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仇家
小雨的性子本就是三分好奇,立刻就瞄見那婆子神色不對。她也不急著捅破,兀自歪著頭裝作望天,卻用眼角暗自打量了那婆子一番,見她穿了一件薑黃色的錦緞褙子,藏青的馬麵稠裙,頭上隻挽了個髻在後麵,簪了一根粗粗的銅簪子。
小雨一麵繞著烏來走了一圈,一麵低聲對兩旁的羅十二和梁成道:“叫我大娘子。”
梁成並不是特別機靈的人,聽了這話立刻鸚鵡學舌道:“大娘子!”
那婆子本已恢複了鎮定,將一張臉繃得緊緊的看著那護衛,此時聽了這一聲大娘子竟似嚇了一跳,忍不拿眼去睃小雨。
隻是這邊梁成也頓在那裏,不知道接下來還要說些什麽,好在羅十二在一旁留意到那婆子變顏變色,心中奇怪,此時見梁成卡住,忙上前一步,半垂著頭恭謹地說道:“時候不早了,大娘子,咱們也回吧。”
小雨這才收回目光,瞧了瞧羅十二又看了看天色,往客棧那邊望去,那婆子戰戰兢兢地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又往後退了一步,好似小雨是一頭吃人的猛虎一般。小雨隻矜持地上下瞧打量了她一眼,便渾不在意地慢慢朝客棧裏麵走去。
那婆子見她越走越近,立刻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等著。小雨心裏越發生疑,又想起昨兒那道童說借宿的是王夫人,心想:“莫不是當年害了母親的王家姑娘,若是這樣我可能不能跌了母親的臉麵。”
這樣想著,越發要拿出夏太太和逸王妃的派頭來,挺胸抬頭昂然地將這二十幾步路走得威儀莊嚴。她身後那個護衛呆呆地看了她的背影,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這才朝四周打量了一番:馬廄還是馬廄並沒有變成哪個皇親貴胄的府邸。
羅十二則瞧著小雨的神色亦步亦趨地跟著往前走,梁成卻一臉茫然,不過瞧了羅十二的眼色,也似模似樣地拖著烏來綴在小雨身後。
小雨走到那婆子跟前,突然站住溫聲說道:“咦,這個嬤嬤瞧著好生麵善,你是…… ”
小雨話還沒有說完,那嬤嬤便一翻白眼倒在地上了。
這下輪到小雨愕然地向後退了兩步,朝著那個在馬廄發呆的護衛道:“這嬤嬤是你們府上的吧?”
正巧這時紋姑娘出來尋她進去歇息,小雨便端著架子道:“紋娘,你來的真好,這位護衛府上的嬤嬤突然暈倒了,你快扶她回去。”說著裝作查看的樣子順手將那嬤嬤頭上的簪子拔了。
那護衛立刻醒過神來,忙道:“不消姑娘幫忙,我自己能行。”說著搶前幾步拽起那嬤嬤的胳膊往肩上一搭,急匆匆地往客棧裏麵走去。
小雨眼珠一轉,將簪子往羅十二手裏一塞,也提著裙裾跟在那護衛後麵往上房跑,瞧見小二迎過來還很熱心地吩咐:“快去請個郎中來,剛剛那個嬤嬤好好的站在那裏,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倒在地上了,我瞧著頭都磕破,流了好多的血。”
唬得小二慌忙往外跑,店裏還有夏家的人正在往裏麵搬東西,都好奇地跟過去瞧熱鬧。不一會兒,小二便領了一個三四十歲的男子回來,疾步往上房走去,小雨立刻示意羅十二湊過去幫著驅散人群,口中說著:“郎中來了,大家借過。”其實是想跟著那郎中混進去瞧瞧這一家都是什麽人。
不想才到了門口,就有個管家打扮的男子出來道:“多謝小二哥幫忙,賤內已經醒了,都沒事兒了。”這樣說著眼風也掃了掃站在不遠處的小雨,雖然他極力故作鎮定,可是那額角的汗和微微顫抖的手卻騙不過小雨的眼睛。
小雨有心再攛掇眾人,那管家身後的幾個年輕護衛們已經擠過來開始趕人了。小雨自持身份,便與紋姑娘一側身,慢慢往回走,瞧見梁成拉著烏來,一人一馬踮著腳尖伸著脖子往裏麵看。
尤其是烏來,不過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兩個大眼睛裏便盈滿了淚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見到小雨回來,立刻不管不顧地撲了過,眼淚也不住地往下流。氣得小雨一個勁兒地用手指戳著它的腦門訓它,烏來也不介意隻歡天喜地挨在她身旁。
紋娘將烏來放在院子裏,領著小雨進了夏太太的屋子,小雨便將前後小聲地說給夏太太聽:“娘,您說這是不是您的仇人?”
夏太太被她纏不過,偏著頭認真地想了想:“若是我的仇人,這會兒隻怕不敢往京城方向走。而且這麽多年了,認識我的人都……像興王妃,便不記得我了。”
小雨一聽便沉吟起來:“娘,你原來就認得興王妃?”
夏太太笑道:“不拘是她,便是逸王妃我當年也是認得的,隻是她們都不認得我了,你肖我七八分,前兒個揭了轎簾出來,你父親至今還在念叨,說是與當年一模一樣,可是你瞧逸王妃也沒有認出你來。我想,縱是王家的人現在有活著的,除了……當日的貼身丫鬟,隻怕也未必能認得出你,我來。”
小雨心想:“第一次見逸王妃,我是著男裝。而見興王妃的事情,我自己都不大記得了,隻曉得有個叫內侍的人,娘叮囑了好幾遍,叫我不要盯著他看,這個自然忘不掉了。還有一隻很凶很凶的大狗,我沒打過它就被叫走了。娘卻說我在人家裏賣乖,還騙了人家的衣服,我卻半點也不記得了,想是他們哄我,一說起我小時候就是騙吃騙喝的,我怎麽會瞧得上那些東西。”
她想了一會兒低聲試探地問道:“娘,外祖當年是什麽官啊?怎麽您認識的人都…”
夏太太彎了眼睛笑起來:“你外祖位列三公。”
小雨不由駭得掩口,半晌才說道:“難道真的是那個,那個,羅…”
夏太太眯著眼睛點了點頭道:“自他以後,再無三公。”
小雨猶豫了好久才輕聲說道:“那當年與您談婚論嫁的,豈不是…”
夏太太難得地在眉梢露出幾分羞赧來:“是你外祖的學生。”
小雨心想,“外祖是文官,自然是太師,那他的學生,能配得上外祖獨女的,便隻有太子了。”小雨瞥見母親的神色語氣,不免又在心中為父親鳴不平:“爹爹也是才華橫溢,定是怕日後進了官場應酬起來,那時外祖一家剛死不久,母親又年輕怕是被人認出,所以才甘心做個私塾先生。否則,說不得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呢!”
夏太太頓了一下小聲說道:“所以你瞧,恨我入骨的大仇家已經在幾個月前被大火燒死了。斷不會出現在這裏,即便是有那麽一個兩個故舊,她們從前與我交往不深,這許多年過去,也都不認得我了。”
小雨想了想,也覺得母親說得十分有道理,忍不住茫然問道:“那會是誰呢?”
夏太太往後一靠,端了茶盞呷了一口茶才道:“依我說,是你的仇家也為可知。”
小雨一愣:“我哪裏有什麽仇家。”說是這樣說,卻還是認真地琢磨起來:“喜都人算是仇家,田家,蘇家這兩年都過得不錯,想必不會找我的晦氣。除此之外,哪裏還有仇家?認得我,還怕成那樣?”
想著她取了那簪子對夏太太道:“待會兒,等他們那邊安定下來,我裝作撿到這根簪子去還給她。說不定還能瞧出什麽來。”
夏太太接過那簪子瞧了瞧,笑道:“這麽個破銅爛鐵,哪裏是什麽大戶人家嬤嬤戴的東西…….”說著唇角的笑意便斂起。
小雨見了,也忍不住坐直了身體:“我瞧那嬤嬤穿著綾羅綢緞,雖說顏色都不大顯眼,質地卻都是上好的。這個銅簪子雖然擦得鋥亮,塊頭也大,卻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我心裏還笑她到底是個下人,沒有見識。”
夏太太用手掂了掂,小雨瞧見那簪子是兩截拚成的,便拿過來擺弄,來回撥了幾下,就聽嗒的一聲,那簪子頭便掉了下來,裏麵露出個壓花模子,夏太太皺著眉頭道:“這個壓花?你去拿……”說著也不待小雨去拿印泥,直接拿了那銅簪子將麵前的豆沙包用力地壓了一下。
夏太太笑了笑:“還真是王家的東西。”
小雨一聽這話眼睛便亮了起來,夏太太搖頭:“不過,這個不是給家裏姑娘的,這個是當家媳婦的信物,王家的媳婦的陪房記得我也是有可能的。”
小雨暗想:“是了,逸王進城登基,總要找個由頭,外家弄權這個借口,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夏太太眯了眯眼睛道:“窮寇莫追,你叫紋娘將簪子還了也就是了。”
小雨吃驚地看著夏太太道:“娘,你就不想報仇嗎?”
夏太太四處瞧了瞧,才小聲道:“我還得謝謝他們呢,否則怎麽會遇到你爹,生了這麽一大群的討債鬼。”
小雨一張小臉立刻皺了起來,既高興母親跟爹爹情投意合,又生氣娘說她是個小討債鬼。
小雨坐著等了半天,也不見紋娘回來,不由擔心起來:“娘,多派幾個人過去好了。要不讓韓虎韓豹過去看看?”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