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鬱的血腥味兒彌漫在空氣裏,延郎慘白的麵龐,隨著那駭人氣息,一點點消失在我眼前。
我拚了命的想要將他抓住,可最終卻隻握住了一團空氣。
他的身體愈發透明,那溫柔的眸子裏流露著我最熟悉的目光。
他是那樣的戀戀不舍,卻又無可奈何。
在夢裏,我瘋了一般的哭喊著,我求著他回來,我求他不要走。
可他卻還一點點消失在了我眼前,最後的最後,連那素白色的的衣袍也化作了灰燼……
那悲淒,柔潤的嗓音卻在我耳邊不斷回**。
“真娘,逃啊……真娘,你逃啊……”
“他不是我……不是我……”
斷斷續續的悲涼男聲,宛如魔音一般在耳畔縈繞。
我蘇醒時,眼眶已紅了一大圈,淚水也不知何時浸染了麵容。
好在睜眼時看到明兒可愛圓潤的小臉,令我刺痛而複雜的心情又平複了下來。
“娘親……”
此時明兒也醒了,他睜開有些朦朧的雙眼,水霧蒙蒙的望著我,轉而又掀開被窩,慢吞吞爬了起來,摸了摸他的肚子,似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娘親……我餓了。”
“好,穿好衣裳,洗漱完了咱們便去吃早飯。”
我壓下心中那股子來自夢魘的悲傷,柔聲應了他一句,隨即,便取過衣裳替他穿上。
大抵是聽到了我們母子兩個說話,沒得一會兒,李嬤嬤便端了盆子進門,見我穿好衣裳,又喚了王氏入內室。
王氏到底是有經驗的奶娘,帶起孩子,倒的確比我這個做娘的要熟悉許多。
不過,如此一來,這一整個早上,我倒顯得有些無所事事了。
但,這樣的悠閑也就維持了沒有多久。
約莫隅中之時,太陽剛剛升起,摘星院裏便站滿了人。
從門房到賬房再至廚房,容王府各屋的管事們都候在了院子裏。
李嬤嬤立在我身側,輕掃了眼外頭戰戰兢兢的各房管事,繼而開了口,說道,“王妃,這些都是各房管事,往日裏這些事都是凝霜再管,如今凝霜犯了錯,便理當是你來管理,各房的今兒都是來請示的,你看,要如何處理?”
處理?
言外之意,便是哪些人該留,哪些人不該留?
是啊,這些人裏,有一半兒從前都是凝霜的人。
我與凝霜勢同水火,在她那處受盡了窩囊氣,如今我掌權了,我得寵了,自然就要清除她的勢力,這是後宅女子一貫禦下手段。
按說,我此刻也應當這樣做。
隻是可惜,我從未想留下來,也並不想過問這些事。
我坐在正廳上首,一眼看去,將院裏一眾仆人的表情盡收眼底。
二三十來號人,大都是惶惶不安。
尤是那廚房的劉管事,此刻已然是麵色蒼白,豆大的汗珠,一顆接一顆的從額頭滾下來。
是啊,她自然怕的,從前跟著凝霜時,她沒少刻薄我,如今我若翻起舊賬來,便是要了她的命也是理所當然。
隻是,我並無殺人的興趣,也無管理中饋的興趣。
我半靠在椅子上,淡然的梭巡一眾管事。
片刻,將目光定格在了劉管事身上,淡漠道,“李嬤嬤,先查一查劉管事,仔細清算她往日克扣了各房多少吃食,又貪墨了多少銀錢,寫個清單叫她一並歸還,歸還完畢後,便將其逐出容王府。其餘人,你看著辦。”
“哦,對了,秀珠,提為一等婢女,往後就跟在我身邊伺候。”
“倘若哪日我走了,還望李嬤嬤您能多照顧著秀珠一些。”
“好了,就到這裏吧,讓她們都下去吧,你也去忙你的,讓秀珠進來一趟。”
我語氣淡淡,話畢便直接起身回了內室。
許是沒料到我會隻料理了劉管事一個人,其餘各房管事都詫住了,繼而個個麵露感激之心,當下對我表了忠心。
唯有劉管事,她似沒有料到是這樣的結果,似有些不服氣,盡管有些後怕,卻還想上來質問我。
隻是,沒有等她開口,便直接讓兩個婆子拖了下去。
緊接著,各房管事也都隨李嬤嬤退出了摘星院。
我房中伺候的婢女也都退到了院子裏,唯得了吩咐的秀珠,她原是在院子裏掃地的粗使婢女,聽說我提拔她做了房裏一等大丫鬟,愕然感激之餘,更是不解。
一進門,便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那尚算是清秀的麵龐寫滿淚光,連連叩謝後,卻還是開了口,有些疑惑的問我道,“王妃,奴笨拙得很,向來不會說話,又不似各位姐姐那般通文墨,心靈手巧,您怎的……怎的會提拔奴做您的貼身婢女?”
“奴……怕自己做不好。”
明亮的陽光下,她緊咬著唇,神色間頗為忐忑。
是啊,她自是忐忑的。
身為我院兒裏乃至整個王府裏,容貌最為平平,資質也平平的婢女,她如今一步登天,代替了從前韻如的位置,不知要惹來旁人多少妒忌。
就像當初剛到京都的我,憑借一介村婦之身,揣著個肚子坐到了那容王妃的寶座上,不知引來了多少妒忌和構陷。
那時的我,也是同秀珠一樣忐忑的。
然那時的我,除了李嬤嬤外,也唯有秀珠願意對我施以援手。
願意,待我親近和善。
人都應當是知恩圖報的,哪怕我往後是要離開的,可若在離開之前,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幫秀珠一把,倒也是好的。
我笑笑,輕輕向她伸了伸手,示意她起來。
“秀珠,你能夠做得好的。站在高位的人,能力固然重要,可最首要的是人品。”
“我從前落魄時,唯有你待我好,唯有你沒有趨炎附勢,所以,我相信你站在這個位置,也會平等對待府中任何一個人,咱們這樣出身的人,落到這種地方本就生存不易,自當應當互相幫襯著,從前你幫著我,如今我幫著你,這沒有什麽……”
我溫聲細語的,說到最後,起身握住了秀珠的手。
或許有些感慨,或許是沒能反應過來。
秀珠紅著眼,沒有答話。
良久,才哽咽道,“王妃,其實……其實從前一些事,原也都是殿下在背後指點著奴,奴從前不明白他為何如此,但如今…隱約是明白了。”