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無懈可擊的樣子
在一番抉擇之後,安吉爾決定讓這個問題暫時擱置。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一種妥協,至少嘉蘭不用立刻回到伯斯林城進行相親,也不用著急把自己嫁出去。
對於那位據說品貌俱佳,家世顯赫的薩瓦爾公爵的侄子來說,這無疑是個壞消息——或者是個好消息。他失去了一位美麗的妻子,但也免於遭受可能會持續一生的家庭軟暴力與硬暴力。
看來並非無疑。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我就不管了。”安吉爾搖搖頭,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眼神中**漾著刻意壓製的震驚,“上次聽說達維斯家的二兒子喜歡上了威爾尼斯家的小兒子我還笑話他們呢,沒想到……”
一聲悠長的歎息。
“……”嘉蘭一臉被惡心到的樣子,咬著牙回道,“這是完全不一樣的”
不過安吉爾並不在意女兒的抗議。她自顧自的將砍刀掛上馬鞍,然後翻身上馬,俯視著三人。喬尼偷偷掃了一眼,隱約看到了點迷茫,外加……好像還是迷茫。
這個迷茫的中年婦人深吸一口氣,張了張嘴,但卻什麽都沒有說。最後她一帶馬頭,朝著自己來的方向疾馳而去,竟是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她就這麽走了?”喬尼喃喃道,感覺自己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嚇死我了……”
真的是嚇死人了。當喬尼站在安吉爾麵前,對麵著鼻尖前砍刀的刀尖時,他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死了。這是一種從未曾體驗過的感覺,與幾天前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完全不同。
“啊……”嘉蘭看起來也有些失落,但她的自我恢複能力倒是不差,“這兩年你變強了很多啊喬尼,我估計奧芬巴赫要是再和你決鬥的話,你肯定可以輕鬆把他揍翻。”
這句話的跳躍有點大了,所以喬尼回以一個疑惑的神情。
“我母親剛才是真的想動手了哦。”嘉蘭解釋道,“而你竟然還能正常說話,而且站得也夠穩……我小時候家裏選拔侍衛,都是我母親去挑選的。”
喬尼有點明白了——有點而已。
“我母親手上沾過的血比你喝過的水還多。”嘉蘭提起她母親的光輝曆史,頓時就把之前的失落給拋諸腦後,“她一直是我的目標啊端著武器往敵人麵前一站就能讓人士氣潰敗”
喬尼想起了參加過十年血戰的哈維爾啊,剛想問點什麽,但突然明白了。
哈維爾從來沒動過殺心啊……
“說起奧芬巴赫啊,那個廢物現在成天窩在城堡裏。要麽就是和侯爵探討軍情,要麽就是自己研究軍情,要麽就是管理領地。”嘉蘭似乎完全把煩心事給拋到了腦後,“哪裏有那麽多事情好做的?我們那塊地不就是個堡壘群麽,又沒有農夫種地什麽的。他連流星錘都不用了,把錘頭拆下來裝上了木柄……越看越像個貴族了”
就好像這是什麽不能容忍的事情一樣。
“聽到你們發展的那麽順利,我表示很高興……”喬尼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這可是個新料,畢竟奧芬不可能在書信裏說這些事情。
“達芙妮也是,整天忙著訓練,要麽就是帶著士兵出去打仗。”嘉蘭回身去解開自己坐騎的韁繩,語氣沮喪,“一開始還算新鮮,後來就越來越無聊了……她又不肯和我一起去坦尼亞斯人那裏搞破壞……唉。”
“看來你在那裏過的也不是很高興啊”喬尼感歎,回頭看了一眼躲得有些遠的妮芙,“那你下一步打算如何?”
“回去啊。”嘉蘭牽著馬來到喬尼麵前,“萬一我不在的時候達芙妮真的嫁人了怎麽辦?”
……
喬尼無話可說。
直到嘉蘭與兩人揮手告別,妮芙始終沒有說話。就連趕路的時候她也與嘉蘭隔得遠遠的。雖然沒有什麽異樣的眼神,但嘉蘭可以非常清晰的感受到那個女孩對自己的冷落。
好在這隻是冷暴力,並且持續的時間並不是太長,所以嘉蘭並沒有找妮芙決鬥或者別的什麽。好聚好散。
“這種來自社會的異樣眼光喲。”喬尼望著嘉蘭遠去的背影,回眼看了妮芙一眼,“她又不會吃了你,你至於嗎?”
妮芙別過頭去,裝作自己沒有聽見。她挺了挺身子,裝作自己剛才沒有長出一口氣。
“算了。”喬尼搖搖頭,“你還是往東沒錯吧?”
喬尼和妮芙帶馬往東而去,馬蹄陣陣,淡淡的塵土揚起,在午後的陽光下慢慢散去……
很有詩意的鏡頭。
艾尼迪亞人對於城鎮的騷擾終於收獲了他們的第一個惡果——一個被迫露宿盜賊巢穴的年輕戰士搗毀了兩支襲擾隊,殺傷大半,甚下的則再無戰意,也無戰力。
而喬尼與嘉蘭的相遇,則導致了她與自己母親的遭遇,繼而導致了嘉蘭母親的黯然離去。這是艾尼迪亞人將要嚐到的第二個惡果。心中鬱悶的安吉爾在往西而行的路上,正好遭遇了另一支襲擾隊正在焚燒村莊。這支軍隊顯然發展地頗為順利,除了四十多名艾尼迪亞原裝的士兵之外,還帶著近五十名穿著各異的傭兵與強盜。他們分散在村莊四周,有些還在對著城堡的方向作出各種猥褻的手勢。
臨近的城堡升起報警的狼煙,僥幸逃脫的村民與士兵一起站在城頭,滿含恨意而又無奈地看著村莊漸漸燃起大火。然後他們看見了一匹疾馳而來的駿馬,從馬背上躍下一名穿著皮衣女子。
接下來的景象就有些少兒禁止了,連成人都隻能遠遠看著。
這支襲擾隊的命運較之它的前輩要更為悲慘。安吉爾狂暴之後比喬尼更加不畏傷痛,而當剩下的幾十人開始潰逃的時候,安吉爾又用一個口哨將自己的坐騎喚了過來,騎在馬上,單手掄刀,就如揮舞羽毛般輕鬆寫意。戰到興起,甚至還舞了個刀花。
當最後一個逃兵被劃開背心倒在地上,又被躍下馬背的安吉爾切成四段之後,這位許久不曾動手殺人的大公夫人終於長出一口氣,從狂暴的狀態下恢複過來。她拔出了右手臂上釘著的兩支弩箭,又拔出左腿上的一支羽箭,從馬鞍邊的掛袋裏摸出一瓶閃著金光的藥劑,仰頭喝下。傷口頓時就止住了流血,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愈合。
“好癢。”安吉爾撓了撓傷口。
夏洛特商業協會最為昂貴,但也是賣的最好的奢侈品之一,治療藥劑。每支售價二百個金幣。
前後三支襲擾隊敗亡,這對於艾尼迪亞的敵後戰略是一個重大的打擊。他們總共也就派了十支隊伍而已。
但這隻是一個開始,雖然誰也不知道。
五天後,艾倫城,城門下。
艾倫城原本隻是一個普通的城鎮,雖然位於一條連接伯斯林城與沿海貿易的商路,但並沒有顯得特別繁榮。艾倫城的曆史頗為古老,在古帝國時期便是一座城鎮的模樣,所以城防之類倒是齊備。
世代鎮守此地的塔拉亞伯爵家族家風嚴謹,平素收了稅款也沒有什麽別的愛好。一部分上交給帝國國庫,一部分上交給薩瓦爾公爵,一部分用來支付軍隊的開支,還有一部分拿來供應家族成員的正常生活。除此以外,絕不揮霍。但錢爛在倉庫裏也是一種浪費,所以曆代伯爵都很熱衷於修繕這座小城的城防,購置弓弩。
當艾尼迪亞人止步於這座暗藏刀鋒的小城之後,艾倫城才一下子進入了人們的視線。雖然商業較之過去更加蕭條,平民們也散去了一半有餘,但因為實力派人物為塔拉亞伯爵提供了必要的軍費,所以這座城鎮的城防倒是越發犀利了,駐軍也多出許多。剩下的悍不畏死的居民平日裏做些小生意,倒也過地滋潤。
沒有哪個士兵敢於搶劫或是強買強賣,艾倫城的穩定壓倒一切。曾經在街頭縱馬鬥毆搶劫居民的三名騎士至今還掛在城鎮中央的高杆上,隨風搖擺。其中一位甚至是薩瓦爾公爵的親衛騎士。
如果忽略籠罩在艾倫城上空的戰爭陰雲,這裏簡直就是帝國的一片淨土。
而且完全沒有什麽禁武令。
“真是神奇”喬尼在一間旅店後院係住自己坐騎的時候忍不住感歎,“這裏是前線,反倒沒有後方那麽緊張”
“這座城鎮裏麵和外麵一共駐守了超過一千名職業軍人,並且隨時可以從後麵呼叫到至少一千人的援軍。這個就是自信。”妮芙正在給她的愛馬刷毛,“這可不是之前那些兵力都被抽去至少一半的城鎮可以比的。”
此時天色尚早,正是趕路的好時候,但喬尼和妮芙卻並不能出城。一邊是敵境,一邊是前線,這一段的看管十分嚴密,無論是想進來還是想出去。
“說起來,艾尼迪亞人用魔法武器作為誘餌,似乎是釣到了不少實力不弱的傭兵了呀。”喬尼開始把馬背上的東西往下卸,“但我從來沒有見到過。”
“我見過,在戰場上的時候。”妮芙將刷子在水桶裏涮了涮,“那時候我被分派為我母親的護衛,原本是不用上前線的,隻要穩坐後方的軍帳裏提供一些物品與意見上的援助就行。但是有三個拿著魔法武器,身上還或多或少閃爍著魔法光輝的人潛了進來,闖進我和我母親的軍帳。”
喬尼等了會兒,發現妮芙開始專心地為她的馬匹刷洗脖子,於是忍不住問道:“然後呢?”
“我母親是一名法師嘛。”妮芙又彎腰涮了涮刷子,“有一個拿著匕首的,看起來像是遊**者的家夥剛進門就踩了陷阱死掉了,還有一個被我纏上,一時擺脫不開。另一個直接朝我母親撲去,似乎是個戰士。他被魔法定住了身子,然後死掉了。”
妮芙頓了頓,臉色有些古怪,似乎是對那個人的死狀頗為厭惡的樣子。她接著說道:“那時候我還比較弱,所以隻能勉強應付麵前那個拿著雙彎刀的家夥,還不時讓他在板甲上破出口子——那可真是兩把好刀。不過被定身之後,也就被我砍死了。”
能在戰場上深入敵方軍帳的戰士無疑是強大的,但在法師麵前似乎……不夠看啊。
喬尼突然開始慶幸自己生活在這個法師比較罕見的世界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聽說艾尼迪亞帝國有很多很強的法師啊……而且不少維爾薩的法師都被他們廣博的知識給誘拐過去了。”喬尼打了個寒戰,“你一個人去那裏騷擾敵後,真的沒有問題嗎?”
“怕什麽,法師又不是普通人,又不會沒事兒在路上到處走。”妮芙將刷子扔回水桶,看著喬尼,“我不去惹他們不就行了。我的板甲能夠增加力量,我的斬劍不光附著了魔法,還額外附加了鋒銳的效果。我的頭盔是矮人工匠打造的,隻要不是直接插進我的視孔,強弩都射不穿。我有什麽好怕的?”
喬尼想起了那些手持戰錘的戰士,猶豫著是不是要直接說出來。
“就算對方都是用戰錘的好了。”妮芙注意到喬尼的眼神,主動說了出來,“我又不是去單挑軍隊,難道還不能繞著走嗎?”
那就完全沒有問題了。
“好吧,那我們要怎麽過去呢?”喬尼一攤手,“要去搞個什麽證明的嗎?”
“用不著。”妮芙將馬鞍重新掛上馬背,“我去找這裏的長官通報一聲就行。關鍵是得等對麵出現空檔。現在這個時候,除非是伯斯林公國的商隊,不然誰都不能隨便進入艾尼迪亞人的地盤。就算是商隊也會有士兵看押。”
妮芙的通報當天下午就有了結果。此地的軍事長官對於妮芙的請求完全沒有為難,揮揮手就遞來一片小小的羊皮紙,上麵寫著一些身份識別的信息,還蓋了個塔拉亞伯爵的章,以及戰神亞曆山大牧師的神術印記。
接下來,就是尋找對麵的防線漏洞了。
還有個問題……一個小問題。
“艾尼迪亞帝國那邊……”喬尼在街上猶豫了一下,一半是為自己的遲鈍,一半是因為自己的無知,“如果我想用正常人的方式在那片土地上行走,要注意些什麽?”
妮芙回頭看了看他:“正常人?”
“就是像一個艾尼迪亞人那樣在那裏活動。”喬尼不好意思地笑笑,“畢竟我是去找人,總得打探消息什麽的。”
妮芙抿著嘴唇,忍不住噗哧一笑。她笑著搖搖頭,拍了拍喬尼的肩膀:“你真有趣。”
喬尼當然是個很風趣的人——但他現在沒在開玩笑啊
妮芙從喬尼詫異的神色中發現了喬尼的疑惑,於是收起了笑容,隻留一絲笑意在嘴角。
“找個酒館請我吃飯,我來告訴你我知道的。”妮芙說。
艾倫城的酒有些貴,烤肉與新鮮的蔬菜也是一樣。不過喬尼有的是錢,倒也並不覺得心疼。他和妮芙相對而坐,各自喝了一口略帶甘甜的葡萄酒。
一個金幣一杯,自然得慢慢品嚐。
“想要像一個艾尼迪亞人那樣在淪陷區自由行走,並不是沒有辦法。”妮芙略帶笑意,“改信艾尼迪亞就好。”
這顯然是不能接受的。
“就算你改信艾尼迪亞,也不能帶著武器騎著馬在那片區域裏隨意走動。”妮芙開過玩笑,開始正經起來,“每一個投靠艾尼迪亞人的傭兵都是登記在冊的,並且很快就會被分配任務。要麽是訓練,要麽是充軍,要麽就是另編一隊,執行特殊的任務——比如暗殺。”
喬尼點點頭,又抿了一口酒。
“而艾尼迪亞的平民則被要求安分地待在土地上耕作,最多可以去附近的城堡或者城鎮裏購買一些日用品,比如鹽,比如油。”妮芙抓了塊烤肉放在嘴裏嚼著,咽下去之後歎了口氣,“他們用了半年多時間把每一個平民都登記在冊,並且每人一張羊皮紙做的身份證明。這是幾個僥幸逃回來的探子報告的消息,而帝國為此前後一共損失了近百名密探。”
喬尼睜大了眼睛,驚愕萬分。
那還搞毛呀?
“難道就隻能偷偷地前行?躲在森林裏那種?”喬尼問道。
“是啊。”妮芙抓起一塊辣馬鈴薯扔進嘴裏,含糊著回答,“我一會兒還要去采購點應急的幹糧。”
竟能如此悲慘?
“也就是說。”喬尼深吸一口氣,壓了壓自己焦慮的心神,“在艾尼迪亞帝國境內,走在路上其實都是會引起懷疑的?”
“隻要是陌生人就會遇到這個麻煩。”妮芙豎起一根手指,“兩年的時間,那些平民基本上都已經成為了艾尼迪亞的虔誠信徒。你除了像我一樣在黑夜或者叢林裏行進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那我怎麽打聽艾絲翠兒的下落?”喬尼鬱悶道,“我連問路都沒法問。”
“那就沒辦法了。”妮芙取了片清脆的綠葉菜裹住一片烤肉,塞進嘴裏,“我之前聽你說要去找人,還以為你已經有辦法了呢。”
喬尼的臉頓時就苦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