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打砸
對於穆雲翼這麽折騰,大家都是不看好的,很多人都抱著看笑話的心態,在一旁幸災樂禍,就連邱家、馬家自己也沒有把握,不止一次地問高以純:“這低窪地改水田倒也是有的,但人家那可是肥田啊,而且剛開始的一兩年,收成也是不好的,偏偏你還在這裏頭養魚,那玩意能成嗎?”
還有人說那西瓜:“聽說那西瓜是從西天極樂世界傳過來的,阿彌陀佛交給觀音菩薩,觀音菩薩傳給世人的,哪裏是什麽地都能種得的?而且我聽說,非但地要好,人也要是個行善積德的,才能把瓜種好,否則不但不能結果,還要遭災呢,就憑小煞星那炮打祖母,刀砍四叔的勁,他要是能種出那瓜來,才是老天爺瞎了眼呢。”
穆雲翼不理會這些閑言碎語,而高以純一旦決定做的事,便會盡一切能力將其做好,起早貪黑,天天待在地裏頭,堤牆水溝,全都弄得筆直,高矮深淺薄厚,也都一模一樣,兀自還不放心,四處檢查,看看有沒有不結實的地方,附近有沒有老鼠窩,下雨能不能衝開。
圍堤做好,就開始灌水,這裏本就是低窪地,每年雨季來臨的時候,這裏都要泡在水裏,現在又挖深了半米多,從河裏挖一條水溝,把河水引過來,一日一夜功夫,就全都灌滿了,他一麵進水,一麵出水,弄了大塊的岩石作為閘門,控製水流,又親手做了木柵欄,上麵蒙上漁網,一共做了六個,出水口、進水口每邊三個,以防止魚順水逃走。
等這些都做完了,便開始種稻子,這裏沒有專門賣魚苗的,穆雲翼就去集市上收魚,隻要是活的,不管是什麽魚、蝦,看順眼了就買回來,放進稻田的魚窩裏,高以純也去鄰村借了一條小船,帶了兩個會水的好手,劃到下遊清波湖裏頭去捕魚蝦,還捉到過螃蟹,回來全都放養在稻田裏,至於能不能活,能活多少,就全都盡人事、聽天命了。
他們這裏幹得熱火朝天,高家那邊又幹上了,薑家可不是好惹的,一見高家人來退親,立刻就發了飆,薑瑜他爹薑長有直接掄起門閂劈頭蓋臉打過來,薑瑜他媽田文靜更是瘋了一般,衝上來又撓又咬,高學證在上清河村也算是個痞子樣的人物,這回遇到厲害角色,被打了個抱頭鼠竄,饒是他跑得及時,頭頂上也挨了一棍,打出個打包,臉上和後脖頸上也被撓出好幾道血痕,連鞋都跑丟了一隻,光之一隻泥腳從鎮上跑回家裏。
從那以後,每次穆雲翼晚上從地裏回來,都能聽見隔壁院裏潑婦罵街的聲音,田文靜找了四個娘家哥哥,七八個侄子,堵在高家大院門前,田文靜就站在院裏,跳著腳罵街,把高家人全都罵了個狗血淋頭:“你們高家人不要臉!一個一個都是從小|逼|裏爬出來,狗娘養的犢子玩意!黑了心肝遭雷劈腦子,到十八層地獄裏割舌頭挖眼睛,下油鍋千刀萬剮的混賬王八蛋!我兒子為了給你們家出頭,現在被人關在大牢裏頭,你們不說想辦法把他救出來,竟然腆著|逼|臉跑來跟我們退親!操|你們十八輩祖宗媽的|逼!天底下還有這麽忘恩負義,臭不要臉的一堆驢下貨!你們高家老爺們都是王八!老娘們全他|媽|養|漢……”
高家自己理虧,又肝顫外頭那些壯漢,便是高學證再怎麽不要臉,白蓮花再怎麽潑辣,高老太太再怎麽霸道這會也是無計可施,全都安安靜靜地躲在房裏,還給自己解寬心:全當狗放屁了。隻把厚臉皮拿出來,一家人該幹嘛幹嘛,等她罵夠了,自然也就回去了。
唯有高學證,自己伺弄那幾十畝地,心有不甘,非磨著高老太太拿出錢來,他拿出去雇人種地方罷了,而且自己還要從中按天拿工資,否則就要把地撂荒,若是別時候高老太太自然有法治他,但現在最管用的二兒子、五兒子都不在家,大門口又被薑家人堵住,她也沒有咒念,隻能暫時忍了,拿出些散碎銀子來給高學證去雇人種地。
薑長有拿著錢在縣城裏四處打點,這才知道穆雲翼在城中的地位,凡是他能請得到的人,無一不說穆雲翼好、說他兒子混賬的,而田文靜也天天去監獄裏看兒子,每看一次,心裏頭對高家的恨意就多了一層,她和薑長有攏共隻剩了這麽一個寶貝疙瘩,從小到大嬌生慣養,舍不得碰一個手指頭,如今被打了六十大板,扔在牢房裏,十分性命直接去了八分,再加上生氣上火,眼看著就要不中用了,她把大把的錢撒出去,求著嶽捕頭給兒子換個朝陽的單獨牢房,換了幹爽的稻草,又買了厚實的被褥鋪在上麵,再請郎中醫治,天天送菜送飯,直過了將近半個月才逐漸將養過來一些,不過也是神情憔悴,苦不堪言。
田文靜每天上午去城裏,下午回來就到高家來罵街,弄得雞飛狗跳,那薑瑜也從未遭過這樣的罪,又羞又氣,又怒又悲,逐漸就發起熱來,好幾天水米不進,田文靜幹著急也沒有辦法,隻能回來跟高家人算賬,這回幹脆帶著娘家哥哥侄子闖進高家開始打砸。
因她這幾天常來常往,罵得多了,高學信也不當回事,這時正在房中練字,美其名曰,修身養性,給自己解心寬,要聽著罵聲,練就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心境。正寫著呢,忽然房門被人拽開,田文靜氣勢洶洶衝進來,張牙舞爪,就撲到他的身上,連抓帶咬:“你還給我兒子命來!”
高學信嚇了一跳,趕緊往後頭躲,被田文靜從外屋追到裏屋,仰倒在炕上,田文靜騎在他身上,雙手齊揮,把個麵皮撓了個大花,白蓮花在炕上帶孩子,看見一個女人衝進來把公公撲在炕上連撓帶咬,後麵好幾個漢子氣勢洶洶地闖進來,她急中生智,轉身推開窗戶,直接跳了出去,裙角鉤在銷子上,是橫著拍在院裏,差點摔得背過氣去,然後掙命起來,到上屋去拽門,上屋門卻早就讓高老太太在裏頭閂上,她連拽兩下沒拽開,便嗷嗷尖叫著往房後跑,穿過菜地跑到後麵那趟街,大聲喊著:“殺人啦!殺人啦!”堪稱驚天動地。
高學證兩口子下地幹活了,高以直為了躲避種地的差事,帶著媳婦在鎮上二姑家始終不肯回來,因此高學信一家挨打,根本連個拉架的人都沒有,薑瑜的四個舅舅,九個表兄弟進了高家見到東西就砸,主要是砸高學信這一房的東西,筆墨紙硯,書籍字畫,油鹽醬醋,能拿到手的全都摜在地上,院裏頭曬得臘肉幹菜、水桶木盆,能見到的東西全都砸壞踹扁,又去砸其他幾房,上房屋的高老太太和二房高學解的媳婦麥氏早把門窗在裏頭閂上了,他們把窗戶紙捅破往裏頭看,分別見到一個臉色鐵青的老太太,還有一個中年婦人抱著兩個瑟瑟發抖的姑娘,也就罷了。
高以純這房裏最先被砸,不過他們的東西早都搬走,高以直的東西又被穆雲翼砸了,屋裏頭家徒四壁,也沒什麽可砸的,隻把窗戶紙捅破了好幾處。
四房這裏因為有高以良在家,就沒鎖門,田文靜天天來罵街,高以良也是習以為常了,這會出去跟別的小孩子玩,忽然聽見有人過來喊:“高四郎!高四郎!你們家出人命了!你大嫂子披頭散發地滿街叫人呢!”
高以良趕緊回家來看,正見到兩個大小夥在他家裏頭亂打亂砸,被褥都浸到水缸裏,急忙過來阻止:“你們要砸去我大伯那屋裏砸去,這是我家……”
“砸的就是你家!”他被薑瑜的大表哥一腳踹在胸口上,登時倒跌回去,後腦勺磕在碗櫃上,當場一陣頭暈目眩,直翻白眼。
緊跟著他又被二表哥過來抓著頭發扯起來,惡狠狠地問他:“你們高家哪有一個好東西!”左右開弓抽了好幾個嘴巴,打得高以良哇哇大哭,“不許哭!給我憋回去!再哭我還揍你!”高以良嚇得不敢再哭,這倆人讓他跪在門口,自己抽自己的嘴巴,然後繼續翻箱倒櫃,把兩個箱子上的鎖砸開,翻出高學證兩口子攢下的二十多兩私房錢,“這個就算是給我們家的補償了!”
這一場打砸,隻弄到了晚飯時候才收工,田文靜攏了攏頭發,趾高氣昂地帶著兄弟子侄們出來,站在高家大門口猛吐兩口濃痰:“以後我天天來你們家砸上一次,什麽時候我兒子從牢裏頭出來,我什麽時候饒過你們,要不然,咱們沒完!”
街坊鄰居全都圍在高家門口看熱鬧,卻是沒人伸手幫忙的,高家在這裏不是大族,人丁不旺,裏正和治保又都下地了,也都知道他們家裏的這些破爛事,誰肯管呢,隻讓薑家砸個痛快也就是了。白蓮花找裏正和治保,兩人提前得了信,都躲了,又去找高學證兩口子,這兩口子欺軟怕硬,聽白蓮花說得那般厲害,越發不敢回家,直到聽說人家走了,才敢回來。
高學信滿臉血痕,坐在屋裏頭歎氣,高以恬也是挨了好幾下子,這會在炕上抹眼淚。
佟氏披頭散發坐在門口,呼天搶地:“哎呀——我滴天啊!哎呀——我的地兒啊!這可讓我怎麽活啊!我的兒!你可什麽時候回來呀——”一哭三嗨嗨,有腔有韻,仿佛唱得一樣。
高致孝和高致仁兩個臉上手上也是大片青紫,臉蛋又紅又腫,也沒少挨嘴巴,一左一右坐在奶奶身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高以良則坐在自家門口,眼淚早已經流幹,惡狠狠的目光從大房、上房、二房、三房那邊一一掃過,仿佛獨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