬起來。

到了後院,安小北正在掃地,看見穆雲翼,笑著說:“小先生起來了,春水哥正做飯呢,灶上有熱水,青鹽在那邊櫃子裏。”

穆雲翼打水洗臉,茶樓是做開門生意的,夥計的儀表儀容很重要,因此在廚房裏有一個專門的梳妝台,雖然有些破舊褪色,但功能卻不少,上麵鑲著一尺來高的銅鏡,下麵幾層抽屜裏裝著梳子篦子,桂花頭油,胭脂水粉,樣樣俱全。

穆雲翼還是頭一次打開這抽屜:“怎麽還有胭脂水粉,這些東西誰抹啊?”

江春水拿著炒勺在那裏舀了點菜湯,邊嚐邊說:“有的人是抹呢,不拾掇幹淨了,讓客人挑出刺來,掌櫃的要扣月錢。”

洗漱完畢,穆雲翼出來看安小北還在掃院,非但把昨夜下的雪都掃起來,堆在牆角的水溝旁邊,還特地把劈柴留下的木屑等雜物也都小心地弄幹淨。

“你掃它幹嘛呢?”

“今天東家要來盤賬,掌櫃的昨天吩咐的,要把各屋裏都弄好,把東家伺候高興了,年底給大家的紅包也會豐厚一些。”

“東家?”穆雲翼蹲下來,幫著安小北收拾,“咱們東家是怎樣的,你給我說說唄。”

“小先生你在一邊站著就成,仔細弄髒了衣裳。”安小北搶下穆雲翼的掃帚,又進南屋裏給他搬了把椅子,“你坐在這裏聽我說。”他一邊幹活一邊給穆雲翼講,“咱們東家是開國功臣齊國公的後人,齊國公祖籍在遼西,南四房在京城,北四房在老家,咱們東家這一支就屬於北四房裏的,因要往北邊黑山白水裏做木柴皮貨生意,才把買賣做到遼東來,咱們縣有三家鋪子,本來這悅然茶樓在主人家眼裏也不算啥出息的產業,隻是東山裏有木材廠,因此東家每年都要來上三五次的,年底這次尤為重要,還要盤點活物,查對賬目,今年咱們買賣紅火,東家要是高興,年底紅包肯定要比往年更厚呢。”

還有年終獎金,這還不錯,穆雲翼美滋滋地想:“咱們東家是個什麽樣的人?多大歲數?脾氣怎樣?好不好伺候?還有啊,那紅包能給多少?”

安小北美滋滋地說:“聽說咱們老東家前年病故了,現在是大少爺管家,他是陳家這一房裏的獨苗,家裏除了姐姐就是妹妹,再沒一個兄弟了,今年才十九歲,名叫鶴軒,人是最和氣不過的了,去年店裏的出息不好,還給了我們每人三錢銀子,相當於多給一個月的工錢,還把我們都帶到醉仙樓裏去吃了一頓。”

多給一個月工錢,那自己應該得一兩銀子,這可不是小數了,相當於一畝地一年的出息,隻是自己畢竟不完全算是店裏的夥計,在不在給紅包之列,還是未知數。

安小北把院子收拾完,江春水也做好了飯菜,因外邊冷,就在廚房裏擺了桌子吃,主食是大米飯,配羊油炸鍋熬出來的蘿卜湯,每人外加一個鹹雞蛋,夥食算是很不錯的了。

吃飯的時候,聽見南麵傳來一陣音樂齊鳴的聲音,穆雲翼便問安小北那是什麽地方,安小北隨口回答:“那是長春院。”

穆雲翼想起那條大街叫胭脂大街,妓院不少,便問:“那是妓院麽?隻是我看著樓上欄杆後麵那幾個人,有點怪異呢?”

江春水嘿嘿地笑:“長春院是養小倌的地方,裏頭都是男人,給有錢人操|屁|股的。”

安小北變了臉色:“快吃你的飯吧!待會就該換班了。”又看了看穆雲翼的臉色,見他沒什麽鄙視的表情,方鬆了口氣,“他們也都是苦命人,活得不容易……”

強烈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