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打官司
騾車到了縣裏,已經是下午了,騾車進城要交錢,穆雲翼在城門口打發牛老四回去,然後就那麽一身土一身血地穿大街過小巷,直奔縣衙。『.
穆雲翼如今在縣裏也算是名人了,不少人都知道他回鄉下種地去了,這才走了沒兩天,就這般模樣回來,全都驚奇不已,紛紛大歎,穆雲翼便如實說了:“高家人占的房子,被我把門鎖砸開,東西扔了出去,他們懷恨在心,找人用菜刀砍我。”
眾人無不齊聲大罵高家人畜生不如,穆雲翼長得好看,不像高以純那種清秀,而是圓臉大眼看著可愛,又是十來歲大的孩子,那麽血淋淋的樣子,讓人看了著實心疼,當時就有不少人跟著他一起往衙門來,在衙門口,穆雲翼衝大家鞠躬:“諸位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要先往裏遞狀子,大家這麽跟我過來,倒有*宮的意思,我相信縣令一定會還我一個公道,各位叔叔嬸子大爺大娘想必家裏頭還有活計,就不必跟我一起了。”
眾人這才三三兩兩地散了,不過仍然有不少好事者未走,穆雲翼跟這群捕快都熟,就著班房裏的筆墨親自寫了狀子,著人遞進去,以為婁縣令怎麽快也得明天再開堂手裏,便往醫館來包紮,哪知浸血的布條剛拆開就有捕快來傳,他趕緊又把布條,跟著回到縣衙。
因穆雲翼回鄉務農,茶樓裏是商益在講,他的水平不如穆雲翼,講的又都是已經聽過的,趙員外便沒有去茶樓聽書,恰好昨天縣裏來了一個戲班,就被趙員外請到家裏,又把一眾親朋好友都找來看戲,其中就有婁縣令,卻說這婁縣令跟他大兒子是同窗,當年一起到京城考試,婁縣令中了進士,趙大郎卻隻是個舉人,不過婁縣令來望城縣做官,趙家支持他,也是本地的人脈,因此兩家走得極盡。
那捕快也是誠心幫穆雲翼,若在往常,把狀子交給師爺,放在縣衙也就是了,他倒是親自往趙家來跑了一趟,弄得這些人全都知道穆雲翼和高以純兄弟被高家人霸占了房屋地產,又讓人拿刀砍了,幾乎喪命,這些人有不少都是常聽穆雲翼書的,頓時就炸了鍋,紛紛義憤填膺:“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窮凶極惡的人家!婁縣令,你可一定要嚴加處置,要不然治下出了這等刁民,對您的風評實在是不利啊!”
婁縣令也挺生氣,治下出了這等持刀行凶的事,又是穆雲翼這等“名人”,若是真給砍死了,等以後三年任期結束,上官來考核時候,肯定不能得優,將來想要升官是不用想了,弄不好還要得了“教化不力”的評語,半輩子前程也要受影響,他戲也不聽了,立刻回縣衙,讓人把穆雲翼叫來問話。
穆雲翼跪在地上,把事情的前後經過都說了,雖然不偏不倚,隻講事實,但他相聲評書說多了,專會突出重點,調動人的情緒,同樣一件事,想讓氣人就生氣,想讓人發笑人就發笑,婁縣令聽完也是怒火挺胸:“這還了得,擅闖民宅,當街行凶,這等刁民,必要嚴辦!”當下扔了簽子,讓嶽捕頭帶了兩個捕快去上清河抓人。
穆雲翼被砍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上清河村,馬家人聽了信,急急忙忙趕回家,隻看到門前地麵上有一攤血,廚房的菜刀仍在院中間,頓時心裏一驚,馬樂當場拿了鋤頭就要去高家拚命,被他二哥馬賽狠命拉住:“雲翼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呢,聽趙嬸子說,他流了不少血,為今之計,得先得把他找到,趕緊治傷,別落下殘疾,報仇的事,等以後再說!”
於是一家人都跑出來找穆雲翼,直到牛老四媳婦出來說,已經雇了她們家車進城去了,大家這才鬆了口氣。
一會的功夫,計家人來了,兩家人坐在一起商議對策,有的說要去砍了薑瑜,有的說是要去砸了高家,最終還是計老漢有些見識:“要收拾那個小畜生倒是容易,隻是要怎麽收拾,收拾到什麽地步,卻須有個章程,這個章程,隻能雲翼自己來忖度,若依我說,今天已經晚了,趕也進不了城,隻能等明天,咱們雇車去縣裏頭,見過雲翼之後,看他是什麽意思,在這之前,卻不可魯莽,我看那孩子是個有主意的,心裏頭必定有自己的法子,咱們現在過去把那畜生打一頓,或是折了手腳,等雲翼發力,咱們落了人家的口實,反要幫倒忙。”
薑瑜砍了人之後,並沒有把事情想象得那麽嚴重,再被高家人捧幾句,越發得意起來:“不過是個毛還沒長全的小|*|崽子,高伯父你們一家都是斯文人,才容他到今天,伯父、大娘,你們盡管放心,那小子想必是被我嚇怕了,再不敢回來,等二哥二嫂回家,仍讓他們去那房裏安穩住下,若那小|*|崽子鬧,盡管去找我,我非把他腦袋剁下來當便壺不可!”
高學信兩口子聽完也十分高興,因為一家人終於可以不用再受穆雲翼的欺負,鄉下人都怕見官,他們習慣性地以為,穆雲翼至多去找裏正、治保來協調,讓他們家賠些湯藥銀子,若是這樣的話,就把藥錢賠了,然後再讓薑瑜打他,寧可花錢給他治傷,也要把他打服了。另外可能就是穆雲翼再孬些,幹脆嚇得躲在城裏不敢回來,若是那樣的話就更好了,那三十畝地也自然是囊中之物了。因此弄菜做飯,弄了一桌子席麵,一起慶祝這一場偉大的勝利。
結果剛喝了兩盅酒,嶽捕頭就帶人進門了:“哪個是薑瑜?”
薑瑜坐在炕上,剛說了聲“我”,就被捕快上前按趴下,上了銬子,嶽捕頭拿出緝捕文書:“高以寧狀告你私闖民宅,當街行凶,殺人害命,縣令老爺已經接了狀子,現在著我帶你去問個明白,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冤枉啊……我沒有……你們憑什麽抓我?他刀砍叔父,炮打祖母的時候怎不見你們管!”薑瑜奮力掙紮,把桌子都掀翻了,酒菜撒了一地,被兩個捕快強拖下來,兩手上了銬子,中間一條鐵鏈被捕快拽著,又用鐵尺往連敲了好幾下,這才老實下來,光著腳踉蹌著牽到院裏。
嶽捕頭說:“事情還沒有最後定案,隻是讓你去講個清楚,你鬧騰個什麽?再耍威風,可就要給你上半截鐐了!”
薑瑜兀自強橫:“我有什麽罪?我不過就是打了一個忤逆不孝、豬狗不如的小|*|崽子!他在咱們村裏什麽樣誰不知道?你隨便打聽去,我打他是對是錯?”
嶽捕頭不理他,拿出筆墨來,叫過高學信問口供,高學信哭道:“那小畜生確實該砍,他忤逆不孝,用刀子砍他祖母,砍他四叔……”
嶽捕頭冷冷地說:“這些東西跟本案無關,你們也可以去城裏遞狀子,告他砍祖母,砍四叔的事,到時候縣令大人自會秉公直斷,我隻問你今天的事。”
高學信自然是把所有過錯都推到穆雲翼的身上:“那房子本就是我們三郎的,他們去了縣裏,房子空著可惜,我二兒子就搬進去住了,哪知他們回來,二話不說,把屋裏的東西全都扔出來了,那麽一罐子豆油,一罐子葷油,全都摜在地上,去年新作的被褥,都弄成了破爛……我這女婿氣不過,去跟他理論,又被他罵了一頓,還拿出刀子來唬人,我這女婿自然氣不過……”
嶽捕頭都完全記下,然後又到馬家,問了一遍口供,再到對門,問了趙家媳婦,三分口供做完,便和捕快押著薑瑜回城,到了縣裏,天色已經大黑,城門關閉,嶽捕頭拿出婁縣令開的文書,叫開城門,把薑瑜投進了大牢裏。
穆雲翼在醫館把傷口重新包紮了,然後回家,高學紅和計寶根兩口子都嚇了一跳,問明原委之後,俱都頗為氣憤,他們的生計和孩子的前途都在穆雲翼的身上,穆雲翼要真有個三長兩短,立刻就要打回原形了,更何況高家人這次做事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對一個小孩子下毒手,不過他們也隻能罵幾句罷了,明天還得繼續幹活。
到了晚上,茶樓打烊之後,四個夥計都帶了糕點來看望穆雲翼,又罵了一通高家人,穆雲翼問了問茶樓裏的生計,然後就讓他們回去了。
第二天上午,捕快來傳,穆雲翼跟著來到縣衙,婁縣令升堂審案。
堂威喊過,婁縣令一拍驚堂木:“下跪何人?”
穆雲翼道:“草民高以寧,叩見青天大老爺。”他平時可以自稱穆雲翼,現在打官司,就得叫戶籍上的名字高以寧了。
婁縣令道:“我看了你的狀子,你狀告白楊鎮薑瑜擅闖民宅,當街行凶,要殺人害命,如今我已經著人把被告帶來,你看看可是昨天砍傷你的人麽?”
穆雲翼看了看薑瑜,然後說道:“回稟大人,正是此人。”
婁縣令道:“念你年幼,昨日又重傷失血,便免了跪吧,且站在一旁,看我斷案,但有一條,你若是誣告,必定反坐,他該受的,全都要著落在你自己身上,你還要告麽?”
穆雲翼斬釘截鐵地說:“大人,我要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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